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傳宗接了指令,畢恭畢敬地轉身離開。
沈成鐸在一旁聽得分明,餘光略有些驚詫地看向宋玉章,宋玉章面不改色,回看了沈成鐸一眼,微笑道:“沈兄放心,我們同政府還是有些交道的。”
這交道顯然是同沈成鐸的上下打點並非一個層次,沈成鐸心中也很分明,於是既羞且憤,恨不能立即揪出那背後之人,給他扇上幾百個大耳光!亦或者立刻就同聶家的人搭上線,也壯一壯自己的膽氣聲勢!
柳傳宗片刻就回,帶回來的是好消息,巡捕房同意放人。
沈成鐸松了口氣,宋玉章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四目相對,沈成鐸眼中很是流露出了一些患難情誼,“好兄弟。”
宋玉章讓柳傳宗先送沈成鐸回去,路上沈成鐸不斷拍捏宋玉章的手,低聲道:“宋兄,明天咱們再碰個面,這回不在我這兒碰了,我去銀行找你,你方便麼?”
“好,”宋玉章也壓低了聲音,“我家中兄弟關系復雜,你什麼時候來,最好是提前同我說一聲,我讓柳傳宗出來接你進來。”
“好,沒問題。”
送沈成鐸下了車,宋玉章讓柳傳宗把車開回宋宅。
“怎麼會鬧出這樣的事來,”宋玉章皺著眉搖頭,“多虧你心細記著事,否則我今晚可是要在巡捕房裡過夜了。”
柳傳宗道:“五爺,現已過了時候,小白樓的戲您是不聽了,還是重點一回明天再去聽?”
“重點一回吧,這回不聽夜戲了,改下午吧。”
“是。”
宋玉章回到宋宅,幾乎是直奔宋明昭的房間而去,他推開房間門,而宋明昭也正要出門,兩人面對面打了個照面,人還沒看清,宋玉章便揪了他的衣領將他往房間裡推,直將人推到了牆上。
“四哥,”宋玉章口中噴灑出熱氣,頗有些惱怒道,“是不是你幹的!”
宋明昭心中有鬼,頓時便有些慌亂,他強裝做一頭霧水的模樣,“什麼你幹的我幹的,大晚上的你這又是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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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跟我裝傻!”
宋玉章雙眼逼迫般地看向了宋明昭,“方才我被人抓進巡捕房了,你不知曉?”
“我、我一直待在家,我怎麼知道?你別冤枉人!”
“沈成鐸的場子好端端的怎麼會忽然來那麼多巡捕,四哥,你同海洲那些官員交際最多,不是你,還能有誰使喚的動他們?你不同我說實話了是麼?”
宋玉章面露失望,“四哥,我原以為這個家至少我還是能相信你的。”
他說著便是松手要走,宋明昭這才真急了,忙一把將人抱住,“小玉,你聽我說!沈成鐸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滿肚子的男盜女娼,整個海洲他都是一等一的壞,我隻是想收拾他一下……”他滾了滾喉結,聲音漸低,“也給你一個教訓……”他見宋玉章目露震驚地回頭,立即緊張地分辨道:“我沒別的意思,你看我,我這穿戴整齊了,馬上就去保你了!”
宋玉章當頭給了宋明昭一巴掌,宋明昭被那火辣辣的一巴掌打得有些疼,然而疼勁還未過,宋玉章已反身也抱住了他。
“糊塗四哥,你做這事,就不怕叫沈成鐸發現了向你尋仇?!”
宋明昭聽出了宋玉章言語中的擔心勁,心頭一熱,忙道:“你放心,他不可能找著背後的人是誰,這事我做得滴水不漏。”
宋玉章錯開臉,滿面關懷緊張地看著他,“真的?”
宋明昭很高興宋玉章這般緊張他,用力地點了下頭,“真的!”
宋玉章仔細地端詳了他的臉,嘆了口氣後又抱了他,“傻四哥,你有什麼話你就直接同我說好了,何必這樣使性子呢?”
