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起來遊刃有餘的邵明缊卻被章耘撲了個正著,並沒有唐寧想象中壓倒性的優勢!
也對,如果邵明缊一抬手就可以把章耘捏死,又怎麼會和章耘說了這麼久?!
邵明缊一開始趕來時就很狼狽,連身上的水都沒擦幹淨,再加上邵明缊離開時說自己要處理一些事情,很可能是邵明缊正在處理事情,發現神像破了之後才匆忙趕了過來。
唐寧眼睜睜看著這兩個人打在了一起,廟宇不斷發生震顫,一道道裂縫從地上蔓延,除了唐寧所在的地方,四周的一切都被一種可怕的力量扭曲在一起!
廟宇的梁柱齊刷刷斷裂,瓦磚掉落而下,雕梁畫棟在瞬間變成了斷壁殘垣。
“啊啊啊啊!!!”廟門口不斷傳來慘叫聲,有玩家的,也有鎮民的,唐寧緊張地抬頭看去,看到林蘊矯健的跑路身姿後,他勉強放心了一點,他捂住心口,強行摁住劇烈的心髒跳動。
整個空間都是金燦燦的光,刺得唐寧眼睛直流淚,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要怎麼辦,唱歌嗎?可是他最多隻能唱幾秒,這幾秒裡即使章耘和邵明缊都停下來了,等過了這段時間,他們還是照打不誤。
難道要他開嘴炮喊這兩個人別打了嗎?
可是他們都殺紅了眼,不像是聽得進話的樣子。
章耘是祭司的轉世,他身為祭司的時候砸了邵明缊的神像,鎮壓了邵明缊,讓邵明缊在河底呆了千年,而邵明缊同樣詛咒了章耘,讓章耘生生世世都不得好死。
這兩個人之間的仇怨已經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緩解的,甚至連簡簡單單死一次都不能消磨恨意。
正在這時,一道冷冽如冰的聲音在唐寧的腦海中響起:【其實決定權在你手中。】
【什麼?】
唐寧有些茫然。
【你沒有發現嗎?你之前給了一次章耘力量,就是你給予的那份力量讓他能夠轉化為半神。】
唐寧徹底呆了:【我、我讓他變成了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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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是貨真價實的半神,本質還是厲鬼,因為朱弘是用煉制厲鬼的方式來煉制祂。】
【什麼?】
系統耐心解釋道:【在章耘還是人的時候,朱弘殺死了他的爺爺奶奶,再把殺魚刀放在他的手裡,告訴所有人他的爺爺奶奶都是他殺的......】
系統把唐寧昏迷後關於章耘的一切事情都詳細地告訴了唐寧,唐寧完完全全呆住了,在他聽到章耘是怎麼在儀式上被生生殺害後,他更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很可憐,是不是?】系統又說:【祂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還是一心想將你從神像裡救出來,如果不是為了你,祂也不會和邵明缊打到這個地步。】
唐寧不知道要說什麼。
系統問:【你不想救祂嗎?】
【我當然想救下祂,可我現在要怎麼救?】
【你體內還有一股力量,你隻要再給章耘一次,你就能增強祂的力量。】系統給出了方案。
【什麼力量?】在系統第一次提到那股力量時,唐寧就很困惑了,什麼力量能夠這麼強大,強大到讓一個本該變成厲鬼的存在成為半神。
半神啊,聽起來就比厲鬼好很多。
【是那股把你變成人魚,害得你將會徹底留在這個遊戲裡的力量。】系統冷冰冰道。
系統把那股力量說得像是什麼不好的東西,唐寧低下頭,看著自己身上的銀白色魚鱗,很漂亮的光澤。
他記得朱道長說這叫“神鱗”,說這個詞的時候,朱道長看向他的目光裡全是豔羨。
他又抬起頭看了看逐漸微弱下來的金光,章耘和邵明缊都變成了可怕的形態,一個宛如厲鬼,一個半人半魚,祂們兩個糾纏在了一起,雙方都傷痕累累,邵明缊身上的鱗片掉落大半,章耘也好不到哪裡去,腹部破了洞。
他望著這兩個人,強烈的不真實感讓他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幾次選擇。
王子和女巫。
樵夫牌。
金斧頭、銀斧頭和銅斧頭。
【隻要你利用唱歌的這段時間來到章耘的身邊,把你的力量給他,你就既能救起章耘,又能解決掉你身上的異變,順利離開遊戲了。】
系統說著令人心動的話,真的充滿了誘惑力。
唐寧靜靜聽完了系統的話,他想了想,對系統道:【你說得很好。】
系統的語氣透出微不可察的喜意:【我不會騙你。】
【不過我記得你和我說過,在這個遊戲裡不要聽信任何人的話,哪怕是系統的話。】
【我有我自己的決定。】
【但還是謝謝你告訴了我這麼多。】
第127章鬼鎮
拒絕了系統建議後,唐寧感覺自己像個壓抑多年終於叛逆一回的小孩。
系統說的那些方案聽起來真好啊,對所有人都好,除了讓邵明缊不好。
可唯獨讓邵明缊不好這一點不行。
他不想再去傷害那個人。
【現在是副本最後一天,你沉睡了三天,如果你不選擇章耘,沒有人可以阻止你身上的轉化。】系統冷冰冰道。
唐寧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做的決定是否正確,卡牌遊戲就是他的人生,沒有攻略,沒有外掛,做的每一個選擇付出的代價都由他自己來承擔。
【我知道,你不用再說了,金斧頭,銀斧頭,銅斧頭,從來都不是二選一。】
不論他選的對不對,這都是他選擇的人生。
唐寧不再管系統的話,他小心翼翼拿起了桌上碎片中的一塊珊瑚玉,這塊玉一直和他被困在神像中,他記得朱道長說過,當初就是因為這塊珊瑚玉,章耘被煉制後才出現了一點小問題,是這塊玉讓章耘的左胸口有了一個漏洞。
唐寧握著這塊玉,想要開始唱歌,在他即將開口的那一刻,忽然發現他在這個副本的幾次使用技能似乎都是憑借本能隨意歌唱。
如果這一次選錯了,那這應該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唱歌的機會了吧?
