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閉目慵懶的模樣,不像是來拍鴛鴦枕的,倒像是來藏月尋一處地方睡覺的。
思忖良久,姜濃從柔軟雪白被子裡抬起頭,伸出手,摸索到了擱在枕頭旁的手機。
屏幕被瑩潤指尖輕輕點亮,她唇微抿,找到季如琢的聯系方式,編輯了條短信:[如琢。藏月名單上本該來的臺長康巖朔沒到場,卻來了一位名單上沒有姓名的貴客,他……]
是什麼身份來歷?
編輯到這,姜濃指尖驀地停了下來,有點猶豫要不要問。
忽而,手機鈴聲倒是及時地響了起來。
亮光照得她睫尖泛著細碎的光,見是季如琢來電,不假思索地點了接通。
“順利嗎?”男人溫和的聲音慢條斯理,清晰地傳過來。
“嗯。”姜濃輕聲回答:“拍賣會很順利,可惜,沒碰上康臺長。”
“有新聞播音界出了名的仙級美人音幫我主持,想來也出不了錯……”季如琢奉承的話說得及好聽,隨即又與她解釋一二:
“這次康巖朔有急事沒出席,下次我會幫你重新尋機會。”
姜濃為了被調動到午夜直播的工作事情,才想私下跟康巖朔見一面。
好在她性子淡如水,有耐心靜靜的等時機。
兩人淺淺地聊了會,季如琢在電話裡順勢提起了她早點搬家的事。
姜濃所居住的公寓,一到深秋桂花盛開的時節,從公寓區一路都有香氣襲人的桂花,要換普通人還好,但是她恰好對這種花香過敏,重則還會引發哮喘。
季如琢提到這個,姜濃從旁邊拿過枕頭抱著,看著窗臺外的樹枝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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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繼續聽他冷靜而低緩地說:
“我這裡倒有個合適的地方,可以借住。”
“濃濃,哮喘不是兒戲,你考慮一下。”
“好。”姜濃會考慮換房子,雪白的臥室恢復安靜。
待突然意識到季如琢那端準備掛電話時,心底冒出來的聲音,又使得她張了張嘴:“等一下。”
“嗯?”
姜濃輕咬淡紅的唇,像是要找個清白的措辭般,隔了兩秒才出聲:“這次拍賣會上,來了一位地位極尊貴的神秘賣家。”
“你不知拍下鴛鴦枕那位是誰?”
季如琢領悟到她的心事,似乎想到什麼,語調浸著笑:“傅青淮,他的名字。”
身側窗外的日光透過白紗縫隙進來,姜濃微垂著眼,靜靜地遊神了會,指尖不經意似的勾著床單,在潔白柔軟的料子上很輕地描摹出三個字。
“傅青淮——”
她唇微啟,幾乎轉瞬又消散在絮繞著淡香的空氣中。
#
姜濃補完覺醒來,外面已經天黑了。
她平時上班的話,都習慣提前半個小時到新聞中心大樓,今晚也不例外。
等到了臺裡,姜濃剛前往化妝間,就看見冬至捧著豪華牛肉漢堡在狼吞虎咽,前一秒還在大口的吃,下一秒看到她身影,瞬間變得矜持起來。
“姜、姜主播……”
“喝點水,別噎了。”姜濃聲音輕柔的提醒,要伸出纖白的手推開玻璃門時,跟著她身後的冬至,先一步手疾眼快開門,嘴角露出殷勤的笑。
“主播請。”
姜濃看了眼他,說:“把今晚新聞稿拿給我。”
隨即,她踩著細高跟走到了屬於自己的化妝臺坐下。
旁邊的化妝師早就備好,她待在臺裡工作這麼久,見慣了很多明星公眾人物,像姜濃這類的,美人皮相淡,骨像卻濃,化起妝來是最輕松省事的。
等上完妝。
化妝師收起眼底驚嘆之色,又神秘兮兮地拎了一套黛綠色西裝給她:“這是我幫你留的,誰來要都沒給,顏色絕對襯你。”
姜濃上鏡倒是從不挑衣服,什麼顏色都壓的住。
她對化妝師彎眸輕笑,表示謝意。
等把衣服換完,極美的臉往掛著時鍾的牆壁方向偏去,見離今晚開播還有十五分鍾,眉心輕蹙:“冬至怎麼還沒回來……”
話聲落地。
恰好看見他自外面跑進來,腳步還沒提穩,就氣呼呼地將新聞稿遞給她:“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姜主播,都要開播了還臨時換稿,非得卡點給我!”