“那還不是你先前一直敷衍不理我……”宋明昭委屈道。
“我那不是敷衍不理你,我是真的有正事辦,沈成鐸那有不少流通的現錢,我正極力說服他同我們銀行合作,我實在是為這事焦頭爛額,才沒心思同你好好說話,這事本也不便在家裡提,保不齊被旁人聽去……”
宋明昭恍然大悟,同時大驚失色道:“小玉,那我是不是壞事了?!”
宋玉章溫柔地撫摸了他的頭發,“不礙事,你千萬別泄露行跡就行。”
“好!哎,你怎麼不事先同我說呢……”宋明昭懊惱道,“我不是怪你,哎,也怪我不信你,還是我的錯,說到底還是怪我……”
宋明昭深覺自己辦了錯事,恨不能抱著宋玉章的大腿認錯,宋玉章好言好語地安慰,更是令宋明昭心中愧疚,發誓以後再也不使性子,凡事都聽宋玉章的,對宋玉章也愈加的死心塌地了。
宋玉章將人哄進了浴室洗漱,等宋明昭進了浴室後,他面上的緊張焦急便一掃而空,悠闲地環視了下宋明昭的房間,他隨手撥弄了下宋明昭桌上的香水,打開來聞了聞。
香氣很宜人。
他亦有些陶醉。
這樣缜密又精湛的計謀成功的時刻的確是很值得人陶醉一會兒。
宋玉章面上露出了若有似無的笑容,他是想大笑的,但是此刻還不大相宜,故而隻能忍笑,笑意全漫在眼裡,將那雙漂亮的眼笑出了鋒芒四射的光景。
“小玉,我忘了拿幹淨衣服了——”浴室裡傳來宋明昭的呼喊聲。
宋玉章放下手中的香水,眉目疏朗松快,懶聲道:“來了。”
第54章
“小玉,真對不住,我是鬼迷了心竅,竟做出這種事。”
宋明昭坐在浴缸裡,後知後覺地面露愧色。
他是個健美修長的男子,人赤條條地團坐在浴缸裡也不顯得羸弱,而是很有存在感亦很健康美好的身軀。
這樣高大的男孩子蜷縮成一團,看上去就很可憐巴巴了,宋玉章坐在浴缸邊沿,背靠在牆上,手掌垂落在水中舀了一捧水潑了下宋明昭的臉,宋明昭不閃不避,水進了眼睛裡,他眼睛有點疼,將這疼痛當作小小的懲罰。
宋玉章看他紅了眼,便道:“哭了?”
宋明昭搖了搖頭。
宋玉章笑了笑,撫了撫宋明昭的頭頂,柔聲道:“放心,四哥,不是什麼大事。”
宋玉章這樣溫柔,宋明昭心裡愈發難過,轉身便伸出兩條水淋淋的長胳膊將宋玉章抱住了。
宋玉章一言不發,宋明昭也不說話,過了許久,才鼓起勇氣剖白自己的心事。
“你這兩天都不理我,我同你說話,你也敷衍,一直都是那副沒精打採的模樣,我以為你同別人玩累了,就沒力氣應付我,我心裡難過才犯了錯。”
宋玉章撫摸了他的後腦勺,“我知道,四哥,我沒怪你。”
宋明昭人顫抖了一下,有些控制不住地想掉眼淚。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被宋玉章給綁架操控了,宋玉章讓他開心,他便開心得像做美夢,宋玉章讓他不開心,他便心氣鬱結怎麼都無法排遣。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個弟弟給控制住了。
可宋明昭既沒有擺脫的辦法,亦沒有擺脫的念頭,隻一味地想要陷下去,即便宋玉章是個火坑,他也是要閉著眼睛含笑跳下去了。
沒辦法,他的周圍再沒有比宋玉章同他更親近的人了,難得這麼一個從天而降的弟弟,對於宋明昭來說,當真是有了奇貨可居般的重要性。
除了宋玉章,他什麼都沒有了。
兄弟二人友好地擁抱了一會兒,宋玉章低聲道:“四哥,你把我衣服都弄湿了。”
宋明昭很不好意思地“哦”了一聲,然而並不放手,像個無害的小水鬼,湿淋淋地往宋玉章懷裡鑽。
