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光抽煙,我還抽多管闲事的男人。」
手上微微用力,猩紅的煙頭按在男人的手背,燙起一片焦灼。
彌散的煙霧裡,男人的眉眼半垂。
宛如一隻被馴化的野狗。
10.
或許是醫院的傳言太離譜。
終於,霸總他媽找上了我。
她約我在一家餐廳的包廂見面。
和書裡劇情一樣。
開場就是。
「給你兩千萬,離開藺觀棋。」
劇情中,原女主這個時候氣憤不已,覺得自己的品質受到了侮辱。
不僅沒有收支票,反而潑了霸總他媽一杯冷茶,轉身就走了。
我默默觀察著眼前的人。
女人皮膚蒼白,容顏秀美,眼角的皺紋為優雅端莊增添了幾分歲月的沉澱。
眼底深處卻是空茫和麻木,好像被掏空了靈魂的美麗偶人。
Advertisement
這不正常。
一個人如果具有不屬於她年齡段的神韻,那就必然擁有她這個年齡段所有的不幸。
「容阿姨,我會離開他,但不是現在。」
她抬頭怔然,麻木的神情流露一絲意外。
她在驚訝,驚訝我知道她的姓名,驚訝我喊的不是藺夫人。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當過自己了。
容亦秋。
書中的悲慘人物。
這本書的作者似乎偏愛強取豪奪。
原女主的命運簡直就是她的姐妹版。
一個原本出生在富裕之家的女兒,無意間被風流的貴公子看中,拒絕無果後,相繼經歷家破人亡、強取豪奪、愛人自盡。
貴公子看上去人模狗樣,實際上是個心理變態的神經病,易暴易怒,有嚴重的家暴傾向。
她被囚禁,多次逃跑無果。
被佣人時時刻刻看著,連房門都不能出,被迫懷孕生子。
然而生下的孩子也是個惡魔。
深陷泥沼,無法掙脫。
這才是真正的不幸,習慣於絕望的處境,比絕望的處境本身還要糟。
原以為她是看不上我。
可她猶豫片刻後,還是堅定道:
「孩子,你值得更好的人,藺觀棋他不是良配。」
我訝然之餘,微笑點頭。
「阿姨,我知道的。因為我們是一樣的命運,一樣的開始。
「藺觀棋他強奸了我,在我即將訂婚的時候。
「我的未婚夫到現在仍下落不明。」
眼前的人那根緊繃的弦像是突然斷了,淚水止不住地滾落。
聲線染上哽咽。
「孩子,我這輩子已經毀了,你不能走上我的老路。
「他和他爸一樣,是個魔鬼。
「那年,我謀劃了整整十三個月,終於可以有機會逃出去。但是他抱住我的腿,說想和我一起走,幹是我心軟了,帶著他一遍遍地記路線、演練。那天晚上,我在約定的地方等了他很久,等到的卻是他拉著他父親的手,站在我逃生的路口。
「他一開始就沒想和我走,他隻是想通過告密巴結他的父親。他們的眼神是那麼冰冷,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
她的聲音低得幾成氣音,眼底是無盡的恨意。
「那年,他僅僅五歲,天生的壞種。」
她緊握著我的手,如痴如癲。
「你必須馬上離開他,拿著錢,快走。」
我搖頭。
輕輕抱住她發抖的身子,聲音放緩。
「別擔心,阿姨。」
我不會允許自己胯下生出的血肉,成為刺向我的尖刀。
「正義也許會遲到,但它不會缺席。」
直到和阿姨告別。
我仍在疑惑,憑什麼他們認為被害者可以拋下一切愛上加害者?
即使現在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但恨意真的可以隨著時間而被撫平嗎?
不,日減其半,萬世不竭。
滂沱大雨,會變成一生的潮湿。
11.
「想要什麼獎勵?」
「陪我去吃個飯,朋友組的局。」
我說過,隻要他足夠聽話,就可以提個不算過分的要求。
馴狗的方式,打一巴掌再給個甜棗。
聽到這個回答,我用故作詫異的眼神看著他。
「你的朋友,帶我去見?不太合適吧。」
然後慢慢勾起嘴角。
「以什麼身份呢。朋友?員工?」
燈光下,隻見他薄唇抿出一抹不自然的弧度,下意識回避我的視線。
蓄意壓低的聲音變得黏稠,仿佛一隻岸邊等待獵物上鉤的海妖。
「還是.…家屬?」
男人的臉唰地變紅,像是被踩著尾巴。
「你簡直痴心妄想!去就是了。」
說完慌亂離開。
原書中的女主可沒有這個待遇。
藺觀棋一方面喜歡她的無知和乖順,另一方面又嫌棄她的清高和蠢笨。
又怎麼會帶她去自己的圈子。
真是可愛。
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
作為施暴者本身,竟然會對另一個施暴者產生感情。
對他百求必應的,他嗤之以鼻。
對他愛搭不理的,他趨之若騖。
所以這就是男人的劣根性。
永遠喜歡新鮮感和徵服欲,他們站在獵人的視角凝視女性,妄圖掌控一切。
殊不知,有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方式出現。
12.
