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葉遮不住墨汁似的暗影拂落在了傅青淮襯衣上,長指漫不經心地端著玻璃酒杯,月光折射下薄涼的光,杯中烈酒微晃。
壓低的鴉羽眼睫也慵懶地往下看,不等姜濃回過神。
他薄唇微啟:
“上來。”
第3章
姜濃走進這棟冰冷華美的別墅內,細高跟是沾了些雨水,剛剛踏入,就看到寬敞的客廳隨意顯露的都是些古董擺件,看似低調中卻掩不住奢靡,連眼下觸及的地上也鋪著一塵不染的華貴地毯。
她想了片刻,便彎腰脫了鞋,雪白的裸露著腳柔軟地踩在上面時。
倏然聽見樓上有步聲,極輕。
卻足以牽動著她不受控制地抬起頭,看向聲源處。
傅青淮遙遙站在旋轉的樓梯,正居高臨下地凝望著她。
比起上回在藏月拍賣會上所見,這次他扮相極為簡單,雪白襯衫上袖扣都沒有佩戴,與身後神秘佛紋圖案的古典壁畫有種詭異昳麗的和諧。
空氣有些凝滯。
姜濃明顯是緊張的,連卷翹的睫毛末端都隨一絲呼吸輕顫著。
面對著這個看似沉靜卻危險至極的男人,腦海中完全忘記問喚自己進來有什麼事,憑著本能地,淡紅色的唇輕啟:
“你好,我是暫住隔壁的鄰居……”
話到這,姜濃珍珠般的腳趾無意識蜷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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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想到像傅青淮這種在外界行蹤神秘的尊貴人物,還能在這裡意外遇見,心底也不太確定,自己的存在充其量隻是主持了一場古董拍賣會。
能在他眼裡,留下的最初印象有幾分?
傅青淮平靜無瀾的視線始終在姜濃身上,客廳最中央的繁復燈飾發出冷冽亮光,清晰地從自她眉眼往下,滑過精致的側顏輪廓。
外面落過雨的緣故,此刻她的模樣,就像是一株從水裡撈出來的白山茶花,柔嫩的花瓣邊緣似被浸染得微微湿潤,帶點破碎的美感。
偏偏那副美人音依舊動聽至極。
這是姜濃給傅青淮的第一感覺。
邁步下華麗的旋轉樓梯時,他走得不急不緩,薄唇溢出的音調透著諱莫如深:“鄰居?”
繼而,又問:
“怎麼稱呼?”
她如水的眼滑過一絲微弱波動,聲音也輕輕的:“姜濃”
“吳儂軟語?”
“三點水的濃。”
“原來是……濃桃豔李的濃。”傅青淮的嗓音磁性沉涼,落在最後一個音節時,磨得極慢。姜濃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染上了可疑的紅暈,第一次覺得有人解讀自己的名字,是能如此攝人魂魄。
遊神的剎那功夫,隻見傅青淮站定在了茶幾旁,修長精致的手拎起墨色茶壺,這次他袖口露出的冷白手背很幹淨,沒有了那一抹淡金色的佛紋。
但是依舊吸引著姜濃的眼神,下意識地,瞅著看。
傅青淮似不在意她這般的直白窺探,清醒狀態下的他格外氣定神闲,緩緩倒了杯熱茶,
兩指推至過來:“請你喝茶。”
姜濃倒是不缺這一口茶,隻不過是他給自己的,纖細的手也就接了。
觸及到散發著嫋嫋熱氣的精致茶杯,蜷起的指尖透白,很容易就被燙出了一點點胭脂色,她還未喝。
先聞到除了茶香外,空氣中還曖昧地彌漫著一絲烈酒的香味。
姜濃因為是過敏體質緣故,嗅覺上比正常人要敏感些。
她重新抬起眼,心中難掩訝異地看向往玻璃杯倒入酒液的傅青淮。
沒想到他看著像無悲無喜的冷情性子。
私下卻喝這麼烈的酒。
這時,有動靜自別墅門外傳來。
是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秘書身影出現,手裡捧著禮盒精致的雪梨糖,當著傅青淮的面,他舉止恭敬地將盒子遞到了坐在沙發上的姜濃眼前。
“姜小姐,這是傅總給您備的謝禮。”
謝禮?
姜濃聽到這個,表情略茫然地看過去。
秘書暗地裡,擠眉弄眼地用口型對她暗示了三個字:
籤署書。
姜濃記憶逐漸地被勾起,又看向了身形慵懶靠在沙發上的傅青淮,此刻的他,將整杯烈酒都喝見底,冷白如玉的長指又將玻璃杯緩緩擱在茶幾邊沿。
伴著碰撞發出的極輕碎音,他總算是步入主題,慣來清冽的聲線緩緩說起:“聽聞姜小姐是新聞主持人,故事應該講的不錯?”