宋玉章知道他這兩日算是受了委屈,也不說什麼,隻撫摸著他的頭頂,他的手掌亦是有些湿,宋明昭在他懷裡終於是感到了安全。
宋玉章不理他的時候,他的心裡便全是不安,總覺得輕飄飄的,腳不著地。
宋明昭低著頭看到了宋玉章赤著的腳。
這隻腳同宋玉章的手一樣,精致漂亮之餘很富有男子的氣息,骨骼修長分明,白皙的肌膚下腳背上筋絡橫縱,腳趾亦很修長,指甲修建得幹淨整齊,腳趾頭圓潤飽滿,看上去真是十全十美。
宋明昭心想:他的弟弟這樣美,又對他這樣寬容,這樣好,他真高興。
兄弟倆正式和好了,宋明昭高興,宋玉章也顯出了笑模樣,仿佛先前什麼都沒發生,兩人又一塊吃了夜宵,宋明昭高興之餘,便給宋玉章讀詩。
他的發音很標準,也很動聽,宋玉章在一旁聽著,面上掛著寧靜的笑容,難得的,也感覺到一些安全。
對於宋明昭,他完全不需要去考慮、提防,因為宋明昭是全心全意將他當作好兄弟的,他可以百分百地控制住宋明昭。
這一點,他很有把握。
第二天,宋玉章照常地去銀行上班,到了銀行卻是沒見著影子一樣的柳傳宗,當下便叫了人問。
過來的職員說他也不知道柳傳宗去了哪。
宋玉章眉頭微皺,念頭稍動後便有了計較,拿了電話打去宋振橋所在的醫院詢問。
醫院裡的護士說她不知道柳傳宗是誰,但是昨天晚上確實有人來探望過宋振橋,聽了護士的形容之後,宋玉章確定那人應當就是柳傳宗。
宋玉章心下明了,明白柳傳宗昨夜在車上是看明白了他同沈成鐸之間的故事,他本來也沒打算瞞著柳傳宗,這也好,省了他去宋振橋面前邀功的力氣。
沈成鐸是有心想走“正道”的。
宋玉章自己從前也是個慣走歪路的,他看得出沈成鐸的心裡同樣也埋下了一顆想成為體面人的種子,他有抱負,能忍辱,亦有能成事的本錢,所需的隻是一點點的推波助瀾。
宋玉章樂意幫他這一把,將他這人抬到臺面上來,同時也預備收取那麼一些些的報酬。
宋明昭是個明火炮仗,也是不負他所望,引來了巡捕房的人大大地下了沈成鐸的面子,叫沈成鐸知道沒有真正的體面身份終究也是一場空談。
聶家呢又神秘非凡,正好做個無形的跳板,反正沈成鐸也不可能去聶家摸虛實,隻能從表面來判斷他和聶家之間具有一些“特殊”的關系了。
計劃果然是天衣無縫,且順利無比,順利到了宋玉章有些得意的地步。
看來即便是像海洲這樣的地方,有錢人也還是運氣佔據了上風,沒什麼腦子。
宋玉章越想越得意,拿著鋼筆在指尖旋轉,隻是一個不當心,筆帽便飛了出去,鋼筆筆尖的墨水刷拉一下甩了他一身,好好的一件白襯衣立刻就變成了花襯衣,宋玉章哭笑不得地看著自己胸前的墨跡,同時再次自省自戒:人果然還是不能太得意忘形。
正在宋玉章擦拭襯衣上的汙垢時,電話打來了,卻是沈成鐸依著吩咐謹慎地打了電話叫宋玉章派人來接他,說他已到了銀行附近,請宋玉章出來詳談。
可惜柳傳宗人不在,宋玉章想了想,幹脆自己帶齊了文件,對沈成鐸道:“沈兄,咱們在銀行左面那家香榭咖啡店碰面吧。”
“行,那我先進去等你。”
沈成鐸昨夜被宋玉章順帶著保出來後,仍事後又花了錢去打點,問出了他被捕的名目:違反了海洲的經營法規。
沈成鐸心中直想大罵,如今政府動蕩,法規恨不能一日一出,這罪名顯然是屬於巧立名目,想扣在誰頭上就扣在誰頭上,沈成鐸大怒之餘,終於是下定了決心。
聶家,他攀不上。
孟家,孟庭靜他媽的喜歡扇人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