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想進銀行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安排個職位。”
“算了吧,我在學校挺好的。”
宋玉章握了宋明昭的手,軟聲道:“四哥你不必多心,兄弟之中無論如何我都隻同你親近,至於三哥,那跟你是不一樣的。”
宋明昭心裡有點酸又有點甜,“嗯”了一聲,“我知道。”
兩人正蜜裡調油時,樓下有佣人叫,說有人在外頭磕頭要見宋玉章,宋玉章下去一看,卻是孫七娘帶著那小丫頭。
“老爺,求您收留娟兒吧,讓她給您當個丫環,我沒本事,跟著我,咱們娘倆會一起餓死,我賣了她一回,不能再賣她第二回 了,我一把年紀了死不足惜,她還小,老爺您心善,求您收下她吧,我給您磕頭……”
宋玉章讓佣人將母女兩個攙扶了,對佣人道:“送她們去三爺那。”
“三爺?”
“你隻管送,三哥會看著辦的。”
“是。”
佣人帶著母女倆真去了宋齊遠住的那棟小樓,宋齊遠聽完佣人的話後,久久不言,抬手輕揮了揮,“把人留下吧。”
第70章
聶雪屏從商會出來,身後三三倆倆地跟著人,寒暄幾句後便與他們分道揚鑣,腳步從臺階下移,未走幾步卻見車旁正立著個人,遠看側影便猶為出眾奪目,聶雪屏腳步一頓,隨即便又緊走了幾步過去,“小宋先生。”
宋玉章回眸一笑,“聶先生。”
聶雪屏的腳步又是一頓。
宋玉章來請聶雪屏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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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是中秋了,我想聶先生你一定要同家人團聚,所以就趕著今天來了,不知道聶先生你今晚可有安排?”
聶雪屏道:“怎麼好叫小宋先生你請,照理該是我這長輩請客才是。”
宋玉章面上笑微微的,“聶先生太客氣了,不知今晚可否賞臉給我這麼個晚輩一個機會招待招待?”
聶雪屏看上去神色略有躊躇,但最終還是應承下來。
地方宋玉章提前訂好了,是一座環境很優美的小公館,聶家的人先到一步,等宋玉章和聶雪屏到時,公館裡裡外外都已換成了聶家的面孔。
宋玉章嘆於聶雪屏為人之謹慎,同時心中更清楚這個人不好對付。
“聶先生,我自回了海洲,這還是我頭一回請客吃飯,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還請見諒。”
“客隨主便,小宋先生不必太客氣。”
“聶先生是大忙人,能抽出時間赴宴,玉章感激不盡。”
聶雪屏在海洲同聶家一樣神秘,宋玉章沒找出什麼特別有用的信息,隻是過來碰碰運氣,如果聶雪屏不肯赴宴,他也隻好再借聶伯年的道,隻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也實在不想利用一個小孩子。
幸好聶雪屏應承了下來,免去了他欺騙兒童感情的煩惱。
公館一樓東側有處凸起的小亭,六稜的落地窗戶,從外頭看如同寶石切面一般,陽光射入光線絕佳,兩人到時天色已漸暗,這塊寶石之地便也暗下去,散發著溫和柔順的光芒。
宋玉章的宴席就設在這兒。
“聶先生,請坐。”
亭子一半在裡頭,一半在外頭,兩人相對而坐,隻需扭過臉便能看到窗外綠樹繁花天色變幻的美景。
“聶家的大師傅必定都是高手,在餐食上今日是必要落下風了,隻能以這風雅之地勉強博聶先生你一笑。”
聶雪屏看了窗外掩映的綠樹,淡紫淡粉的薔薇繡球高高低低地錯落在綠葉之中,煞是可愛秀美,“這裡風景很好,小宋先生費心了。”
宋玉章笑了笑,“聶先生喜歡就好,聶府我也去過兩回,裝飾得真好。”
“青雲喜歡侍弄花草,都是她花的心思。”
“是麼?青雲姐姐果然非常人,改日我要請她到府上來指點指點。”
聶雪屏手撫了下茶杯,“那她一定高興。”
今天請的師傅是從廣東逃難來的,原本是大酒樓的掌廚,據說門下徒弟也個個都是高手,可惜沒有學到師傅逃命的本領,全都不知所蹤了,大師傅虎落平陽獨木難支,到了本地也要從頭做起,幸而宋玉章慧眼識珠,從一道點心中找出了大師傅這落難英雄。
大師傅不負宋玉章所託,領著幾個打下手的本地師傅,道道菜出來都是令人驚豔,美中不足的是大師傅太用心,花費的時間久了些,菜與菜之間間隔良久,宋玉章人坐在那又不好招人進去催,一想菜燒得慢些也好,既把聶雪屏請來,就不是為吃,而是為拉關系,正好可以多同聶雪屏說兩句話。
“聶先生,伯年最近還好麼?”
