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嗎?
唐寧呆呆看著章耘,冥冥中他感覺到對方似乎真的消失了。
唱歌的時間在這一刻結束,唐寧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剛剛他做的事情是他在論壇看到過的一個超度厲鬼的方案,隻要化解厲鬼心中的仇怨,就能讓厲鬼安息。
沒想到真的能成功。
唐寧平躺在地上,累到極致的他微微喘著氣,他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朝他遊來,鱗片在地上發出沙沙聲響,那道半人半魚投射而下的陰影將唐寧完全籠罩,唐寧虛弱地抬起眼,看到了俯視著他的邵明缊。
漆黑的鱗片生在祂的臉上,偽裝的眼鏡早已不翼而飛,祂的下半部分是和巨蟒一樣的魚尾,因為剛才的打鬥,祂的魚尾傷痕累累,這讓邵明缊看起來更加駭人,比神像還要猙獰可怖。
邵明缊將體力不支的唐寧抱了起來,一隻手摟住唐寧的腰,一隻手撈起唐寧脆弱的魚尾,銀白色的魚尾軟軟地垂滑下來,上面到處都是細小的傷口,有鮮血汩汩流出,夕陽的光線灑在漂亮的魚尾上,好像有撒了金粉的泉水在上面流動。
他低下頭,深深嗅了一下唐寧身上的氣息。
唐寧並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味道,他聞到的是邵明缊那獨有的異香,蒸騰著氤氲開來,好像雲霧在翻湧,要化為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好香。
唐寧張開唇,像瀕死的魚大口大口呼吸著邵明缊身上的異香,悠悠長長的纏綿香氣,朦朧了邵明缊身上危險的氣息,讓唐寧非但不懼怕這個狀態的邵明缊,甚至還覺得對方的身軀充滿了吸引力,連那一點似有若無的危機都變成了遊走在神經上的刺激。
搖搖欲墜的血珠從邵明缊雪山一樣連綿的肌肉線條上滑落,唐寧伸出舌尖,接住了那滴血,他的腦海一片嗡鳴,血香四溢,他像痴了一般在邵明缊的臂彎喘息著,那魚尾難耐地顫抖著,每片魚鱗都在渴望著水......
那銀色病態的魚尾貼在了漆黑如墨的魚尾上,兩種色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唐寧蹙起眉,呼吸略微不穩,粗糙的鱗片,散發出濃烈異香的血珠。
他能感受到有一股能量從邵明缊的身上傳遞過來,那股奇妙力量在改造著他的身體,尾巴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手背上傳來了酥麻的痒意,似乎下一秒,新生的鱗片就要覆蓋住他的肌膚。
這就是系統說的徹底同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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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浸在氤氲異香中的唐寧忽然清醒了一瞬,他看清了邵明缊的面容。
夕陽的光沒有什麼溫度的,帶著陽光即將燃盡的涼薄感照在了邵明缊的臉上,邵明缊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注視著他,像一面深潭倒影出了唐寧此刻的模樣。
純潔柔軟的白發,浮現病態嫣紅的臉。
白發?
他什麼時候變成了白發?
唐寧呆呆地看向自己的雙手,看到上面生了流光溢彩的銀色鱗片——
不、不......
“邵明缊。”唐寧發出了一聲泣音,失神的琉璃色雙眸噙滿淚水,他死死揪住了這個人的衣角,怕到往這個人懷裡鑽。
不!他不想被徹底同化!他不想留在這裡!!!
唐寧之前做出的決定是先讓章耘安息,再求邵明缊放過他,畢竟他的聲音有卡牌加持,很容易就能讓別人聽信他的話,而且邵明缊對他一直都很好,隻是沒想到邵明缊身上的香味實在是太好聞了,讓他的思維一瞬間陷入了混沌,竟然忘記了原本想要的計劃。
沒關系,沒關系,他的手還沒有完全異化,他現在還來得及!
唐寧攀附著邵明缊的肩頭,他拼命問道:“我掉下河裡的時候,救起我的那個人是你對不對?”
淚水模糊了視線,唐寧每說一句話都要吸入那濃烈的異香,香到他的每一片鱗片都在翕張。
“我洗澡的時候,隔著簾子看我的人也是你,是你在幫我趕走小鬼對不對?”
理智想要逃離,身體卻沉溺在邵明缊的懷抱,他的臉上湿潤得一塌糊塗,都是絕望的眼淚。
“我在睡覺的時候,是你躺在我身邊守著我對不對?”
邵明缊看著他。
“你再救救我好不好?”唐寧哭得渾身發顫,他摟住了邵明缊的脖子,一聲又一聲道:“你救救我,你放過我,好不好?”
深邃的黑眸深深地望著他,那濃烈的香味似乎化為的黑雲擠壓在狹長的眼裡,唐寧看到了邵明缊眼裡的波動,他將自己的聲音優勢發揮到了極致,用哭腔訴說:“我不能留在這裡,我還有很多的事情沒有做,我的電影很快就要拍完了,我有一筆很豐厚的報酬,我想要去買房,我想要吃蛋糕......”
唐寧無助地看著他的雙手上長出了一片片魚鱗,他顫抖著聲線輕聲道:“我家裡還有一隻小貓,它叫開心,開心在等我回家......”