換稿?
姜濃眼睫微微垂下,先將稿子從頭到尾掃了遍,比起助理的抱不平,她啟唇的聲調始終是很柔的,不過一旦說到關於工作的事,就會變得格外清清冷冷的。
“要播的也不是什麼大新聞,導播那邊有說為什麼換嗎?”
冬至搖搖頭,臺裡都是捧高踩低的主兒,心眼誰比誰都多,這一看就是為了巴結後臺很硬的柳臺花,故意想為難姜濃的。
看姜濃臉色還算冷靜,纖白的手慢慢卷起了新聞稿。
他卻捂著自個小心髒,沒忍住地嘀咕道:“幸好臺下還有提詞器,不然直播出事故……比要人命還恐怖。”
姜濃伸出一根手指朝他點了點,示意他快閉嘴。
然而,冬至這張嘴就跟去寺廟找神仙開過光似的,怕什麼就來什麼
-
午夜這場直播,姜濃端坐在臺上,隨著工作人員在耳邊低低一聲提醒,直播正式開始。
她將手邊稿件整理好,纖長的眼睫抬起,忽然定了秒——
提詞器竟一片漆黑。
面對著鏡頭,冷光燈從側一旁打來,清晰地照在姜濃極美的臉上,表情卻像被涼水浸過的,甚至有點透明的感覺。
她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直播意外,僅僅過了一遍的新稿,與突然失靈的提詞器。
心髒不由得漏跳了半拍後,很快她又強迫冷靜下來。
還有一分鍾。
直播即將開始。
姜濃垂下眼,微微泛白的指尖,迅速翻著新聞稿。
一頁一頁。
白皙額角不自覺浮出細密汗珠。
三十秒。
十秒。
驀地,耳麥傳來導播低沉聲線:“開始。”
最後一頁。
腦海中清晰地過了一遍新聞稿,才發現自己指尖關節都僵硬了,呼吸微松。
就在無意間抬起纖長的睫時,姜濃隔空看到了演播廳的玻璃牆外,一身豔麗妖娆的紅裙女人站在那兒,畫了精致妝容,襯得眉眼愈加透著幾分冰冷的嫵媚感。
無論是在何處,都格外的引人注目,而此刻她唇角向上翹起,依稀可見諷刺。
這張臉,在臺裡很難不讓人熟悉。
——柳思悠。
姜濃停了半瞬,清靈的音色開始脫稿念新聞。
她這一脫稿,倒是震驚了玻璃牆外看熱鬧的。
一陣詭異的寂靜氣氛後,有人驚掉下巴:“新聞稿是新寫的,姜濃怎麼記得住全部?”
也有人暗生羨慕:“這區區幾頁紙……對傳媒大學播音系第一來說算什麼,她之前是在聯播組,主持功底不是虛的。”
“……”
“生了一張美人臉,聲音又仙,她還能回聯播組嗎?”
不能吧?
短短幾秒,眾人都把心思寫在了臉上。
誰不知柳思悠已經連續好幾年稱霸臺裡的當家花旦位置,天賦好的新人壓根沒有出頭機會,這次也不會例外……
這時,有個資歷比較深的回答了這話,將視線落到直播臺的姜濃身上,若有所思地說:“之前臺裡有個傳言,據說姜濃是前臺長的女兒。”
但無人證實,加上姜濃平素作風也不像是有深厚背景的人,久而久之就沒人提起。
*
隨著這場直播結束,姜濃主持功底是有目共睹,低調的神秘身世也被傳得神乎其乎的,幾乎都快成為臺裡的未解之謎之一了。
而,姜濃對私下的這些傳聞,視若無睹,就跟感不起一絲興趣般。
要說唯一讓她感興趣的。
就是等最近被邀請參加國家級書畫展,不在臺裡的康巖朔回瀝城。
恰好季如琢那邊給她找好了新的房子,姜濃考慮之下,便答應過去借住著。
周末夜晚下了場小雨,豪華的別墅區兩側亮著暖黃路燈,她低頭看了看沾了剔透的水滴裙擺,再抬頭,盯著眼前的門牌。
纖弱的身影停了片刻,要不是門牌號寫的清清楚楚。
姜濃差點懷疑是不是走錯地方,借著月色,她剛要往裡走,卷翹的眼尾餘光忽然瞥到相隔一棵樹的距離,隔壁別墅的二樓寬敞露臺欄杆處站著男人的身影。
她烏黑顫抖的瞳孔倒映著這幕,整個世界,頃刻間都變得清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