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隨便看看……”
她終於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你,你還不讓看了?”她試圖理直氣壯。
但聽她這麼說,衛韫一時忘了反應,半晌,他才勉強說了一句,“日後……不許這樣。”
謝桃聽了,撇了撇嘴。
“不讓親就不親嘛……”
她小聲嘟囔了一句。
衛韫還是聽見了,他的耳廓一瞬更紅,像是有些氣極,他幹脆手上稍用了點力,捏了她的臉。
謝桃捂著臉,原本想說些什麼,但在看見他眼下那一片淺淡的青色時,她又頓了一下,然後悶悶地說,“我不吵你了,你睡吧……”
她下了軟塌,走到了桌邊,又拿起了筆,開始做練習冊。
衛韫偏頭,正好看見她乖乖地坐在桌前,垂著腦袋寫作業。
耳廓的溫度仍在,似乎要燙到他的心頭。
想到方才那樣近的距離,他忽而心神一晃,不由地就想起了她那張近在咫尺的面龐。
衛韫當即閉上了眼睛,不肯再想。
但此刻閉上眼睛,他卻再也沒了方才那般濃重的睡意,心裡莫名有些亂。
但他最終,還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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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裡的姑娘似乎躺在他的身側,枕著他的手臂,在忽濃忽淡的霧色間,她的笑臉也看不大真切。
周遭樹樹繁花,簌簌如雨。
天光水色,露光微泫。
粉白的花瓣落在了她烏黑的發,纖瘦的肩。
那時,她忽然直起身,親了他的下巴。
輕柔的觸碰,一觸即逝,隻是那麼清淺的一下。
卻令他陡然從夢中驚醒。
睜眼時,他便正撞上了那張白皙靈秀的面龐。
令他一時間忘記了自己此刻究竟是身在夢中,還是已經醒來。
“衛韫?”
女孩兒疑惑地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臉頰,卻被他驀地握住了手腕。
他的手掌已有了些汗意,裹著她纖細的手腕,稍涼的溫度隨著她的手腕傳至他的手掌,他方才有了一點真實感。
這一覺,他到底隻睡了約莫半個時辰,距離那香的效用消失還有些時候。
於是他便站起身,理了理有些發皺的衣袍,才道,“去換衣裳。”
“啊?”謝桃還沒明白他為什麼忽然讓她換衣服。
直到他又添了一句,“帶你出去。”
謝桃一聽,連忙跑出去,在院子裡喊衛伯。
衛伯和衛敬一見謝桃,就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等謝桃在她的屋子裡換好了衣裙,就坐在梳妝臺前,由著衛伯給她梳發。
“衛伯,這個好像跟上次的不一樣诶。”她在銅鏡裡看了看自己的發髻,說。
衛伯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胡子抖了抖,還是有點憨憨的,“老奴啊,這不是專門兒跟人去學了學嘛……”
知道他是為了她特地去學了新的發髻樣式,她連忙回頭,認真地說,“謝謝你啊衛伯……”
把那支簪子插在發間,謝桃來回看了好幾眼,忍不住地笑。
“小姐沒有穿耳,這多少耳墜兒啊,你是用不著了……”衛伯指著那託盤裡各式各樣的釵環耳墜,說道。
他這一句話,忽然就讓謝桃想起了之前衛韫捏著她的耳垂時的情形。
他的輕笑聲,仿佛還猶在耳畔。
她的臉頰霎時熱了起來。
衛伯可不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隻是將託盤裡的珍珠排簪又戴在了她的發間,一雙眼睛登時笑得眯起來,“這多好看。”
一切都收拾妥當之後,謝桃就連忙跑出門。
衛韫等在院子裡,彼時正在與衛敬說話。
但見謝桃跑過來,他便將手裡的那隻帷帽戴在了她的頭上。
朦朧的絹紗遮住了她的面龐,隻隱隱有一個輪廓,卻看不大真切她的面容。
謝桃掀開絹紗,“戴這個做什麼?”
