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傷心欲絕,將阿娘和剛出世就沒了氣息的幼妹埋葬後,就拿著那錠銀子找上了太傅府,說要為阿娘討回公道。
可笑的是,顧卿雪根本不記得自己搶了誰的馬,隻說我阿爹是發了瘋的乞丐,又口口聲聲說自己已經給了錢,錢貨兩訖,覺得我阿爹就是在故意訛錢。
最後,她不厭其煩,一腳踹中阿爹胸口。阿爹腦袋磕在了石頭上,當場死亡。
為了顧卿雪的名聲,太子便給我阿爹安上了一個刺殺未來太子妃的名頭。
屍體放在市集上暴曬三日,然後再丟去亂葬崗。
並且不允許任何人收屍。
讓他死,都不可以入土為安。
實在是太可笑了。
顧卿雪出嫁那日,十裡紅妝,整個京城都喜氣洋洋,街道兩側張燈結彩。
卻無人曉得。
那一天,是我阿爹出殯的日子。
而從那日之後。
京城郊外的山村裡再也沒有了良家女沈傾容。
有的,隻是舞姬沈傾容。
3
我系在腰間的香囊,散發著縷縷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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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年來我學了許多東西,除了精湛的舞技,我學得最好的便是制香。
那香,該發揮作用了。
周穆握著我的手,反反復復揉捏。
他本就喝多了酒,眼神也不再清明。
甚至還伸手勾了勾我的下巴:「沈傾容,名字很好聽。」
「謝太子誇獎。」
我依舊乖巧,始終沒有提前做什麼。而是等到香囊裡的藥徹底發揮作用,眼前人已經有些開始恍惚,我才將他推倒在了床上。
「卿雪,別鬧了,好不好?
「孤心裡隻有你,但孤日後若當上帝王,前朝後宮必有聯系。娶那些女人也不過是為了穩定朝局,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
「但你始終會是孤最愛的那個人,皇後之位隻會是你的,你乖一點好不好?
「卿雪,孤早已心屬了你….!」
他已然迷糊,卻始終念著顧卿雪,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眼裡夾雜著無奈和痴情。
作為太子,至今不設通房,不納側妃,在外人眼裡已然是一個足夠深情的男人。
但顧卿雪要得太多。
要一個注定會成為帝王的男人全部的愛。
她明明一早就明白周穆不可能隻會有她一個女人,而周穆從來就未曾許諾過一生一世,她卻還是嫁了。
要怪,就怪她自己。
世間情之一字最傷人。
她看中情,那我偏要親手毀了它。
我就站在床邊,聽著周穆的低喃。
倘若我爹娘還在的話,他們會比顧卿雪和周穆還要恩愛。阿爹從不會惹娘親生氣,阿娘也總是溫溫柔柔,是這世間頂好的女子。
他們會是最恩愛的夫妻。
可這一切,都毀了。
我慢慢坐到床上,俯身看著周穆。他神志已然不太清醒,甚至已經開始模糊,將我當成了顧卿雪。
我面無表情地俯身,伸手一點點解開他的衣裳,眼裡卻沒有半點身為女兒家該有的羞澀。
這世間報復人的方法有千百種。
直接拿刀殺了,那太痛快。
而我有一種更好,更讓他們都痛苦的方法,來祭奠我阿爹、阿娘的在天之靈。
4
翌日清晨。
我才剛蘇醒,顧卿雪便來到了太子寢殿。
她一眼就瞧見了床上的我:
「賤人,你就是個不要臉的賤人!」
顧卿雪尖叫一聲,像是遭受了巨大的背叛,伸手就想將我從床上扯下來。
動靜鬧得太大。
正在熟睡的周穆也終於悠悠轉醒。
瞧著不斷拉扯我的顧卿雪,一眼便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臉色煞白,用力將我推到床邊,然後掀開被子下床想要去拉顧卿雪的手:
「雪兒,昨晚我喝多了。」
想要開枝散葉是一回事。
可真當心上人親眼瞧見了這一幕,周穆還是心疼了。
顧卿雪此時已經淚流滿面,她恨恨地看了我一眼。轉而伸手甩了周穆一巴掌,然後捂著臉直接跑了出去。
至於周穆,他迅速扯過旁邊的外衫,穿好過後就追了出去。