水珠從邵明缊高挺的鼻梁上滑落,祂低下頭,用那冰冷的唇吻上唐寧,堵住了他極具煽動性的聲音。
他們的唇緊貼在一起。
唐寧的睫羽劇烈顫動了一下,剔透的眸子瀕臨破碎,他呼吸到全部是濃烈的異香,要溺死他的香味,似乎在深藍色的水面開出了無數芬芳馥鬱的花,連綿成一片,香到險惡。
他還想要再用聲音去蠱惑邵明缊,可在這個吻中,他隻能發出支離破碎的聲音,微微生出尖銳指甲的手在邵明缊的胸膛上抓出長長的紅痕。
不。
好香......
那薄唇溫柔地吻去他的眼淚,低聲道:“如果我放了你,那又有誰來救救我?”
祂等得實在太久太久了,等到魚蝦貝殼都化為了塵埃,祂才等到了唐寧。
祂不想放手。
連綿的香氣再次籠罩住了懷中的伴侶,為對方編織了一場迷離美好的夢境。
......
銀白色的魚尾沉浸了冰冷的水中,柔紗一般的尾鰭在水中漾開一層層漣漪。
好像白色的婚紗。
邵明缊抱著唐寧步入水中,有些痴迷地望著唐寧的魚尾,祂見過這種東西,祂在河裡能看到橋上人們的變遷,今年新結婚的人穿著的就是這種白色的裙子。
祂現在是不是抱著唐寧舉行著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婚禮?
從今往後,他們將會一起生活在這裡。
永遠永遠在一起。
泡泡在水面上冒出,每一個泡泡下,都有一條魚在張嘴,它們一齊說道:
“新娘子,真漂亮,河神很滿意。”
“新娘子,真純潔,河神很滿意。”
“新娘子,真善良,河神很滿意。”
千千萬萬道聲音匯聚在一起,從河面上層層疊疊傳來,“新娘子,快下來,快與我喜結連理,快與我平攤罪孽。”
“新娘子,快下來,快與我並蒂榮華,快與我共赴黃泉。”
熟悉的話,似乎在哪裡聽到過,唐寧甚至分不清是真的有魚在說話,還是他自己的臆想,他有些神經質地抓住邵明缊的手臂,倉皇失措地望著這條暗潮洶湧的河流,看著冰冷的河水吞噬了他大半的尾巴。
他好像在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那徹骨的寒意讓他再次從頭暈目眩的香氣中清醒過來,他寧願自己不要醒來,這樣就可以不用再面對這一切。
不,他不能就這樣放棄......
“邵明缊,邵明缊。”唐寧蹙起眉,愉悅和痛苦交織在那張本該純白無暇的臉上,他像諳世事的稚子墮入了光怪陸離的漩渦中。
“救救我。”他小聲啜泣道:“我不喜歡這裡,我不喜歡這裡的人,我不喜歡這條河......”
邵明缊抱著無力掙扎的唐寧往下沉,這條河流淌著自古流傳下來的惡意和怨念,都是來自這條河附近的人,譬如丈夫出軌為了第三者殺害妻子、將屍體困了石頭扔河裡,譬如重男輕女將女嬰扔了下去,譬如為了不赡養老人把老人沉河......
這條河是怨念的集合體,如果沒有人壓制,惡意將會肆意蔓延,滋生出無數鬼怪,這些天祂一直在做的事情就是壓制著這條河,就如同很久以前,祂身為這個地方的守護神,一直在鎮壓著這條河流。
如今的祂並不在意這個鎮子的死活。
但是祂想將唐寧留下來,祂不想將唐寧留在一個死鎮。
想到他們的以後,邵明缊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低下頭吻了吻懷中人泛紅的眼角,親啄過臉上的淚珠,再堵住了那不斷說著讓他心軟話語的唇。
唐寧睜大了眼,冰冷的河水漫上了他的腰,漂亮的銀色魚尾忽然甩動了起來,掀起了一連串的水花,唐寧不再抓著邵明缊,他試圖摳掉自己手背上的鱗片。
見到這一幕,邵明缊的神情微變,祂抓住了唐寧傷害自己的手,那從容不迫的神情終於出現了變化,“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唐寧聽到了這個問題,並未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因為我愛你。”邵明缊深情道。
好熟悉的話,他好像聽誰說過,可是被香味燻到迷糊的大腦已經想不起來那究竟是誰說過的話了,他說出了似曾相識的回答:“愛不是這樣的......”
那放在邵明缊身上的雙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唐寧顫聲道:“愛一個人,應該要讓他開心。”
邵明缊垂眸望著唐寧,看著唐寧臉上的追憶,明明在和他說話,那種神情卻像是想起了別人。
祂從水中拾起了一枚貝殼放在唐寧的手中,在唐寧茫然湿潤的注視下,邵明缊柔聲道:“你想離開這裡?”
唐寧的睫羽一顫,一滴淚珠滾落下去,在泛粉的肌膚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跡,被淚水洗過的眼睛燃起了亮光,那是新生的希望,他全神貫注仰望著邵明缊,像望著主宰自己的神靈。
祂看著唐寧,聲音溫柔到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那你就朝我許願吧。”
那枚貝殼放在了唐寧顫抖的掌心。
杯筊在更久遠之前的前身就是貝殼,將貝殼投擲出去,根據它的正反面判斷兇吉,貝殼正面朝上,代表神靈應允。
唐寧發軟的手死死抓住了這枚貝殼,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