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在紀連韫的攙扶下走下車,他腿軟的厲害,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本來唐寧想要看起來力氣大一點的紀珂或者是林蘊扶著他的,畢竟紀連韫也是一個病秧子。
但紀珂和林蘊看起來歸心似箭,兩個人一下車就直奔靈堂,唐寧隻能和紀連韫慢慢走。
前面兩個人原本走的很快,跨過門檻時,他們忽然停下了腳步。
唐寧有點不解。
他緩緩走進了靈堂,站在了紀珂和林蘊兩人中間,對上了一雙在半空中搖搖晃晃的腳。
唐寧僵硬地抬起頭,看到了穿著白色喪服的身軀在空中搖晃,像一個白燈籠,而那長長的垂掛而下的舌頭就是燈籠上的一抹這血痕。
“餘年啊!你這是怎麼回事啊?!你怎麼這麼想不開?!”一道悲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唐寧呆呆地轉回頭,看到腳上系著一根麻繩的王叔衝了進來。
第67章鬼夫
“餘年啊!”王叔衝到了吊死的屍體旁,他爬上了屍體下的凳子,伸出手想要把屍體搬下來,可是那繩索系得太緊,緊到都要陷在皮肉裡,王叔一個人折騰了半天取不下來,他抱著面部青白死相猙獰的韓餘年,衝底下的玩家喊道:“你們這幫人愣著幹什麼?一起來把他搬下來啊!!!”
他說的聲音過於激動,導致他抱住的屍體也跟著音調的顫動而微微搖晃。
韓餘年的脖子斷得很徹底,似乎裡面的骨頭斷了,隻是有外面那層皮的包裹,才讓腦袋依舊連接在身體上。
在屍體顫動時,那顆頭顱就在微微搖晃,充滿了血絲的眼睛似乎還帶著生前的最後的恐懼掃過了每一個沉默的玩家。
所有玩家都沉默地站在靈堂中,安靜地看著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幾乎是一樣的對話,隻不過名字變成了他們中死去的玩家。
紀珂、林蘊和唐寧這三個見過王叔另外一面的玩家感受到的詭異和恐懼更深。
唐寧死死盯著王叔腳踝上的麻繩,這根麻繩他當初明明綁上去了,是他綁得太松,所以繩子松散了嗎?
“你們這幫人是怎麼回事?餘年怎麼說也是你們兄弟!你們就在那邊幹看著,你們還是人嗎?!”王叔又急又悲地譴責道,“那麼年輕的一個人啊,怎麼也和唐老爺子一樣想不開,好端端的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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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叫喊聲中,一堆村民陸陸續續湧了進來,他們像農村裡最常見的愛看熱鬧的那部分人,對韓餘年的死評頭論足,有人念著“這麼年輕實在太可惜”、有人說“也不知道有沒有老婆,有沒有給他們家留後”......各種各樣的議論聲在靈堂裡嗡嗡作響,好像蒼蠅圍繞著腐屍不停轉悠。
唐寧聽得有些眩暈,他慌張地後退了一小步,身子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裡。
“咳咳。”病入膏肓的咳嗽聲在唐寧背後響起。
所有的竊竊私語在這一刻忽然都消失不見,因為安靜得太快,就像忽然有一個無形的玻璃罩蓋住了嗡嗡叫的蒼蠅。
紀連韫從唐寧的身後走了出來,站在了唐寧身側,他慢慢地抬起頭,向了上吊的韓餘年,那憔悴的病容上浮現出一抹憂愁,他輕輕嘆了一口氣,“這麼年輕的一個人,死了實在太可惜了。”
說著悲憫的話,那語氣還是輕飄飄的,配上沒有過多外露情緒的面容,無端顯得涼薄。
正在悲痛叫嚷著王叔也安靜了下來,站在椅子上靜靜看著紀連韫。
“你們不去幫忙嗎?”紀連韫看向了其他玩家。
被他掃視過的林蘊和紀珂渾身一震,兩個人立刻上前幫著王叔取下韓餘年的屍體。
紀連韫虛弱地站在唐寧身旁,像局外人看著他們處理遺體,在他的注視下,王叔從始至終都很安靜。
