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顧青霧也不是難相處的,手指擱下將瓷質的茶杯擱在一旁茶桌上,語氣透著心情平和的清柔:“嚼舌根嚼到自家人身上,要讓外面聽到了,知情的說你活了一把年紀了還像個小姑娘般天真可愛,不知情的,還以為我賀氏管教不嚴,連當家主母都能被人輕視。”
這番話,羞辱性極強,還不如反手給慕綺來一巴掌痛快。
就在這時。
賀南枝以防母親一大早就大開殺戒壞了心情,故意鬧出點兒動靜,假裝沒聽到牆角,笑容淺淺地走了過去:“各位嬸嬸們都在呢?”
慕綺仿若看到了救世主,笑容是發自內心真誠:“我們家金枝玉葉怎麼回老宅住了,快讓嬸嬸瞧瞧長高了沒有,你啊,年底可火了,家裡不少小孩都鬧著要姐姐籤名呢。”
“南枝過完年都二十二了還怎麼長高,慕綺,你真是高興壞了。”
“沒長高,模樣倒是越發水靈,更像媽媽了。”
在座幾位都奉承著。
賀南枝笑了笑,很自然地朝著顧青霧走去,撒嬌似的抬起纖細的手去摟她:“媽媽。”
顧青霧輕撫她垂腰的烏發,眼底清冷冷的情緒頃刻間就融化:“你還知道要回家找媽媽?”
“我一直都想回來呀,是謝忱岸死變態把我關起來了。”
她惡狠狠告黑狀。
可惜顧青霧純粹當她玩野了不回老宅,禍水東引找的借口。
賀南枝一直依偎在母親香軟的懷裡,卷翹睫毛偶爾眨動幾下,聽著長輩們聚在一起談著年底那些闲雜的事情,連續幾日都如此,時不時還得陪母親清點下貴客送來的禮。
顧青霧在前面拆,她就拿著小本本在後面跟著記。
“這港城的雷家大小姐倒是個很懂禮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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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然聽到雷家。
賀南枝還以為是邢雪,睜著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好奇望著母親:“啊?梵梵不會連自己被認錯這口氣都能咽下去,把人娶進門吧?”
顧青霧回眸,看著她:“虧你嫁的是謝家,這張臉又生得討喜。”
“啊?”
“你未來公公上位時,謝家幾房那些老封建都躺在棺材板裡了,沒個德高望重的長輩給你擺譜——”
這倒是。
哪裡像賀家一個個長壽到讓賀南枝都有種,這些老祖宗能吊著口氣不斷,給她爸送終的錯覺。
隻是細品之下。
賀南枝覺得母親又在拐著彎,罵她是個漂亮的小蠢貨。
見她好像反應過來了,顧青霧將手中的清代古董花瓶擱在黃花梨木桌上,言歸正傳提起雷家:“雷鳴因名下有十個養女,在家中的寵愛皆是高於真正雷家大小姐雷鈴薇,這些年她不受寵又拖著一副久治不愈的病體,倒是活得低調,如今養女之一的邢雪失了聯姻機會,她打上你哥哥主意了。”
前幾日。
雷鈴薇跟著父親攜禮特意來老宅拜訪了賀睢沉和顧青霧夫婦。
從交談的舉止間,不難看出這位病中的雷家大小姐禮儀學得很好,接人待物都挑不出一絲問題,而她顯然做過功課,有意無意點上個月去了一趟紐約,偶遇過賀斯梵的母親。
顧青霧早就從大嫂口中知道,細細端詳了幾分這位我見猶憐的病弱美人。
以賀家的雄厚財力要嬌養一位隻能待在溫室裡的新任主母,倒不是什麼難事。
隻要賀斯梵喜歡的話。
賀南枝沒什麼形象地窩在地毯上,單手託腮傾聽著母親說話,過片刻,她也若有所思道:“梵梵是出了名的鐵石心腸,整日沉迷給賀氏家族添磚添瓦的,對感情之事可以說寡淡到無所謂地步,媽媽,我想象不出他哪天突然憐香惜玉的模樣……”
雷鈴薇要是取而代之邢雪,進了賀家的門。
她想,以賀斯梵冷漠性子而言,又會分出多少時間,去關心病怏怏的妻子?
“早前他要跟季家聯姻,我和你大伯母都尋思著季茵茵固然驕縱好掐尖了點,卻能忍受斯梵這脾氣。”顧青霧跟她想一塊去了,輕輕嘆氣:“就算做不到忠貞不渝,維持相敬如賓也好。”
但是這婚退了。
賀斯梵對老宅這邊也沒個清楚交代,又說看上了港城的雷家。
賀南枝是知道內情的,正咬著唇,猶豫要不要來個坦白從寬。
轉念一想,這事涉及到師姐身上,又慢吞吞咽了回去。
賀斯梵不提,自是心思缜密考慮得比她周全。
“唔,你們是同意和雷家聯姻嗎?”
顧青霧想了幾秒,而後搖頭:“我就怕你哥哥這脾氣——萬一雷家大小姐進了門不久,他把新婚妻子氣死了。”
賀南枝紅唇微張,頓悟般的啊了聲:“就是,像謝忱岸也經常氣我,幸好我被爸爸媽媽養得健健康康的,小身板經得住這個狗東西氣。”
說來也應景。
下秒。
管家恭敬地立在門旁:“謝家派人送了一些年禮來了,有個錦盒專門是給小姐的。”
“進來。”
顧青霧話落,又慢悠悠地朝她一掃。
賀南枝臉頰微微發紅,假裝若有其事接過了錦盒。
捧在白嫩的手心裡很輕,仿佛隻有一張薄紙的重量。
等打開。
她低著腦袋,下秒,烏黑的瞳孔猝然放大。
錦盒裡,還真放著一張紙。
清晰地寫著:「不冷戰兌換券,可獲得一位善解人意的小鯉兒」
顧青霧側身看到,從唇間溢出了句:“這套你小時候跟你爸玩,現在長大了跟未婚夫還玩呢?”