“不錯。”
聶雪屏簡短地說完,又道:“你同他騎了幾次馬後,他騎上了癮,人曬黑了許多,身體也健康了不少。”
聊起聶伯年,兩人終於也算是有話題,不至於幹巴巴的冷場了。
宋玉章同聶飲冰交往時就發現聶飲冰說話特別不像人,要麼不說,一說便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很不會聊天,宋玉章往往要絞盡腦汁才能同他聊出一個友好歡欣的氣氛。
聶雪屏性子同聶飲冰不一樣,隻不過話少,有時候說著說著就沒話說了,這“沒話”是自然而然的,如同風過湖面,漣漪散去之後終歸無痕,不叫人尷尬,倒叫人覺得心靜,風再起時,自然而然地又能接著換個話題聊下去。
宋玉章有應付聶雪屏的準備,原是打足了精神,但同聶雪屏聊著聊著,人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放松之後他隨即又愈加警惕起來,怕被聶雪屏尋出什麼破綻。
“英國的秋天同這裡大不相同。”
宋玉章主動說道,“學校植物園的風景一直叫我念念不忘。”
他提前做足了功課,這回不管聶雪屏同他聊牛津的什麼,他都不會怯場。
聶雪屏道:“學生時代,無論哪一處風景都是好的。”
宋玉章笑了笑,“是啊。”
“你還要回牛津麼?”聶雪屏道。
以“宋玉章”的年齡來算,他實際應當還在讀大學,宋玉章道:“我自然是想回去,可父親託付給我偌大一份家業,我也不好推卸責任,隻能二擇其一,忍痛割愛了。”
聶雪屏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拇指指腹在食指關節揩了一下,道:“操持家業是要緊事,讀書同樣也是要緊事,小宋先生如果為難,不妨可以考慮就近入學繼續學業,海洲的密雲大學是很好的學校,像小宋先生這樣的情況,可以給牛津書信一封,讓他們將你的學籍關系轉入密雲大學。”
“多謝聶先生,”宋玉章面不改色地笑道,“等我過兩天得空去密雲大學看看再說。”
聶雪屏道:“我隻是建議,小宋先生自可權衡,你小小年紀要管理一個大銀行也實屬不易,這事不急,可以年後再辦。”
聶雪屏自稱長輩,實際也比宋玉章足足大了一輪,話語之間也真像長輩為晚輩打算一般,宋玉章不敢輕信,心裡暗暗記下一筆,想著過幾天最好是把牛津的那個事情也解決了,如今戰事混亂,國內外通訊往來很不容易,要蒙混過關實也不難,假造一封牛津書信就是了,宋玉章把事情放在了心上,又給聶雪屏敬酒,感謝他指點迷津。
等最後一道楊枝甘露上完,宋玉章手表上的時間已走到9點,他們這一頓吃了足快有三個小時,他同聶雪屏也就聊了三個小時,他用心應對,倒也不覺時間漫長。
“這裡風景很好,聶先生,不如咱們出去走走消消食?”
