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茫然四顧,想著要尋個人來問問,可哪裡有人搭理他們呢?叛軍最好莫瞧見他們才好!免得一刀斬落,豈不是就沒命了?
鍾念月視線轉動。
倒是終於瞧見了孟公公。
孟公公鞋子掉了一隻,一瘸一拐地朝她走來。
鍾念月與晉朔帝一同相處了太久太久了,久到二人間不知有多少的回憶。
她原先是一樁也沒記在心頭的。
可今個兒記憶倒好像被勾出來了,且印在腦中愈發地清晰。
那時朱家大火,她想去瞧朱幼怡。
晉朔帝在馬車裡問,若是他有一日也這般,念念可會等在門外久久不離?
鍾念月腦中亂糟糟的,一會兒是回憶,一會兒又是羅姑娘說今日隻怕早在晉朔帝的算計之中,一會兒又怕原本的男女主光環太大,饒是晉朔帝也抵不過……
鍾念月驟然拔腿迎上孟公公:“陛下在哪裡?”
說罷,倒像是要往宅院裡衝了。
孟公公張張嘴,不等他答。
背後突地伸來一雙手,牢牢地箍住了鍾念月的腰,一下將她整個撈到了懷裡按住。
“念念,往何處去?”是晉朔帝的聲音。
鍾念月嚇了一跳,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了兩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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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聲道:“我以為你在裡頭,要去救你呀。”
晉朔帝抬手按住了她的眼角,輕輕擦了兩下,又摸到她額前被汗水湿透再被林間的風吹得冰涼的發絲,摩挲了下。
他原先是愛看念念哄他,為他皺眉落淚的。
他自知性情涼薄,於情感上的感知,總比旁人慢了幾分。因而總要如此反復,才可從中品味到念念的甜意。
他知道自己骨子裡更似個惡人,便怎麼也改不掉這性情。
晉朔帝柔聲道:“念念如何救得了我呢?”
“若有你身陷火場那一日,我不會在門外等你,我會進去救你的……朱府門外,說過的。”鍾念月抽噎了下。
那時鍾念月年紀還小一些。
他聽過雖覺得震撼,但想著到底是小姑娘的話,沒準兒過兩年便忘了。
但念念沒有忘。
晉朔帝將鍾念月納入大氅底下,又為她擦了擦臉上冰涼的水痕。
他將她嚇哭了啊。
晉朔帝終於嘗到了直直往五髒六腑鑽去的心疼的滋味兒。
第121章 塵埃(二更)
鍾念月被蒙在大氅之中, 隨即什麼情景都瞧不見了,她扒住了晉朔帝的胳膊,隻聽得金戈聲越響, 還伴著幾聲悶哼慘叫, 衣衫o@。
“臣陳亮前來護駕!”
“臣嚴師澤前來護駕!”
“……”
聲音響起。
鍾念月才漸漸放下了心。若是這般,應當便等同於要塵埃落定了罷?
鍾念月抓住了晉朔帝的衣襟, 然後將眼淚全部擦在了他的衣裳上。
察覺到鍾念月的腦袋在懷中拱來拱去, 晉朔帝忍不住輕按了兩下, 但又舍不得喝止鍾念月。
他還怕她事後不搭理他呢。
又不知過了多久。
晉朔帝剝下大氅, 給鍾念月留了條縫兒。
鍾念月往外擠了擠,扒拉在晉朔帝的懷中, 一瞧。
滿地的殘肢, 倒下的刀戟與士兵,……有點想嘔了。
鍾念月暈乎乎地靠住了晉朔帝的肩, 嗅著他身上的一點龍涎香氣,才覺得舒服了些。
這時候她聽見一聲盔甲輕撞地面的聲音。
有人在晉朔帝跟前跪了下來, 道:“臣幸不辱命,已平了叛亂。”
鍾念月此時睜開眼, 沒看見面前跪著的人。
她目光晃了下,卻是先望見了不遠處的祁瀚。
到底曾經是太子,趕來護駕的將士也為他留了三分臉面,沒有待他無禮。
祁瀚便依舊挺拔而立。
隻是他再也不必裝了。
他徹底撕下了平日裡的謙謙君子皮,隻目光陰沉地盯住了晉朔帝與鍾念月。
從鍾念月跑下來,到被晉朔帝攬在懷中……祁瀚都瞧了個清楚。
他的表妹到底是待旁的人好去了……
這裡是在山林。
不好放任大火燃燒下去。
其餘將士很快便救火去了。
而晉朔帝則抱著鍾念月,緩緩走到了山腳下的另一處偏僻宅院。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200節
晉朔帝先為鍾念月處理了, 身上在山林間無意間刮蹭出來的傷痕。
而後有人來報:“陛下,人都抓著了。”
晉朔帝應了聲, 卻沒有立即動。
等著鍾念月把湿了的鞋襪換了,外裳也換了一件,他才緩緩起身往外行去。
鍾念月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人都抓著了?抓著誰了?不會是將朱幼怡也一並抓著了吧?
鍾念月在晉朔帝當起了跟屁蟲,等跟著進了門,抬頭一瞧,卻是瞧見了祁瀚。
祁瀚坐在那裡,望見鍾念月的時候一怔。
心底倒忍不住隱隱升起了一絲希冀,她是來見他最後一面的……?