那些熱心腸的村民們這次也沒有多說什麼話,大家沉默又高效地把韓餘年的屍體放在木床上,畢竟韓餘年沒有為自己準備棺材,現在隻能往木床上一放,再拿白布一蓋將就一下。
隻見沉黑的棺材旁邊又多了一床木板,白布勾勒出僵硬的人形,短時間內兩個人死於同樣的死法,又躺在了同樣的地方,這樣詭異又荒誕的場景卻沒有一個村民覺得害怕又或者詭異,仿佛理所當然一般。
大家就像是在走一個既定的程序,木然而熟練。
造成這一切轉變的顯然是那位病弱的青年。
他平靜地站在了唐寧身旁,伸手摟住唐寧的腰,姿態無比親昵,望著林歸景和韓安康這兩位玩家時,紀連韫頷首示意,“你們好,我是唐寧的丈夫,我叫紀連韫。”
話音剛落,靈堂桌上忽然傳來啪嗒一聲,隻見被拿黑布纏繞的遺像從桌上傾倒下來,又帶倒了棺材前的長明燈,燭火翻倒而下,雪白的蠟燭脫離了滿是鏽跡的燭臺,在地上滾了兩圈,滅了。
長明燈是人死之後要放在腳邊或棺材邊的,在入土前都不能熄滅,寓意長明燈在,希望死人還能復活。
而此刻長明燈滅,顯然不是一個好兆頭。
“哎呀這是哪裡來的妖風?”有村民小聲嘟囔道,他說得很小聲,似乎生怕被什麼人聽見似得,可在這麼安靜的情況下說話,又顯然是生怕別人聽不見。“真是晦氣!”
紀連韫沒有什麼反應,安靜站在靈堂裡,於是那些壓低的聲音漸漸放開了,有人嚷嚷道:“你們快去把燈點上啊!”
“愣著幹什麼,快點上就沒事了!”
離得最近的林歸景被熱心腸的村民塞了火柴,林歸景環顧四周,尤其是屋外的大太陽,所有隊友都在,那位請來的外援npc也在……
想到這裡,林歸景不由地再次看向了隊友們,見他們微微點頭,這才心裡有了點底氣,他深吸一口氣,將掉落在地的遺照和長明燈扶正,接著他又拿起了火柴劃了一下,擦出了一點微弱的火焰。
他屏住呼吸,趁著火柴上的火焰熄滅前,他迅速將長明燈的燈芯湊到火柴旁,這一次長明燈成功點燃,林歸景松了一口氣。
呼出的濁氣落在燈芯上,剛點燃沒一會兒的火焰忽然再次滅了。
“唉這個小輩真不懂事,怎麼能在這種情況下嘆氣?”
“晦氣,實在是太晦氣了!”
“怎麼不晦氣?自家的屋子又死了個晚輩,還是吊死的!你說說是這事兒給鬧得呦!”
“嘖嘖嘖,我看啊,這明明是唐老爺子在生氣,你說這麼疼孫子有什麼用?他剛死頭一天,親孫子不守靈,巴巴地跑到外村和人結婚,我要是唐老爺子,我就是死了,也要氣得從棺材裡爬出來!”
“……誰說不是呢!換了我攤上這麼個貨色我也要去上吊了!”
四周的竊竊私語再次響起,對著唐寧指指點點,哪怕是紀連韫抬頭看向那些人,這些村民依然喋喋不休地指責道。
唐寧被說得心慌的厲害,他對上了遺照上那張老人的黑白照,唐賢恆凹陷進入的眼睛略顯陰翳,正好和靈堂正中央站著的唐寧對上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聽多了村民的議論,唐寧似乎真的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不悅。
林歸景拿著火柴盒走到了唐寧面前,低聲道:“你來吧。”
之前唐寧就曾把怎麼也不肯閉上眼合上嘴的唐賢恆遺容整理好過,這一次點火柴恐怕也沒有人比他更適合。
唐寧接過了火柴盒,一步一步走向長明燈,那遺照上的唐賢恆眼睛睜得大大的,好像在隔著玻璃“看”唐寧。
唐寧略顯慌張地垂下眼,努力忽視靈桌上的遺照,他第一次擦火柴時沒擦好,一點火花都沒擦出來,第二次唐寧快速地斜斜一擦,“呲~”
微弱的橙紅色火光亮起,唐寧趕緊將這根火柴湊到蠟燭旁時,不知道是不是他移動的速度太快,那火焰一下子就滅了。
唐寧拿起了第三根火柴,這一次他吸取了經驗教訓,將長明燈的燈芯移到了火柴旁,可在兩者相互接觸前,那微弱的火焰又突然熄滅了。
屋子裡並沒有風。
也許是火柴質量不好。
唐寧拿起第四根火柴準備繼續點火時,忽然感覺背後有點涼,唐寧的雞皮疙瘩爬上後頸,他怔愣地抬起頭,看見四周的人都有些驚恐地望著他,更確切地說,是在望著他身後。
正對著唐賢恆棺材的唐寧呆了一下,他記得自己身後並沒有什麼東西,不對......
