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連韫聞言微微頷首,他沒有問為什麼在井裡,隻是平靜道:“好,我知道了。”
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塊巧克力,撕開包裝袋放在唐寧嘴邊,“先吃一點,墊墊肚子。”
唐寧張嘴咬了一口,甜膩的味道從唇齒彌漫開來,給了發軟的身子一點力量。
“還能自己走嗎?”紀連韫問。
唐寧趕緊點頭。
紀連韫輕聲道:“抱歉啊,要是我身體再好一點,就可以背著你走了。”
——“不,你已經非常好了!”
唐寧嘴裡含著巧克力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睛明明白白把這層意思傳達給了紀連韫。
紀連韫微微一笑,他牽住唐寧的手,和唐寧一起行走在死寂的村莊裡,這一次,唐寧沒有感受到那令他顫慄的被注目感。
還是空蕩蕩的房屋,還是不停搖晃的紅燈籠,可是這一切都變得尋常又平淡。
過了一會兒,他們走到了那口井旁。
紀連韫站在井旁看了一下,目光平淡如水,而後他將水桶拋了進去,沒過多久,他就打撈出了一堆湿漉漉的珠寶。
這珠寶都是湿的,紀連韫垂眸掃了一下,沒有自己去碰,而是讓紀珂和林蘊當苦力,他自己則握住了唐寧的手,像是握住了這裡最珍貴的寶物。
那雙眼睛專注地望著唐寧,他輕聲問道:“想吃甜粥,還是鹹粥?”
第66章鬼夫
從擔驚受怕魂不守舍,到捧著碗喝熱粥,還被人關心吃得合不合胃口,隻是多了一個紀連韫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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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寧舀著紀連韫做的銀耳蓮子粥,從舌尖到胃部都被一股滿足充盈,他沒想到紀連韫做的粥會這麼好喝,如果不是紀連韫隻做了一小碗的話,唐寧還想再喝兩大碗!
周圍的紀珂和林蘊捧著紀連韫給的幹糧啃著,因為紀連韫說家裡的食物不夠了,做出來的粥隻夠唐寧一個人吃。
“吃慢一點,吃太快對胃不好。”紀連韫看著唐寧快將臉埋進碗裡的吃相,神情越發溫柔,“等到了你家,我每天都做飯給你吃。”
唐寧激動地點頭,點到一半,看著紀連韫憔悴的病容,唐寧又趕緊道:“你多休息,我...我來做飯給你吃!”
他雖然隻自己做過方便面和煎蛋,但好歹也看過莫雲初做飯,應該不會做得很難吃......吧?
“好。”紀連韫望著唐寧的眼裡含著一點笑意,他有一雙溫柔又涼薄的眼睛,看唐寧時的目光總是溫柔專注,而那涼薄的餘光用來瞥角落裡坐著的外人。
偏偏那種偏愛被他做得理所應當,禮貌又風度翩翩,很難讓人感覺自己被怠慢了。
唐寧吃好後整個人的心情都好一點,“聘禮應該怎麼還回去?”
“我幫你還,你不用擔心。”紀連韫用一方幹淨的手帕擦拭唐寧的唇角。
唐寧聽到紀連韫這句承諾後,瞬間生出安心,雖然紀連韫看起來病怏怏的,但比旁邊兩個隊友要讓唐寧有安全感得多。
唐寧覺得自己的老毛病又犯了,明知道對方是npc,他還是想要去親近。
他喜歡紀連韫無微不至的照料,喜歡紀連韫對他說話永遠輕聲細語的聲調,喜歡紀連韫溫和的神情。
比起那個每次出現都在嚇他的鬼新郎,他更偏向紀連韫。
怎麼會有人在對待兩個人上,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呢?
唐寧看著收拾碗筷的紀連韫,紀連韫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和他一起回唐家村,他帶了幾套幹淨的衣物、草藥和蠟燭等生活用品,儼然像剛結婚要和妻子回娘家的新婚丈夫。
這些沉重的行李由紀珂背著,林蘊按照紀連韫的指揮在村子裡找了一個破舊的四輪車,敞篷的,漆都掉了大半,紀連韫在上面鋪了五六層被褥,幾乎把家裡全部的被子都放上去了,又把兩個枕頭搭成了簡易的坐墊,看起來非常的事多。
急著想要回到唐家村的林蘊和紀珂有點受不了,畢竟他們不知道老家有沒有被偷,雖然紀連韫看起來隨時會吐血暈過去,但也不至於連車都坐不得,紀珂忍不住道:“表哥,有車的話開過去一個小時就夠了。”
紀連韫點頭,看向了唐寧,柔聲道:“你坐上來試試看。”
眾人皆是一愣。
唐寧也愣了一下,他踩在紀連韫放好的小板凳上,被紀連韫扶著上了車,坐在那軟軟的被褥和枕頭上,一點也不難受。
看到唐寧坐著舒服了,紀連韫笑了一下,他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小瓶子,把瓶子裡看不出來是什麼草藥抹在指尖,然後又小心翼翼塗在了唐寧的太陽穴上,“這樣坐車的時候會舒服一點。”
唐寧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小聲道:“謝謝。”
那修長的、染了一點藥香的手握住了他的手,“你和我說什麼謝?我是你的丈夫。”
車子開動了起來,林蘊負責開車,紀珂守著行李不讓那一包行李被顛簸下去,而紀連韫澤低著頭,幫唐寧的手做按摩。
這種細膩的肢體接觸撫慰的永遠不僅是疲憊的軀體,被人珍視的溫暖情緒會一同延伸至四處流離的靈魂,唐寧的手雖然不酸不痛,但一時間竟然說不出什麼拒絕的話。
他偷偷抬眼去看紀連韫,金色的晨光穿過灰蒙蒙的雲層,灑在了紀連韫的睫羽上,將黑色的眸子照成了琥珀色,也就顯得越發溫柔。
紀連韫為什麼對他這麼好呢?
