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哎,不管怎麼說,宋玉章同他也算是友情,再說了,宋家同聶家隱隱也有聯合的趨勢,他何不趁此機會加入其中,分一杯羹呢?這般真正在海洲站穩了腳跟,日後也不會再愁生意“違反海洲的經營法規”了。
沒辦法,他也到了這個歲數,也該稍稍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了,也不能一直在海洲就隻做這些上不得臺面的營生。
沈成鐸沒有單刀赴會,這是大事,涉及到不少錢,他帶了兩個信得過的賬房,宋玉章很從容地將文件遞給兩位老賬房,任由他們翻看。
沈成鐸道:“他媽的X,我昨天晚上一夜沒睡,就想把那人給找出來,他媽的,見了鬼了,愣是沒找出那人,他媽的,平常我花的那些錢全他媽的白花了,一到關鍵時刻就全支支吾吾的說不知道,他媽的,等老子飛黃騰達之後,我看他們還敢不敢糊弄我!”
宋玉章端著咖啡,淡笑道:“事情都過去了,沈兄也不必太放在心上,來日方長。”
“哎,”沈成鐸喝了口面前的咖啡,隨後他險些直接噴了,“他媽的,這他媽是中藥啊,這麼苦!”
兩位賬房盡職盡責,看完文件後表示最好是把這些文件帶回去,他們再研究研究。
宋玉章同意了,“沒問題。”
沈成鐸瞧他大方,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宋兄,不是我信不過你,生意上的事情,咱們還是謹慎些好。”
“當然,”宋玉章伸了伸手,“沈兄若是覺得不好,也請快回了我,我那有許多事要落定,也耽誤不得,請沈兄你多多諒解。”
沈成鐸聞弦歌而知雅意,當即道:“三天,三天之內我必給你答復。”
宋玉章笑了笑,“隨你,隻是我沒法專門等你,這樣,”宋玉章人向前傾了傾,面目誠懇道:“如果真到了期限,我偷偷知會你一聲。”
沈成鐸一拍大腿,“宋兄,你真是太夠意思了!”
兩人也不多做寒暄,宋玉章回了銀行,人剛進銀行,便見宋家的佣人正立在銀行大廳裡,那佣人看到他也立馬迎了上來,驚恐又慌張地壓低了聲音,“五爺,你快去醫院吧,老爺不行了!”
司機風馳電掣地拉著宋玉章往醫院趕,宋玉章在車上問司機:“他們什麼時候來通知的?”
“十分鍾前的事,五爺您別急。”
Advertisement
“開快些。”
宋玉章強壓住狂跳的心髒,心道醫生一直說宋振橋的病症是活一天算一天,他瞧宋振橋看著挺活蹦亂跳的,怎麼說死就要死了?!
柳傳宗應該將他說服沈成鐸的事跡傳遞給宋振橋了吧?
該死,這病發作得也太不是時候了!
司機將車停到醫院門口,宋玉章立刻下了車急匆匆地往病房趕,他到後發覺宋晉成與宋業康已然到了,兩人面色嚴肅地站在病房門口,見宋玉章來了,面上也沒有什麼神情變化。
宋玉章暗自平復了呼吸,道:“爸爸怎麼樣了?”
宋晉成道:“醫生在裡頭急救,讓咱們在外頭等。”
“這都急救了,我們就在這兒幹等麼?”宋玉章道。
宋業康道:“這是爸爸的意思,五弟,你就別添亂了,耐心等著吧。”
宋業康話雖這麼說,心思卻也是一點也不平靜。
宋振橋是半年前病的,病得急,但病情一直算挺平穩,宋業康甚至覺著他這父親會這麼一直纏綿病榻長生不老下去呢,沒想到一下發作起來就是個要人命的架勢了!
等了這麼久,終於是要等出一個結果了麼?
宋業康在心中不斷地評估自己與兄長在父親面前的分量,一時覺著家主之位非他莫屬,一時又覺著他這回算是徹底要落空希望了。
無論是什麼,結果趕緊來吧!
三人各懷心事地立在病房門口,沒一會兒,孟素珊也從家裡趕來了,隨後宋明昭也來了,他正在同人吃飯,過來很自然地先看宋玉章,隨即便道:“你衣裳怎麼了?”
宋玉章低頭看了一眼胸膛上的墨漬,忙道:“沒什麼。”
宋明昭看了兩位兄長,過來便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宋玉章身邊。
又大約等了有十來分鍾左右,最後一個該來的人——宋齊遠也到了。
宋齊遠一貫是瀟灑悠闲的姿態,此時也終於不復瀟灑,頗有些風塵僕僕的意思,“爸爸呢?”