傅青淮這句聽聞,說得極為低調含蓄。
以他傅氏家主的地位,要有心想去了解一個女人的今生前世,是不費吹灰之力的事。
姜濃語氣遲疑:“還行?”
“姜小姐有空嗎?”
“什麼?”
“姜小姐,傅總是想聘請你每天講個故事,酬勞的話……您開個價,或者是按小時算,按字算都可以。”默默在旁邊的秘書適時地插話進來,替姜濃解了心中困惑。
傅青淮未多言,極靜的視線落在她臉上就沒移開。
姜濃琢磨了兩秒也不傻,很快聯想到了藏月拍賣會的那次,秘書就有透露過隻言片語傅青淮經常失眠的事。
淡紅的唇微微抿起,一時不知怎麼說話。
反觀傅青淮這樣的上位者卻不喜強人所難,神色了然道:“姜小姐慢慢考慮。”
隨著夜色緩緩地流逝,朦朧模糊的落地窗外不知何時又淅淅瀝瀝灑著雨絲,姜濃手中的茶也涼了,她逐漸意識到已經快接近凌晨時分,再待下去也不太妥當。
便將茶杯放回原處,起身柔聲告辭:“我先回去了……”
“姜濃。”
男人淡而清冽的嗓音忽而念起她名字,讓姜濃心漏跳了半拍。
也生生停住腳步。
傅青淮緩慢地離了那張沙發,修長身影逐漸靠近的同時,透著冷欲的焚香氣息也浸透過了她衣領外的白嫩肌膚,又帶了點烈酒般的灼人燙意。
姜濃瞳仁微顫了下,還未躲開,視線先看到他漂亮精致的手拿出雪梨糖。
隨即,在她耳後淡淡說:“忘了帶這個。”
-
差點遺忘的雪梨糖最終被姜濃收下,這讓一旁降低存在感,含淚目睹全程的秘書也把懸著的心放回了肚子裡。
幸好沒白買。
待傅青淮身影消失在樓梯處,奢華寬敞的客廳重歸寂靜。
秘書掏出手機打開微信群,果不其然看到有人艾特他八卦:
「司機說粱澈連夜冒雨跑遍北城三條街去買一份正宗的雪梨糖,是為了傅總想討美人歡心?」
「還有這事?哪位美人能驚動我們粱太監親自跑腿啊?」
「聽說是藏月拍賣會的那個女主持人,大家不知道也正常,上次也是粱澈陪在傅總左右,想知道內情的話,還得問他。」
「……」
能在這個群裡的都是傅氏頂尖秘書團隊,頓時不少人好奇地艾特著粱澈。
可惜,一直都沒得到回復。
粱澈刷完群消息,眼尖地掃見又喊他粱太監,沉思幾許,才在群裡泄露幾個字:“傅總這麼多年終於尋到個賞心悅耳的美人音,可惜今晚被婉拒了。”
原本群裡就熱鬧,這一說,就瞬間沸騰了起來。
「臥槽!什麼情況?」
粱澈卻奸計得逞地收起手機,今夜讓群裡在場的一眾秘書都集體注定無眠。
……
可能是身處陌生的環境,姜濃睡得不安,甚至陷進了許久未曾入夢過的那場雨夜。
而這場十年難遇一次的暴風雨夜裡,她渾身被淋得湿透,一身白色衣裙就跟在泥沼撈出來似的,瑟瑟發抖地被救上了傅青淮的車裡。
窗外風霜雪雨肆意侵襲著,像是要懲罰她逃離養父母家的叛逆行為。
姜濃拼命地想把自己從這個世界裡藏起來,掛在眼尾的淚珠簌簌地淌下。
直到有個聲音劃開無邊黑暗,問她:
“你想去哪裡。”
像是被某種宿命感牽引著,姜濃下意識地抬起淚眼,光線極暗,她不知眼前的少年姓甚名誰,卻本能地信任,細白的手指想牢牢抓緊他這個救命恩人:
“想、找外婆……”
音斷了,外面有冷冽的光從車窗玻璃閃過。
姜濃微微冰涼的指尖觸碰到傅青淮左肩上的濃稠血痕,成了她多年來支離破碎的夢境中,最後一抹鮮紅刺目的色彩。
次日。
第一縷陽光透過白紗縫隙灑到客臥的大床邊,沿著指尖纏綿而上的淡淡暖意,引得姜濃從夢中醒來,細密微卷的眼睫輕抖了下才緩緩睜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