剛剛新加了一個東西。
拿著火柴的手微微顫抖。唐寧頭皮發麻地轉過身,看到他身後的木床上,韓餘年臉上蓋著的白布不知道什麼時候飄了下來。
也許是沒了脖子上骨頭的固定,那原本放正的頭顱不知何時軟綿綿地側向了韓安康,他的嘴巴和之前的唐賢恆一樣大大地張開,如果真的有風,那就隻能是從他的嘴裡吐出來。
火柴差點要從唐寧的手中掉落,唐寧唰得後退了一步,心髒似乎要從喉嚨裡跳了出來。
“唉,誰去把他的嘴合上?”“你們都姓韓,你和他的關系更親一點吧?”有村民衝韓安康念道:“快去和你的兄弟說說話,讓他把嘴閉上喲。”
此刻的韓安康遇到了和之前唐寧一樣的狀況,沒有人可以替代他,他雖然臉色難看但也沒有推辭,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了韓餘年的屍體前,伸手幫這位隊友整理儀容。
有韓安康擋在唐寧和韓餘年之間,唐寧後背發麻的感覺稍稍好了一點,他重新拿著火柴去點燈,可這一次火柴怎麼也擦不出火。
如果在現實中遇到了這種事情,唐寧隻會想著自己買了一盒劣質火柴,可關鍵在於,他現在身處靈異副本。
十四寸的黑白遺照就在他的身旁,那個長相陰沉的老人直勾勾盯著他,周圍還傳來嗡嗡嗡的交流聲,什麼“不肖子孫”,什麼“不該結婚”......
唐寧僵硬地捏著火柴,頸側的肌肉不自覺緊繃,在他艱難地取出新的火柴,準備再次擦火時,一隻修長的手取走了唐寧的火柴盒和火柴。
紀連韫站在了唐寧面前,他垂眸將火柴輕輕一擦,火焰唰得冒了出來。
他將火柴放在燈芯旁,那火焰一瞬間大漲,火舌在空中扭曲,碰到了遺照上的黑布,滋啦滋啦著直接將整個供桌都給燒了!
火苗竄起來的眾人一陣恍惚,直到快燎到照片時才有人驚呼了起來!
“這是在幹什麼?!”
“作孽啊!”
第68章鬼夫
熊熊燃燒的烈火從黑白遺照跳躍到寫了“奠”字的黑簾子,火浪張牙舞爪吞噬著靈桌上的一切,煙霧在剎那間彌漫,有人高喊著“救火”,有人將衣服脫下拍打火焰......整個靈堂一片混亂。
紀連韫被濃煙嗆到咳嗽,他摟住唐寧的肩,帶著唐寧朝外走。
唐寧已經被這意想不到的變化驚到不知道該做什麼,他下意識回頭看向那火光四溢的地方,冰冷冷的遺照被火焰吞噬,遺像中的照片燒了一角,老人陰鸷的目光還在盯著唐寧。
不知道是不是唐寧的錯覺,透過搖曳的火光中,那看到的遺照也隨著火光的扭曲發生了些微的改變,陰森森的視線從正對著唐寧變成了稍稍傾斜,落在了紀連韫的身上。
兩側的白色花圈轟然倒塌在地,純白無暇的花瓣散落一地,被無數人踐踏。
唐寧曾經聽人說過,靈堂著火意味著老人怨氣衝天,這次著火是巧合還是怎麼一回事?
一陣咳嗽聲將唐寧的思緒拉到了身旁人的身上,紀連韫似乎被濃煙嗆得厲害,虛弱地咳嗽,唐寧擔心紀連韫的這口氣喘不上來,他連忙伸手去拍打紀連韫的後背,紀連韫一隻手捂住口鼻,一隻手按住胸口,他咳了好一會兒,腰都彎了下去,才止住了這來勢洶洶的咳嗽。
“對不起。”紀連韫的聲音沙啞,充滿歉意地看向唐寧:“我把爺爺的靈堂搞砸了。”
唐寧的一個頭比兩個大,但面對這樣的紀連韫,他隻能說:“這是一個意外,你也不是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