僅僅是因為他們結過婚了嗎?
長發公主牌說,某些存在能通過和他的親密接觸得到好處,紀連韫是卡牌指的某些存在嗎?如果是的話,紀連韫是卡牌上的王子還是女巫?
困惑一個接一個湧上心頭,唐寧想思考出答案,可眼皮逐漸沉重,他的頭一點一點,最終倒在了一個縈繞著藥香的懷抱。
紀連韫抱住迷迷糊糊睡過去的唐寧,他宛如一位最體貼不過的丈夫。
紀珂看見紀連韫輕輕拿起了身旁一件外衣,小心翼翼披在了唐寧身上,外衣很大,蓋住了唐寧的大半個身子,紀連韫像是畏寒一般也將自己的手伸進了外套裡。
紀珂還想再看,一直專注凝望唐寧的紀連韫忽然抬起頭,平平淡淡看了他一眼。
平淡疏離,又帶著點到為止的警示,好像一位主人隔著窗戶居高臨下望著徘徊在家門口的外來者。
或許是風吹的緣故,紀珂受傷的左眼莫名一陣刺痛,痛到連帶著他完好的右眼也流出了生理性的淚水,他捂住右眼,沒有再看對面的存在。
當然,就算他現在還是抬頭觀望,隔著一層外套的遮掩,也看不到那修長的手究竟在做什麼。
那是一雙很好看的手,每一根手指都有著流暢的線條,連帶著手背上的筋絡也像是精心繪上的裝飾。
這是手悄無聲息從口袋裡取出了一顆珍珠,這是本該由他返回的聘禮。
那散發出熒白微光的珍珠被他捏在指尖,那好看的手指帶著這顆珍珠緩緩在外衣內遊離,手掌不斷向下伸,指尖沒入了寬松的褲腰......
開在山地的四輪車不斷顛簸,紀珂捂住雙眼,左眼的血液從紗布裡溢出,再從他的指縫流了出來,右眼的淚水狼狽地往下滴。
駕駛著四輪車的林蘊全神貫注觀察路況,提防著有可能會遇到的潛在危險。
睡夢中的唐寧微微蹙起眉,他似乎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唇角無意識發出了一聲軟軟的嗚咽。
抱住他的丈夫神情憐惜極了,那似乎是為了取暖的手從外衣裡伸了出來,珍珠已經不見了,略顯湿潤的指尖撫摸過唐寧蹙起的眉心,溫柔至極。
他看起來真的是一位體貼入微的好丈夫。
他這樣滿意地想。
如果區分一個人僅僅是通過口癖、氣息和是否咳嗽,那偽裝成另外一個人不是很容易嗎?
他唇角的笑容越來越大了,“紀連韫”低下頭,蒼白的唇湊到了唐寧的耳畔,輕到要消散在風中的聲音不知有沒有傳進夢中人的耳朵裡,“還回去?”
“嗯?”
一點妖異的紅光在眼裡閃現。
沒有人察覺到這一幕。
......
唐寧做了一個童話般的夢。
一個奇怪的國度,有一位王子在尋找身嬌體弱的公主,那位王子準備了一張窄窄的床,在床上鋪了好多層被褥,唐寧爬上了床,他太困了,沾了枕頭就想睡覺。
可是討厭的王子在被褥下放了一顆豌豆。
被硌到睡不著的唐寧委屈地想,沒錯,就是有一個小小的豌豆。他看過這個童話的故事的,他這就要把打擾他睡覺的豌豆找出來。
可奇怪的是,唐寧翻遍了每一層被褥,都沒有找出那顆作怪的豌豆。
唐寧難受得想哭。
不知過了多久,王子出現了,王子取走了豌豆,還笑著說,你看這顆豌豆已經開花了,那湿漉漉的豌豆花盛開在唐寧眼前,唐寧驚訝極了——
他詫異地睜開眼,對上了紀連韫關切的面容。
“你看起來沒睡好。”紀連韫心疼道。
唐寧恍惚地眨了眨眼,湿潤的水霧凝聚在眸中,眼尾不知為何暈開了一圈紅,身上有些難受,唐寧想他確實沒休息好,明明睡了一覺,他反而更累了,累到一根手指頭都抬不動,看起來車上確實不適合睡覺。
想到紀連韫抱了他一路,唐寧更擔心對方手酸不酸,“你沒事吧?”
紀連韫伸出手,垂眸望著修長的手指,他的唇角微微上揚,“我很好。”
當人肉靠枕怎麼會好呢?
唐寧吃力地坐起身上,捧著紀連韫那骨節分明的手,投桃報李道:“我也幫你按一按。”
紀連韫沒有拒絕。
唐寧回憶起紀連韫之前的按摩手法,輕輕揉揉捏著紀連韫的手,像小奶貓在努力給主人踩奶,也許並不舒服,但隻是讓人看一眼,心都要化掉了。
“到了。”林蘊開進了唐家村,開到了靈堂前,白色的花圈擺在房門口,黑色的布帶在空中微微搖晃,他們在外面看不清屋內的景象,隻能模模糊糊看到黑白相間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