晉朔帝此時回了下頭,握住了鍾念月的手腕,大大方方將她帶進了門,而後才命人關門把守在外。
“朕給了你幾年的時間,隻是你到底沒有把握住。”晉朔帝道。
祁瀚面色微變。
隻覺他父皇這番話是奚落,是譏諷他本事微弱。
也是。
如今這些話是在同“情敵”說啊。
“父皇倒也不必惺惺作態,我早知父皇為我設了陷阱。隻是我不願含糊過下去,寧願就這樣拼過再死,也勝過做個懦弱蠢貨……”
晉朔帝從身旁禁衛的腰間抽出刀來,扔到祁瀚的面前:“拿起來,可敢與朕一戰?”
很久以前。
晉朔帝也是這樣教訓祁瀚的。
那時祁瀚便心有不甘。
而今更盛。
祁瀚冷冷一垂眸,抓起了刀。
鍾念月禁不住出聲:“你們作什麼?”
晉朔帝拍了拍她的背,道:“念念且到屏風後去。”
祁瀚也道:“表妹去罷。”
鍾念月不希望晉朔帝受傷,但她若是出聲,倒又顯得在祁瀚的面前小瞧了陛下了。
鍾念月緊緊抿了抿唇,走到了屏風後。
“錚”一聲響。
她隔著屏風,瞥見祁瀚的身影朝晉朔帝衝了上去。
晉朔帝反手拔刀,格擋,飛快抽刀,橫劈下去。恍惚間,鍾念月似乎都聽見了風聲。這一刀,又勁又疾,祁瀚虎口一麻,未能及時躲開。
那一刀便劈在了他的肩胛上。
祁瀚悶哼一聲。
雙眼猩紅,也沒有喊出聲。
他又疼又狼狽。
但背脊卻挺得前所未有的直。
這是什麼呢?祁瀚恍惚地想。
是在他腦內構建過無數次的,他能拔刀直面敵人的畫面。
不必再作隱忍。
“錚錚”,又是兩聲響。
刀刃破空。
“噗嗤”,撕裂了衣衫,破入皮肉間。
他的父皇比他想象中還要來得強悍。
興許連半炷香的功夫都不曾到,祁瀚跌坐在了椅子上。
“朕曾經想過無數次,將來要如何安置你。廢了你,圈了你,毒殺你……”晉朔帝在他跟前駐足,壓低了聲音道:“你錯在不該在那日,將酒杯遞到念念的面前去。否則該有一絲體面在的。”
祁瀚掀動了下眼皮。
他的喉間夾著血沫,一張嘴便是一股鐵鏽味兒在嘴裡蔓延開。
他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那一日。
惡念一起,便按不住。這便是他與晉朔帝的不同……
祁瀚喉中擠出了一點聲音:“我不要……體面。”
他牢牢抓緊了掌中的刀柄。
他這輩子做過許多後悔的事,獨今日這一件做得對。
他抓起利刃。
真真切切地去爭了一回自己想要的東西。
鍾念月在屏風後站了好一會兒,腦中震顫未息。
直到聽見晉朔帝喚了一聲:“念念。”
她才緩緩走了出去。
祁瀚還坐在椅子上,還抓著刀,隻是他的眼皮合了下去,血從他身上的錦衣華裘蜿蜒流下,在他的腳邊匯集成了一汪血色。
晉朔帝沒有留她多看。
他擦了手,捂住她的眼,便將她帶了出去。
鍾念月一時分外恍惚。
原本的男主,就這樣死了?
她禁不住輕嘆了一聲。
誰叫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呢。
等鍾念月回過神來時,晉朔帝已經帶著她到了另一間屋子裡。
屋子裡羅姑娘、蘇傾娥都被按在了地上,連同一旁的朱幼怡……鍾念月驚得掐了一把晉朔帝的手指,還真被抓住了?
晉朔帝的目光徑直落在了朱幼怡的身上:“這是……朱家那個姑娘?嗯?怎麼倒成了叛黨?”
這一點倒確實是晉朔帝沒有算計到的。
朱幼怡有些怕他。
哪怕在外頭艱難熬了幾年,在叛黨中都混出個頭目來了,她也依舊怕晉朔帝。
她嗓音艱澀地道:“……我父親,本就是定王舊部。隻是鮮少有人知。他在叛黨中,人稱‘諸葛先生’,地位很高,且很有威信。可那年,我母親病重,父親也在外染了病。叛黨擔心隨著我父親一病,朱家這個暗樁,不再受他們所控,才登門借大火擄走了我與我母親。我二叔的妻兒,確實是我所殺。刀還是他們遞給我的。他們欺辱我母親,我便動了手。叛黨見我出手如此果斷,將我帶回去後,便悉心培養起了我。隻是這般生活顛沛流離,我母親不到半月,到底還是死了……”
說到此處,朱幼怡忍不住看了鍾念月一眼,道:“浪費念念原先一番苦心了,又為我母親尋太醫,又為她尋藥,還登門探望,與我一同服侍。”
說罷,朱幼怡又覺失言。
她如今可不是什麼幹淨身份,與鍾念月扯上幹系已經不是好事了。
鍾念月輕咳一聲,打斷了凝滯的氣氛。
而後她扒住了晉朔帝的肩頭,低聲同他咬了咬耳朵,說了幾句悄悄話。
晉朔帝便也耐心地聽她說。
鍾念月將羅姑娘如何找到她,又做了什麼。
再是朱幼怡如何來到她面前,都說了。
言下之意便是說明她們二人,如今是與她站在一處的啦,若是查清楚沒問題了,便放一馬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