“戴著罷。”衛韫將絹紗掀下來,遮住了她的臉。
盛月岐站在回廊盡頭的月洞門邊,高聲道,“大人,請先等等。”
而後,謝桃隔著一層薄薄的絹紗,看見盛月岐匆匆從那邊走了過來。
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黑色衣裝的年輕姑娘。
她隻一身利落的打扮,頭發也像這裡的男子一般簡單扎了一個發髻,戴著銀色的發冠,眉眼間透著幾分英氣,手裡還抱著一把長劍。
“這是邵梨音。”
盛月岐指了指身後那個面無表情的女子,含笑道,“郢都有了一位表小姐,那麼她這位曄城的表小姐,便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倒不如……”
盛月岐說著,將目光落在了謝桃的身上,“便讓她做小夫人的侍女罷,反正國師府中沒有女婢,這對小夫人來說,終歸是不大方便的。”
“更何況,我這位女下屬還會些功夫,也可保護小夫人的安全。”
謝桃聞聲便將目光停在了那個叫做邵梨音的女孩兒身上,而適時,邵梨音也正在瞧她。
謝桃覺得隔著絹紗看不大清,就索性掀開,對著她笑了一下。
邵梨音似乎愣了一下,臉上依然沒什麼表情,隻是對她微微頷首。
盛月岐說得有些道理,所以衛韫便點了點頭,道,“也好。”
原本是兩人出府,隻需帶著一個衛敬便可,但這會兒多了個邵梨音,就連衛伯也跟著出來了。
因為衛韫出色的容顏,他們這一行人走在郢都的長街上,便時時地吸引著許多人的目光。
而在他身旁戴著帷帽的姑娘面容不清,更引得人好奇。
街邊是叫賣的各種小攤販,甚至還有雜耍賣藝,許多人圍成一大圈兒,謝桃想擠進去,卻被衛韫抓著後脖頸兒給拎了回來。
這就是古代的街市。
人來人往,聲聲叫賣,鋪散的,是一片平淡的煙火氣息。
好像跟電視劇裡演的場景,差不太多。
衛伯又給她買了兩串兒糖葫蘆。
謝桃隻能把糖葫蘆湊到絹紗下面吃了幾口。
然後又被衛伯買來的肉醬餅給吸引了目光,她幹脆把糖葫蘆還給了衛伯,又開始吃肉餅。
走過一條街,謝桃就已經撐得很飽了。
在某間書局的門前,正停著一駕馬車。
一隻纖纖素手掀了簾子,正巧瞥見那邊人群裡緩緩走來的那一抹殷紅的身影。
在那般匆匆來往的人群裡,他赫然是一抹最為惹人注目的亮色。
而在他的身側,則是一位戴著帷帽,看不清其面容的姑娘,她手裡拿著各種零嘴果子,時而抓了一塊,從絹紗下喂進嘴裡。
“那位便是國師府的表小姐?”
她的嗓音嬌柔,輕輕緩緩,如江南河畔的一曲吳儂軟語的調子。
在她身旁坐著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些,往外看了一眼,也不甚確定,“既是在國師身旁,那麼便是八九不離十了罷?”
若她不是國師的那位遠房表妹,又如何能與其並肩而行?
女子聞言,那雙鳳眼裡仿佛有了些淺淡的笑意,她額間的那點水滴狀的花鈿殷紅如舊,一張春水芙蓉面,鳳眼橫波總含情。
“小姐……您該回去了。”
身那小丫鬟開口提醒著。
女子放了簾子,慵懶地靠在軟枕上,閉了眼,“回罷。”
被衛伯買來的各種小零食喂了一路,謝桃已經撐得不得了,最後跟著衛韫去了茶樓上喝茶。
堂上的說書人敲了驚堂木,正慷慨激昂地說著一段兒故事。
謝桃一時竟聽得津津有味,連端在手裡的茶都忘了喝。
那說得是一個武俠故事,就好像她以前看過的武俠小說似的,在那說書人繪聲繪色的講述之下,更加引人入勝。
聽衛伯說,這原是時下市井裡最受歡迎的一本書,叫做《璞玉》。
就來自距離這間茶樓不遠的書局。
據說許多人見了此書,都驚為天人,因為無論是文採還是情節,都屬於絕對的上乘之作。
那許多的人都想見一見這位著書人,可那書局的掌櫃卻是一點兒口風都沒漏,神秘得很。
這《璞玉》已風靡郢都一時,卻始終未能有人見其作者真容。
謝桃聽了,也覺得這個作者好神秘。
在謝桃和衛伯他們聊天的時候,衛韫的目光卻好似在樓梯那邊的某個地方停留了一瞬。
衛敬也看過去。
而後他低首,輕聲道,“大人,是信王的人。”
衛韫淡淡地應了一聲,神情沒有什麼波瀾。
因為顧忌著時間,所以謝桃和衛韫隻在茶樓裡坐了一會兒,便回國師府了。
隻剩下那麼一會兒的時間,謝桃就坐在衛韫的書房裡,看著他站在書案前,手裡握著一支毛筆練字。
“我要走了诶……”她試圖提醒他。
衛韫沒有抬眼,“嗯。”
“……”
謝桃索性茶也不喝了,直接站起來,跑到案前去,看著他在那雪白的宣紙上落下一筆一劃。
衛韫見她偏著腦袋在那兒眼巴巴地看著他,他有些不太自在地輕咳了一聲,而後道,“過來。”
謝桃連忙繞過書案,跑到他的面前,望著他。
他忽然將手裡的筆,塞到了她的手上。
???
握著毛筆的謝桃愣了。
“寫兩個字。”他輕抬下顎,嗓音清冽。
“你確定嗎?”
謝桃握著那隻毛筆,望著他。
衛韫瞥她一眼,沒有言語。
“……”
謝桃垂下腦袋,握緊了手裡的毛筆。
想了想,她挽起了稍寬的衣袖,毛筆直接懟在紙上。
衛韫的表情變得有點奇怪。
“這是什麼?”他指著她那兩團看不大清的字跡,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