“裡頭急救呢。”宋晉成作為大哥做出了回答。
宋齊遠轉過臉,眉目顯出一點憂慮的深沉。
眾人在門外焦急等候了不知多久,病房裡頭醫生出來了,眾人一擁而上地詢問,醫生卻是搖了搖頭,“宋老先生想依次見見幾位公子,算是最後一面吧。”
醫生話音落下,眾人反應不一,宋晉成立即便邁步進入了病房,宋業康眼睜睜地看了他進去後,面色僵硬著,隨即便轉過身,再轉身回來時已是在痛哭了,“爸……”
孟素珊也是哭了。
宋明昭也想哭,可他實在是茫然地有些哭不出來,他的手被身旁的宋玉章握住後,愣愣地轉過臉,宋玉章正溫柔地注視著他,於是宋明昭轉身將他擁抱住了。
眾人之中唯有宋齊遠神情動作都沒有絲毫變化,隻是立在那,雙目之中隱射出焦灼目光。
沒一會兒功夫,宋晉成出來,他人出來,臉上像是哭過了,宋業康忙進去了。
孟素珊拉了宋晉成的手,問他:“爸爸說什麼了?”
宋晉成鼻尖略微抽泣了一下,轉身擁抱住妻子,“爸爸……讓我好好照顧你們。”
宋玉章聽在耳中,眼睫低垂,心下沉了一分。
先前他是盼著宋振橋早些死,如今宋振橋真要死了,他反倒覺著宋振橋死得太快,太不是時候了!
如若等到沈成鐸向宋家銀行輸送大筆資金時,無論宋振橋有什麼謀劃打算,都要為這事好好考量了。
罷了,人間事哪能處處如意合算計,他再怎麼善於謀劃,難道還能與索命的閻羅抗衡?
宋玉章閉了閉眼睛,強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且等著吧!
片刻後,宋業康也出來了,同樣的是淚流滿面的模樣。
宋齊遠進去時,宋玉章最為擔心,目光緊緊地盯了宋齊遠的背影。
宋齊遠進去,大約也就兩三分鍾就出來了,他的神色依舊是沒有太大的變化,隻是神情中似乎更加深沉,深沉中透露出一點漠然。
宋明昭也是快進快出,他一出來,便紅著眼睛對宋玉章道:“爸爸叫你進去。”
終於輪到自己,宋玉章有些發榜一般的緊張,他鎮定了手腳,深吸了口氣後邁步進入病房。
不必慌張。
無論是何種結果,於他而言,都是好結果。
病房內已無他人,宋振橋躺在病床上,呼吸氧罩斜斜地扣在臉上,露出了口鼻,面色有些發青,他一見到宋玉章便笑了笑。
宋玉章很自然地流露出了哀傷神情,“爸爸。”
宋振橋嘴唇翕動,宋玉章忙將耳朵湊過去聽他說話。
“……玉章,爸爸……對不起你……”
宋振橋的聲音聽著很虛弱,宋玉章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也不大在意,估計是哪位無名嫖客,他也不甚在意,此時便身心合一地回應道:“爸爸,我不怪你。”
然後,他便屏息凝神地等著宋振橋的下一句。
然而,隻這一句,再無下文。
第55章
宋振橋死了。
海洲的一代巨鱷死在了醫院的病房裡。
宋振橋的死訊在宋家以外的地方引起了巨大的轟動,然而在宋家以內卻是相當平靜。
宋振橋病了大半年,所有人都早早地做好了準備。
宋晉成作為長子,理所當然地馬上便料理安排起了喪事。
葬禮原本的規模極盡豪奢,宋齊遠不同意,“太鋪張了,如今外頭動亂,這樣大張旗鼓的,不大好。”
宋晉成從沒聽過這三弟對家裡的事務發表任何意見,心想宋振橋死了,宋齊遠也終於是藏不住狐狸尾巴了,再無法去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他面目沉痛道:“爸爸人已經走了,我們做兒子的難道不該最後為他盡一回孝嗎?”
宋齊遠瞟了他一眼,隨即起身道:“那就隨你吧。”
他語氣中充滿了一種冷淡的不耐,令宋晉成有些返老還童之感,感覺自己仿佛是被年輕時的宋父叱責了一般。
那語氣,那神情,簡直同宋振橋活脫脫的一個模子。
宋晉成心中很不悅,心道:“我才是大哥!小崽子!”
宋振橋臨終前同他說要他好好照顧弟弟們,還有好好對孟素珊,這擺明了是將宋家交給他了嘛。
等葬禮結束,遺囑一宣,他看宋齊遠還能不能在他面前顯威風!
宋齊遠人出去了,一眼看到在河邊喂鳥的宋玉章,腳步頓了頓,他邁步過去,人方走近,宋玉章便察覺了,回頭對他微微一笑,“三哥。”
宋齊遠“嗯”了一聲,看向他的掌心,說了句廢話,“喂鳥呢。”
“是,”宋玉章笑道,“橫豎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出來散散心。”
宋齊遠目光很復雜地看向他,“他走之前同你說了什麼?”
宋玉章微挑了下一側的眉毛,“沒說什麼,爸爸他同三哥你又說了什麼呢?”
宋齊遠道:“你想知道?”
宋玉章又笑了笑,扭頭喂鳥,“不大想。”
宋齊遠對他簡直無話可說,“算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宋齊遠人走了,宋玉章看他的背影,覺著宋齊遠的背影充滿了衝天的怨氣。
這倒是好事。
說不定宋振橋真並未將銀行交給宋齊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