最後一次,聽起來是比第一次還要鄭重的一個詞呀,好像把這一切過往都拉下了帷幕,唐寧忽然想起了媽媽還在世時的日子,那時他每天過得都很開心,遇到煩心事就找媽媽傾訴,考試考糟了,公交車差了一步沒趕到,飯卡掉了......
夏天停電的晚上,媽媽拿著扇子坐在床頭幫他扇風,直到他入睡了,那縷清涼的風還在他的夢中。
他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長長久久下去,久到他即使七八十歲了,牙齒都掉了,帶著假牙的媽媽還會在百歲壽宴上喊他“寧寧”。
他已經很久很久都不去想當初的事情了,越是想到過往,就越渴望被愛,他們那個時候一起聽的一首歌歌詞大概是什麼?
當我必須像個完美的小孩滿足所有人的期待/你卻好像格外欣賞我犯錯犯傻的模樣/這不完美的我/你總當作寶貝。
他哼唱著這首歌的旋律,握住珊瑚玉從供桌上倒了下去,供桌並不高,但整個人直直落地的瞬間還是好痛,脆弱的魚尾跌在了粗糙的地面,他唱出的歌聲也跟著顫抖了一下。
世界一片寂靜,隻剩下他一個人的歌聲。
荒廢殘破的廟宇好像末日的角落,唐寧用手肘在地上匍匐前進,他也想用魚尾像蛇一樣遊走,但新生的魚尾難以被他熟練掌控,隻能勉強配合一下上半身的前行,嬌嫩的魚尾被粗粝的地面割破,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時間的流逝讓唐寧分不清快慢,痛苦是漫長的,歌聲又是短暫的,這條路似乎長到看不清盡頭,但實際上一下子就到了頭。
他爬到了章耘身旁,章耘現在的模樣真的很是悽慘,眼眶空蕩蕩,嘴巴血肉模糊,手指見了森森白骨,那魚鱗病的肌膚再一次出現。
這張可怕的臉定格在了沉醉的神情,祂也融進了歌聲的情景中,每個人聽到一首歌後想到的畫面都是不同的。
祂的父母很早就病逝了。
章耘想到的是從小到大都愛護著祂的兩位老人。
但祂親手殺了這兩位老人。
痛苦蓋過了對歌聲的沉醉,那張好不容易靜下來的面容一下子變得猙獰,唐寧輕輕哼唱著那首歌的旋律,將珊瑚玉放在了章耘的左胸口。
章耘“看”向了唐寧,空蕩蕩的眼眶格外詭異。
唐寧記得自己看河神的回憶時,那位啞巴婆婆雖然不能發出聲音,但在她虔誠許願的時候,神是能聽到她內心的聲音。
於是唐寧閉上眼,在內心一字一句道:“章耘,你的爺爺奶奶是朱弘殺害的。”
夕陽餘暉從天穹灑落而下,照進了章耘空洞的眼眶,光線的變幻在那一刻像是在祂的眼底升騰起一簇微弱的火光。
無數畫面在祂的眼前閃過,有些記憶是他成為祂後自己封鎖起來的,祂還是凡人時無法看到自己失去意識的畫面,成為半神後又刻意回避了那段痛苦的記憶,直到唐寧親口戳破那層謊言,無數痛苦的記憶被祂翻找了一遍,確實沒有任何一段記憶是祂殺害了祂的親人。
在翻找那些記憶時,除了那些翻屍搗鼓的怨氣,祂還找到了一個連帶著被祂的痛苦隱藏起來的畫面——
那是一張被金光籠罩住的面容。
在那日祂差點親手殺害親人的夜晚,那道宛若神靈一般的金色身影忽然出現,溫柔又溫暖地阻止了祂,祂努力想要去看這個人的臉,在祂竭盡全力的回憶之下,那張面容終於漸漸變得清晰,是唐寧的模樣。
所有的記憶都被串聯在了一起。
祂確實不是河神惡的化身,祂之所以能在死後成為半神,是那晚唐寧將信仰給了祂。
而現在,祂的神靈在對祂虔誠許願:“我把珊瑚玉獻給你,希望你能得到安息。”
章耘緩緩伸出手,握住了那塊放在胸口的珊瑚玉。
那晚在瓮中捉鱉時,祂把唐寧送給祂的珊瑚玉放在了左胸口的位置,那是心髒存在的地方。
祂被剜去雙眼,削去十指,挑斷腳筋,刺破心髒,化為厲鬼,一身皮血骨肉皆是冰冷怨氣,唯獨已經空無一物的胸腔裡留著一絲暖意,這暖意太過飄渺,像一縷抓不住的煙霧,讓祂求而不得飽受折磨。
如今這塊珊瑚玉終於落在了祂的心上,沉甸甸的,帶著祂能感受到的這個世界最後一絲的暖意,陷入了長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