從頭到尾他都沒看過我一眼。
否則,他一定會看到我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爬上了太子的床又如何?太子心裡還是隻有太子妃一人,能不能活下來都兩說呢。」
站在旁邊原本是要伺候周穆洗漱的婢女,嘴裡嘀咕著。
她抬眸看了我一眼。
眼裡酸溜溜的,發覺我也在看她後,更是直接瞪了我一眼:「看什麼看!你以為爬上太子的床就能山雞變鳳凰了?也不想想太子妃能不能容下你!」
她字字句句皆是針對。
無非就是認定太子和太子妃之間感情甚篤。
我便是爬了床,周穆為了哄顧卿雪,不僅不會抬我當侍妾,甚至還可能因此殺了我給她泄憤。
我連活下來都艱難。
所以,便是連宮女都敢直言罵我。
「多謝姐姐提醒了。」
我慢條斯理穿好衣裳,然後衝著那個婢女點點頭,便直接出了寢殿。
是啊。
想要山雞變鳳凰。
首先,我得活下來才行。
所以出了寢殿後。
我從發髻上取下一支簪子,目光看向不遠處正在灑掃的宮女。
5
太子派人說要見我的時候。
已然是傍晚。
和我住在同屋的舞姬眼裡紛紛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神情:
「剛才有宮女瞧見,太子和太子妃牽著手回了東宮,瞧著兩人已然和好。
「太子妃多思善妒,這可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沈傾容,你說太子這時候見你,是福是禍呢?」
所有人都覺得周穆會為了顧卿雪處置我。
這樣的先例不是沒有過。
周穆畢竟身為太子,想要爬床的宮女簡直不要太多。尤其當今皇後,希望早日抱上孫子,不知道送了多少個貌美宮女過來。
美人蓄意撩撥,周穆又是太子。
有時候你情我願的事,便這麼水到渠成,然後春宵一度。
隻是顧卿雪知道後,便兩眼淚汪汪,一副遭受背叛的模樣,讓周穆自責到不行。
至於那個成功爬床的宮女,最後也不見了蹤影。
有人說被趕出了皇城。
也有人說,是被丟進了冷宮的井裡。
總之徹底沒了蹤影,等到皇後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想要阻攔也根本已經來不及。
所以如今輪到我,大家也紛紛在猜測我的下場。
是和上一個宮女那樣莫名其妙消失。
還是,翻身成為主子?
但我曉得,她們更希望是前者。
因為人性啊。
最涼薄了。
6
我一來到寢殿。
顧卿雪就讓人押著我,迫使我跪在地上仰頭看她:
「下賤胚子!你爹娘將你生出來,就是這麼教你不知廉恥勾引男人的嗎?」
來之前我便想好。
無論顧卿雪如何刁難我,我都得乖乖忍受。
可偏偏——
她提起我爹娘。
我伸手抹掉了嘴角的血,一字一句道:「我沒太子妃您這麼好福氣。我爹娘被歹人所害,我無依無靠,自然也沒人能教我處世公道。」
倘若我爹娘還在,阿爹會護著我,娘親會教我讀書寫字。
我不會是她口中沒有教養的女子。
可這一切。
不就是她親手毀掉的嗎?
那便不要怪我,成為讓她此生最痛恨的人。
顧卿雪許是沒料到我居然會頂嘴,愣了一瞬後,又從懷裡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接丟到了我腳邊:
「我原想著叫你直接趕出皇城,沒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知錯。但我還是不會要了你的命,就劃了這張臉,去冷宮裡待著吧。」
她說得大義凜然,仿佛給了我極大地恩賜。
這個往日在東宮裡說著人人平等,沒有奴婢主子之分的太子妃。此時端著上位者的架勢,開始審判我。
我從地上撿起那把匕首,看了眼上座一言不發的周穆。
他眼裡有些許復雜。
像是不忍,可剛想開口。顧卿雪立馬就抹起了淚,帶著些許譴責:「周穆,為了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你難道還想繼續負我嗎?」
她這話一說出口。
周穆立刻就別開了目光,不再看我:
「沈傾容,你冒犯了太子妃,有錯就得認。」
好一個有錯就得認!