他們聚會的地點選在了一家別有風味的西餐廳。席間,我坐在藺觀棋邊上。
一群男人叼著煙,笑得意味深長。
「呦,藺大少這是換新口味了?」
「什麼時候玩膩了,送我也行。」
「看著倒是個聽話的。」
他圈子裡的人對你的態度,取決於他對你的重視程度。
藺觀棋聽了隻是皺了皺眉頭,並沒其他的反應。
很顯然,他在默許他們給我下馬威。
別人不給的面子,要自己爭取。
我拿過藺觀棋面前的香煙,手指輕彈煙盒底端,兩指並攏,夾起彈出的那根。
伸向邊上坐著的男人。
他嘴裡的煙才吸了一口,下意識將煙頭抵了過來,替我點燃。
我輕描淡寫地吐出一陣白煙,視線掃過他們,緩緩道:
「夠聽話嗎?」
一時間,氣氛冷了下來,周圍的人神色各異。
一群看人下菜的人精,摸不準我到底是什麼身份了,紛紛將話題從我身上岔開。
我嗤笑,起身去了洗手間。
回來後。
走到門口,卻發現包廂正中間站著一個女服務員,衣衫半湿。
她拘謹地低著頭,露出半張婉約的側臉。
男人們肆無忌憚地投過打量的視線。
「想好了?」
開口的是最先調侃過我的男人,面前放著空了的酒杯。
她眼睑輕顫,鼓起勇氣搖了搖頭。
男人被落了面子,冷下臉。
「嫌錢不夠?不妨提醒你一句,一個沒人要的二手貨,可別太端著了。」
邊上有人附和。
「江少樂意給你幾分面子可不要不知趣。」
「離過婚,還帶著孩子,以後誰敢娶你。」
「又不是什麼光彩的身份,看上你是你走運。」
在眾人言語的嘲諷中,她強忍著委屈,不停地用手擦拭。
豆大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人性的醜陋之處就在於此。
對無權無勢善良的人羞辱挑刺,對有權有勢缺德的人誇贊奉承。
果真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我沒由來地感到憤怒。
那一個個字眼刺耳又熟悉。
在他們眼裡,女性的價值要用婚姻去衡量。
如果一個女人離婚了,那她將會被貶得一文不值。
我脫下那件曾經帶給我溫暖的大衣。
走上前披在她身上。
她抬起頭,眼眶裡有一絲詫異。
「他們的看法僅代表個人,而我看到的是一位努力生活、獨立撫養孩子成長的堅強女性。我很佩服你,有勇氣跳出痛苦的婚姻。結婚是為了幸福,離婚也是。」
「離婚本身就是一種正常的權利和自由,用『光彩』這個詞去形容實在可笑。」
我從桌上端起酒杯,走到霸總面前。
毫無徵兆地潑了過去。
酒水淋湿了頭發,順著發梢滑落。
他先是怔愣,隨後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控訴道:
「又不是我潑的她!」
「有區別嗎?一路貨色。」
一伙人中地位最高的,無形中具有決斷權。即使他什麼也沒說,隻是漠視,看起來是中立的態度,實則是一種默許。
他們已經是一類人了。
我轉頭端起另一杯,塞進她手裡。
「感情和淚水是女人最大的武器,這句話隻適用於女人沒有刀槍和權利的情況下」
「現在給你個機會,潑回去。」
她接過,看了我一眼,裡面是毫無保留的信任和孤注一擲。
下一秒,連酒帶杯都潑了過去。
「不,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潑,不..不太熟練。」
藺觀棋的殺雞儆猴在前,姓江的男人不僅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快,反而賠著笑臉。
毫不懷疑,如果我扇他左臉,他也能笑著典起右臉讓我扇。
這全因為他們仰仗著藺家。
他們猶如一座大山,重重地壓在底層的頭上。
山上滾落的每一片雪花,對山腳來說都是一次雪崩。
一開始我隻是想為自己削平山頂,後來我想的是如何鏟平整座大山。
13.