賀南枝哼唧唧的,白潤細嫩的指尖直接將兌換券給撕了:“他想的美,早就過期了好麼!”
*
*
賀南枝回到賀氏族長居住的老宅這事,早就私下迅速傳播開了。
頂級豪門圈不少人都排著隊想來見她一下,卻都讓管家給拒之門外,理由無它,問就是族長讓她在書房抄寫族規和佛經靜靜心,沒空見闲雜人等。
連謝忱時登門拜訪,都讓人給打發了。
不過他比較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在,管家還補充了一句:“賀氏族譜上的規矩上千條,要抄寫得工工整整,謝二公子倘若有這個闲情雅致,不如跟小姐一起到書房寫?”
謝忱時自幼最怕就是寫字,但凡遇到要嚼文嚼字的事情,沒少花錢收買賀南枝代筆寫。
這一聽。
他突然覺得約賀南枝去飆車,不如約許久未見的狐朋狗友。
就這般連續浪了數日,謝忱時混跡在紈绔子弟經常出沒的會所裡,遊輪豪車,香煙美酒的日子過得不知天昏地暗,等藍纓尋來時,他身姿慵懶地躺在豪華松軟的沙發裡,那雙無處安放的大長腿就這麼敞開隨意支著地面。
包廂的空氣中,彌漫著極濃的酒香氣息。
他仿佛在做件風雅的事情,骨節修長的手卻是扯過一旁用最普通塑料袋裝著的美鈔。
狂的沒邊了,直接灑著玩。
真驗證了那句。
謝二公子的落寞,也是用紙醉金迷給堆起來的。
藍纓踩著細高跟走過去,勾人的嫵媚眼尾一記眼神就讓那些狐朋狗友消了喧鬧笑聲,等氣氛死掉,她唇齒間輕飄飄地溢出幾聲:“抱歉呢各位,謝二該回家找爸爸了,你們是不是也應該回家了呢?”
為首一個叫賓星星的公子哥認得藍纓這張臉。
起先她還是謝忱時跟班時,就跟個人形監控器一樣,外號告狀精,沒少跟謝氏家主打小報告,回回都能有本事讓謝忱時挨一頓家法伺候。
且他們這些跟著一起酒肉玩鬧的,也會被自家老子訓。
久而久之,這個圈內的貴少對於藍纓的態度是,聞著風就要跑。
唯恐被她盯上。
猛地一下,包廂內以極短時間清空了烏煙瘴氣的現場。
藍纓這才緩緩轉過身,看向還在灑美鈔玩的謝忱時,明亮的璀璨燈光在他高鼻梁投下一弧陰影,微垂的睫毛過於濃密,正好壓制住鋒利眼尾那一抹輕佻。
“謝二。”
“不就是回家麼,我爸想我想到睡不著了?”
謝忱時近日心情沉鬱,不知道哪來的無名火,不太想聽她說教個沒完,站起身間,語調是如往常的散漫。
藍纓略一思考:“就當是吧。”
……
藍黑色帕加尼停駛在寒風刺骨的路邊。
上車前。
藍纓忽然伸手攔住他:“你是不是喝酒了,還是我來開吧。”
謝忱時單手抄褲兜,微抬下顎,修長凌厲的線條沒入高級灰白色西裝裡,真絲襯衫沒系領帶,微分開,當白雪落在那半邊精致鎖骨處時,仿佛給他平添了過分冷欲的美感。
“你聞聞,有酒味?”
他隻要站在這,那股獨屬於薄荷沉煙的男性氣息就能霸道浸透了周圍冷空氣。
藍纓穿著一襲軍綠色開衩高腰裙,卻朝後退兩步,拉攏了下披著肩頭的大衣:“行吧,你別雪夜開車撞半道上就行,這世間美男子這麼多,我還不想跟你一起共赴黃泉作對。”
她唇間鴛鴦兩個字未吐出來就咽了回去,覺得不妥,趕緊鑽入副駕。
謝忱時聽得莫名其妙。
雪勢不小,街道兩側都亮著璀璨的燈光照明前方。
車廂內暖氣倒是供的足,藍纓把大衣扔在膝蓋前,坐姿的優雅儀態挑不出錯,過了會,她試探性的問:“小鯉兒見著了吧?”
提到這茬,謝忱時頗具銳利感的冷白指節握著方向盤微頓:“你存心鬧我是吧?”
整個泗城豪門頂級圈層的都知道了兩家聯姻的消息。
就他跟個缺心眼的傻逼一樣,還跑去找賀南枝。
藍纓假笑,繼而還發善心開解他:“可能真是天注定哦,想開點,雖然你喪失了繼承權同時又把小青梅給弄丟了,但是謝總像一個沒有感情的賺錢工具人為家族產業瘋狂做貢獻,不還是得花大把鈔票養著你這麼一位弱小可憐的親弟弟麼?你就當讓讓他嘛。”
謝忱時瞥向她,懷疑是不是光聞著包廂裡的煙酒味,把她聞醉了?
“哎呀,我相信我這番話已經觸及到你的靈魂了。”藍纓掏出包裡鏡子和口紅,順帶補了個妝,又補充一句:“你也別酒醉金迷的玩頹廢了,這事嚴格論起來,誰讓你招呼都不打就跑去登雪山,讓小鯉兒遞情書的時候把謝總認錯成你呢?”
“什麼情書?”
謝忱時猛踩下剎車,線條凌厲的車身劇烈晃動地停在路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