數百年的歲月,她還從未被人用劍這樣抵著脖頸。
但孟黎春卻沒有表現得有多恐懼,她隻是定定地看著衛韫,像是在仔細打量這個一直被她視為危險bug的人。
“衛韫。”
她忽然開口,準確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你想殺我?”
衛韫望著她的目光尤其沉冷,並未言語。
“你殺不了我的。”
孟黎春笑了一聲,說話時,嘴巴上的口紅還沾到了網結上,她一下覺得嘴裡有了個怪味兒,表情一下變得有點怪異。
“正如你,殺不了我?”
衛韫的劍鋒又往前探了探,抵著她的咽喉,隻要再往前一點,便可刺破她的肌膚。
他這般平靜的一句話,頓時如同一顆石子落盡了水裡一般,激起千層浪。
孟黎春反射性地看向他,神情驚愕。
他怎麼會知道的?
“所以你才將我的命格綁在旁人身上,對嗎?”
衛韫薄唇輕啟,看向這個叫做孟黎春的女人時,他的眉眼猶如凝著浮冰碎雪一般,猶帶幾絲戾氣。
他問,“但為什麼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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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他手裡握著的那把長劍的劍鋒已經劃破了她的脖頸,有了一條血痕。
“大人,春姐她……”
“閉嘴。”
盛月岐正想說些什麼,卻被衛韫直接打斷。
而此刻的孟黎春,也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她又定定地看著衛韫良久,忽然笑了一聲。
垂下了眼簾,她說,“衛韫,你的確很聰明。”
孟黎春忽然覺得,她好像小瞧了這位年輕的大周朝國師。
“春姐,你到底為什麼要殺大人?”
對於這件事,盛月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衛韫又不是什麼犯了事的穿越者,說到底,不過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罷了,可為什麼孟黎春卻總想著要殺他呢?
“若是因為銅佩的話,這理由也太牽強了些?”盛月岐蹙起了眉。
“銅佩”二字仿佛是觸動了孟黎春的一些回憶,她甚至想伸腳踹盛月岐,“都是你這個小兔崽子!”
當然,她是踹不到盛月岐的。
說實話,盛月岐到底是太會隱藏了些,他自己也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也能陸陸續續的屏蔽掉她對他的追蹤,所以這麼多年,孟黎春一直都沒有找到過他。
而今夜,她在這裡見到盛月岐,也十分意外。
這般狡黠之人,她當初就不該因為一時的惻隱之心,而留了他的性命。
她正想再罵兩句,可衛韫的劍鋒卻又往前,再劃了一條血痕,令她登時皺眉,不敢再動。
孟黎春雖是不死之身,卻也會流血,自然也怕疼。
“衛韫,你是不是生來就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她忽然開口。
此話既出,無論是門板上黏著的衛敬還是站在衛韫身旁的盛月岐,都不約而同地將目光停留在衛韫的身上。
衛韫並不在意他們驚異的目光,隻是盯著眼前的這個女人。
如他所料,
她果然知道這件事情。
“你看到的那些所謂的海市蜃樓般的景象,其實都是真的,那是另一個世界的影像。”
“這些,你都已經知道了,對吧?”
到了這個時候,孟黎春也什麼都不想隱瞞了。
“那是一個完全不同於這裡的世界,與大周朝不同,那裡的社會進程,比這裡要快了數百年的時間。”
“兩個時空之間,偶爾會出現粘連,於是就會形成時空縫隙,而你看見的光幕,就是在時空縫隙間折射出的時空影像。這種影像,一般的人是看不見的,就連穿越者,也不可以。”
孟黎春看著他,“但你卻能看見。”
“衛韫,你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這說到底,終究還是曾經的她一意孤行所造成的後果。
孟黎春曾經,是一名穿越者。
那是快九百多年前的事情了。
她穿越的那時候,時空還隻有一個時空,世界,隻有一個唯一的世界。
而她,原本來自未來世界。
那是一個科技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新的高度的時代,智能科技已經成為每一個人都離不開的東西。
她就是從那樣的一個時代,穿越回到了六千多年前的古代。
那是未來世界的文獻裡的尤其久遠的歷史。
是多少人無法窺探的過去。
在那裡,她犯下了逆轉時空的大罪,致使時空線混亂。
於是一個完整的世界,開始從一個時間節點,開始分裂成兩個時空。
一個時空的社會進程倒退數百年,另一個失控的社會進程卻開始飛速發展。
而她原來所在的那個未來的世界,也因為她的行為所造成的蝴蝶效應,而消失了。
她是被神明懲罰的罪人。
此生不老不死,在兩個時空中間被稱為第三時空的縫隙裡,作為修補監督時空線路的人而存在著。