對於不夠聽話的熊孩子,應該怎麼治。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離開。
等他哭夠鬧夠,沒力氣了,自己就會反思哪裡做得不對。
我聯系上季文禮。
直接開門見山。
「季秘書,季光山是你父親吧?隱姓埋名為仇人效力的滋味怎麼樣?」
「李小姐,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二十年前,江城季家的滅門慘案,你猜在二十年後會不會在向家身上重演?」書裡提到過隻言片語,二十年前霸總父親通過不正當的商業競爭擠垮季家,逼得季家家破人亡。
要不是我心思細,還真發現不了季文禮和季光山之間的關系。
畢竟最後季文禮在復仇面前,選擇了愛情。
女二死後,他殉情了。
活脫脫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的翻版。
戳到要害,電話那頭的聲音一頓。
我笑道:
「別害怕,我不是在威脅你。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包括讓向君如遠離他。」
想要讓對方幫忙,首先得讓他覺得有利可圖,調起對方的欲望。
長久地沉默之後。
他:「你想要什麼?」
我:「幫我掩蓋兩個月的行蹤。」
14.
想扳倒藺家,季文禮和我兩個人還不夠。
向家,是目前唯一能與藺家抗衡的勢力。
在向君如又一次來醫院送湯時。
我引誘她帶我離開。
「诶呀,最近突然發現狗男人也挺帥的。」
她之所以能心平氣和堅持給我送湯,主要原因在於我對霸總的態度不屑一顧,甚至厭煩。
我每次打罵他越狠,她就越開心。
因為她可以趁機去送溫暖,雖然每次都沒成功。
她一愣,慢慢抬眸,連睫毛都在顫抖。
我繼續道:
「可能是日久生情吧?」
下一秒,我送到嘴邊的湯被一股大力奪走。
「你個叛徒!別想喝我的湯了!」
她氣得端著碗,來回跺腳。
見我視線仍盯著湯,直接一鼓作氣仰頭喝完。
我知道你激動,但你能不能先別激動。
這是我喝過的。
「你離藺哥哥遠點!」
「就在隔壁,你說再遠能有多遠。」
「你回家住行不行?」
「不行,我沒有家了。」
「那你去我家!我把你藏起來!」咳。
成功來地太容易了。
所以說,永遠不要高估一個戀愛腦的底線。
她急眼了,甚至可以把情敵帶回家。
15.
和藺家全員變態不同。
向家根正苗紅,向老太爺年輕時當過兵,向老太太去世得早。
兩人隻有一個兒子,向父和向母感情和睦。
整個家庭氛圍友善,也難怪養出的女兒如此單純。
到向家的第一天,我還沒來得及做什麼。
向老爺子腰背挺直,中氣十足。
說話間透著股威嚴之意。
他問我對藺觀棋是什麼看法。
我下意識脫口而出:
「長得醜玩得花,癩蛤蟆還想吃西瓜。」
向君如的臉黑了。
老爺子發出一陣洪鍾般的笑聲。
「好好好,真是個好孩子,有我們向家人的風範。」
向父見縫插針補充道:
「向家家訓:狗與藺觀棋不得入內。沒有歧視狗的意思,我愛人對狗毛過敏。」
那就是歧視藺觀棋一個人。
我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往向君如的方向。
向母皮笑肉不笑。
「她要不是我女兒,門都進不來。」
向君如默默縮了縮頭,不敢吱聲。
她應該慶幸現在的劇情還沒有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書裡向家破產的重要原因,是因為向君如為了和霸總訂婚,在霸總的哄騙下偷出向氏集團的內部核心資料,導致集團項目均遭重創。
如果沒記錯的話,季家老爺子和向老爺子是過命之交的戰友。
嘖,那也難怪了。
孫女愛上了仇家的兒子。
屬實糟心。
我跟著唾棄一句。
「叛徒!」
16.
老爺子很喜歡我。
因為全家隻有我和他一樣早上五點起來晨跑、打太極。我甚至還會下象棋。
他看我的眼神簡直像是看到了知己。
向父向母也很喜歡我。
因為自從我來了,向君如再也沒辦法去舔藺觀棋。
她去哪裡我都跟在後面。
拉個屎我都要在邊上看著,防止她跟藺觀棋匯報信息。
隻要她動了舔狗的念頭,一經發現,立刻上報全家。
然後四個人對她進行批評教育。
嚴重時,克扣生活費。
她抓狂,我也沒辦法。
為了不讓戀愛腦壞事,隻能犧牲她了。
完美融入向家後。
我跟他們坦白我的意圖。
尋求合作。
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共同的目標。
在得知我的遭遇後,向老爺子氣憤不已,想也不想點頭答應。
他們想做這件事已經很久了。
另一邊,季秘書負責穩住霸總,迷惑他的視線。
我負責利用劇情優勢,搶在霸總之前,將盈利項目納入向氏投資名單。
不知不覺中,原本屬於藺氏集團的資金流進了向氏的口袋。
不僅如此,我還故意給他留了幾個夕陽項目。
看上去頗具潛力,實際假大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