宋玉章站起身,聶雪屏也站起了身。
聶家三兄妹個子都很高挑,聶雪屏比他要高半個頭,所幸他氣質並不像聶飲冰那麼傲慢霸道,否則宋玉章同他走在一塊兒,還真是覺得不自在。
夜晚的風有些涼絲絲的,宋玉章穿的不少也不覺得冷,餘光看向身邊的聶雪屏,聶雪屏今日是一身中山裝的打扮,從頭到腳都是一色的黑,黑色壓人,但聶雪屏還好,隻顯得沉穩,沒有被“壓住”了。
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的香氣,公館裡的地燈路燈也全亮了,將花園裡修剪精巧的植物照出曼妙的影子,宋玉章抬頭看了月亮,笑道:“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我看十四的月亮也不差什麼。”
聶雪屏也抬頭看了一眼。
八月十四,天空之中星子已全為圓月讓路,隻餘下一塊黑藍的幕布,圓月似遠似近地掛在天空,散發著皎皎月光,已看不出什麼顯眼的殘缺。
“其實十四的月亮賞一賞也很好,明日十五的月亮有千萬隻眼睛盯著它,是所有人共有的。”
聶雪屏聽著宋玉章的話,便又低頭看向宋玉章,宋玉章正微微對著他笑,“今兒十四的月亮卻是我們私有,隻有我們欣賞它這非圓滿似圓滿之美。”
宋玉章自認說了句俏皮話,卻見聶雪屏正目光錯也不錯地看著他,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裡說錯了什麼,抬手想要摸一摸身邊的樹木轉移話題時,身側草木陰暗處忽然傳來一聲異響。
“小心!”
伴隨著一聲低喝,宋玉章還未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撲倒在了花叢中,溫熱的呼吸撲面而來,純然的略有些陌生的男性氣息一下靠近,意識到將他撲倒的人是聶雪屏時,宋玉章不由屏住了呼吸。
腳步聲四起地聚攏般逼近。
“先生!出什麼事了!”
又是一聲異動。
宋玉章扭頭正看見一隻黃花狸貓“唰”的一聲從草叢中竄過,一下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沒事。”
頭頂傳來沉穩的聲音,包圍過來的腳步聲也同時頓住,宋玉章看向聶雪屏,聶雪屏神色冷厲,視線微微向後,雙手正撐抱著他的肩膀,視線回過來時與宋玉章目光相撞,聶雪屏面上神色一閃,“抱歉。”
聶雪屏松了手站起身,隨即便將自己的手遞給了宋玉章。
宋玉章躺在地上,還略微有些怔忪,借了聶雪屏的力也站起了身。
聶雪屏已恢復了往常的溫和模樣,“小宋先生,真對不住,方才是我太緊張了。”
“不,不,聶先生為人警惕是好事,如今世道不太平,應該的。”
宋玉章低下頭,手拍了兩下身上沾上的花葉,這動作能掩飾他的思考。
聶家同許多危險人物都有往來,聶雪屏的謹慎也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對這種事敏感些也正常。
所以剛才聶雪屏是以為有危險才不假思索地將他撲倒……
宋玉章手仍拍著袖子,目光卻是悄悄看向聶雪屏。
雖隻是倒了前後不過半分鍾,聶雪屏那衣服上便有些慘不忍睹了,花葉殘留不說,還染上了一點花汁,一片花瓣還夾在了他胸前放鋼筆的口袋上,聶雪屏正低頭拈花,似是察覺到宋玉章在看他,目光也微微偏過,看向了宋玉章。
燈半昏,月半明,天色濃黑,四目相對之中,是天上錯落下來的一對星子,一閃便萬籟俱寂,悄無聲息地又錯開了。
第71章
八月十五闔家團圓的日子,天大的事也全先放下,家裡人一起聚在一塊最要緊,當然宋玉章不大能夠體會這個日子的樂趣,他已經一個人很久了,一個人就是一個家,日日都團圓,倒也省心。
宋明昭穿戴整齊了從浴室裡出來,見宋玉章仍躺在床上,一條長腿斜斜地露在被子外頭,小腿是全露的,到膝蓋以上被子斜斜的,便隻半遮半掩地露出一部分白皙結實的大腿,像女人穿那高開衩的旗袍般若隱若現。
宋明昭坐過去摸了一下宋玉章的小腿,“今天怎麼起這麼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