一雙眼睛,見慣了兩個時空的人生生死死,來來去去,卻永遠望不到自己生命的盡頭。
而衛韫,
他的前生剛好,就身在時空分裂的中心。
當一個時空分裂成兩半,成為兩個不同的時空,這兩個時空的磁場就會變得截然不同。
而因為衛韫當時在時空發生分裂時,他正好處在中心,所以他的身上,就有了兩種磁場。
即便他如今是這個時空的人,但隨著他的年紀增長,他身上屬於另一個時空的磁場會越發得顯現出來。
到了那個時候,他就可以來回穿行在兩個時空之間。
成為不受約束的時空行者。
這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
他若是掌握了另一個時空裡許多先進的東西,難保他不會為了一己之私而將本不屬於這個時空的東西大加利用,從而致使時空再次發生混亂。
凡是能夠對歷史造成深遠影響的一切,都是她必須要制止的。
而衛韫這樣一個特殊的存在,對於兩個時空來說,就像是一個定時炸彈。
他這樣一個熱愛權力的人,或許也會為了得到更多的權力而做出一些危害時空秩序的事情,而孟黎春,必須要杜絕這樣的事情發生。
但她一開始,並沒有打算要殺他。
畢竟,這的確是她當初在瀕臨絕境時一時衝動犯下的大錯,他其實也是因她而備受牽連。
即便,孟黎春那時,並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將一個世界分裂成兩個不同的時空,更是親手將她曾經的家鄉化為了虛無……
她永遠都無法原諒自己,更不能從這種冗長的痛苦裡解脫。
隻是到後來,知道自己的銅佩落入了衛韫的手裡時,她知道,他必然會發現銅佩的神秘之處,也會真正看到那個不同於大周的異世界。
對於孟黎春而言,這就是一個極其危險的訊號。
所以,她決定殺了衛韫。
但此時的衛韫,在大周朝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他依然是大周的歷史風雲裡的一筆,而他身上的兩種磁場,也是她沒有辦法殺了他的主要原因。
所以,孟黎春才決定使用命格束縛的方法,除掉衛韫。
鳳尾鱗和銅佩本是一體,命格束縛也是基於這兩個物件之間的聯系,所以,陰差陽錯擁有了鳳尾鱗的謝桃,就成了最好的棋子。
謝桃充當了一個臨時的媒介。
孟黎春之前,也從未想過要她的命。
如果不是之前的計劃失敗,如果不是衛韫這邊有了異動,她也不會下決心要真的殺了謝桃。
那從來都是一個無辜的女孩兒。
她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最後,孟黎春還是沒有說服自己殺了她。
“可是春姐,大人難道就不無辜嗎?你為什麼一定要對他下殺手呢?”
聽完了孟黎春的這些話之後,盛月岐沉默了片刻,忽然問道。
孟黎春閉了閉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最終,她隻說,“這不是我可以決定的事情。”
“這是第三時空下達的指令。”
“那如果大人永遠都不會做違背時空秩序的事情,你們第三時空還要殺他嗎?”
盛月岐又問。
孟黎春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
衛韫站在那兒,幾乎是一直都沒有開口說話。
像是把孟黎春說過的話都細細地在腦海裡過了一遍,他再抬眼的時候,手中的劍刃在孟黎春的脖頸間仍然泛著凜冽的光。
“你要殺我,這對你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忽然開口,嗓音冷冽無瀾。
孟黎春聽了,卻也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意思。
“但我若有心,你卻不一定每回都來得如此及時。”
他將黏在門板上的衛敬手裡捏著的那張折疊的圖紙隨手拿了過來,說了這樣一句話。
這是一句毫不掩飾的威脅之語。
孟黎春聽後,果然變了臉色。
“衛韫!”
衛韫扯唇,那雙看似多情,卻始終疏冷的桃花眼此刻,更添幾分譏諷的神色,他忽而冷笑,“所以孟黎春,你最好安分一點。”
“你要殺我,你明著來便是,”
他收斂了笑意,眼眉間又多了幾分戾氣,“但你不該將謝桃牽扯進來。”
他說這話時,語速微緩,聲音有些輕,卻無端端壓得人喘不過氣。
也是此刻,他手腕一轉,劍鋒向前,直接割破了她脖頸的血管,留下一道極深的血痕,足可見皮肉翻開,於是殷紅的鮮血瞬間流淌出來,沾染了她的衣衫,染紅了一片。
而他將手裡的那把帶血的長劍仍在了地上,劍刃上的血滴落下來,在地上綻開一點有一點的血花。
但見孟黎春被頸間的疼痛弄得臉色蒼白,皺緊了眉的模樣,衛韫始終冷眼瞧著,半晌後,見她頸間的傷口慢慢愈合時,他才道,“你雖不會死,卻不是不會痛。”
“孟黎春,若你再敢打謝桃的主意,到時你若殺不了我,我便會向今日這樣,將你綁在這兒,一刀刀地剐了你。”
一字一句,透著刺骨的寒涼。
此刻的孟黎春已經後背湿透,面對著這樣的一個凡人,她竟然不受控制地開始心生恐懼。
這明明,隻是一個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