「沈傾容,你還在等什麼?難不成是想讓我賜你自盡嗎!」
顧卿雪催促了一聲。
她看向我的目光帶著赤裸裸的恨意,是那種恨不得直接上手撓花我的臉,卻偏偏還要維持太子妃的風度,復雜到了極致。
「既然你不願意劃花自己的臉,本宮不介意代勞。」
或許是還氣惱著,她直接搶走了匕首,試圖親手劃花我的臉。
我被人死死摁在地上,根本無法動彈。
隻是還沒等她動手。
匆匆趕來的皇後,就已經讓人打掉了她手中的匕首:
「當朝太傅嫡女,竟然善妒到了如此地步,還真是讓本宮大開眼界!」
皇後向來就不喜顧卿雪,沒有世家嫡女的溫婉賢良,滿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樣的話語在皇家便是一句笑話。
若非是周穆堅持,皇後原本是中意丞相之女當太子妃的。
更別提她不讓周穆納妾,自己兩年又無所出。這對於皇家而言,就是有礙香火,是天大的罪過。
如今太子終於寵幸了別的女子,即使我隻是個身份低賤的舞姬,但來日一旦有孕,我便可以母憑子貴。
至少讓這冷清的東宮,不再是顧卿雪一人的天下。
「母後,您怎麼來了?」
周穆立刻向皇後行了禮。
大周以孝道治天下,就算他心裡再偏愛顧卿雪,可此時面對皇後,也必須得恭恭敬敬聽著她的訓斥。
「若非本宮這次來得及時,你們是不是又想處理掉她?」
皇後將我護在身後。
冷冷瞧了顧卿雪一眼,沒等她開口反駁,又衝著殿門抬了抬手,一個模樣酷似顧卿雪的美人就低著頭走了進來。
「她既然已經侍寢,太子就該給她一個名分。身為舞姬低賤了些,當不了良娣,倒是可以封個寶林。」
皇後又指了指身後那位婀娜多姿的美人:
「既然要封,那便好事成雙,再多封個許才人吧。」
7
若是宮女,失蹤便就失蹤了。
可如今是寶林,是才人。
是這東宮裡,皇後親封,正經有名分的主子。
顧卿雪就算是恨到咬碎一口銀牙,也沒辦法將我和許才人趕出東宮。
皇後離開後,顧卿雪便直接將目光對準了我和許才人:
「你們怎麼這麼不要臉?他已經是我的夫婿,你們還妄圖橫插一腳,究竟是多麼沒有教養!」
我沒說話。
因為我知道,周穆此時心裡愧疚。
我若多言,除了惹他不快之外,不會得到任何好處。
何況如今我已是寶林。
有的是時間和他們慢慢耗。
但許才人心裡沒有仇恨,有的隻是想要借著自己這張酷似顧卿雪的臉,然後成功得到太子的寵愛。
所以她絲毫不懼,甚至還洋洋得意開口:「太子妃您說的是什麼話?太子是這東宮之主,無論有多少女人也是應該的。而我們所要做的,就是服侍好太子。三從四德得銘記於心,臣妾無論如何也不會善妒的。」
她在明晃晃嘲諷顧卿雪。嘲諷她善妒。
平日裡雖然大家私下有所議論,但也從來不會將這話放到明面上。
現如今,算是徹底撕開了這層遮羞布。
顧卿雪一向是被人捧著的,何曾受過這樣的氣。伸手就甩了她一巴掌,尖銳的指甲從她臉旁劃過,漂亮的臉蛋瞬間多了一道血痕:
「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這麼和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