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那雙始終半睡半醒的眼,此時完完全全地睜開了。
她盯著鍾念月,實在想不到,究竟是什麼樣的寵愛,才會將鍾念月寵出這般性子,連對著太後,都敢這般頤指氣使。
她禁不住問:“你不怕嗎?”
鍾念月反問:“怕什麼?”
“怕哀家,哀家是太後。”
“太後又不曾有兩顆頭,四條手臂,八條腿。有何可怕?”
太後聞聲,一時說不出話來。
晉朔帝愛她,愛的便也是她身上這份坦蕩大方,而不是唯唯諾諾,世人皆懼的姿態嗎?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66節
可哀家愛的,到底還是天下眾人都怕哀家,都跪在哀家跟前的情景。
鍾念月此時頓了下,又道:“更何況,陛下同我說,若是迎我為後,這世上除了他,便是我的身份地位最為尊貴,難不成是騙我的麼?每回一想到這個,我便什麼也不怕了。”
太後喉頭一哽:“……”
她前半生最大的遺憾便是,哪怕她生下了六個孩子,雖說其中兩個夭折了。可剩下幾個,哪個不夠好?哪個不是強過其他的皇子公主?
連她的娘家人那時都道,她育嗣有功,不愁陛下寵愛。
她兒子封王後,一時眾人都道她怕是要做繼後了。
卻偏偏,直到先帝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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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還隻是個容貴妃。
而這貴妃還不比其餘幾個妃子受寵。
鍾念月多好啊。
年紀輕輕,方才及笄,正生得花容月貌時,有父母疼愛,兄長維護。在京中橫著走,凡是無顧忌。
還未進宮,晉朔帝便已為她定下了皇後之位。
世上何曾有過這樣半生順遂的女子?
順遂到輕輕一邁,就登上了皇後之位。
“陛下自然……沒有騙你。”太後從喉中擠出了聲音。
鍾念月點了下頭:“那便是了。”
太後此時露出點慈和的笑容,她道:“你不怕哀家也是一樁好事,將來入了宮,哀家便是你的婆母了,會時常傳你到這裡來陪著說話。若是怕我,豈不少了幾分意趣?”
她頓了頓,道:“像今日這般便是極好的,你心裡有什麼話,不好直接去問陛下的,便直接同哀家說就是了。哀家都會想法子來幫你。”
鍾念月點頭應聲,笑道:“那我便不客氣了。”
太後到底還是同她接觸得少了些。
她若是問一問三皇子太子,問一問相公子,就該知曉不該與鍾念月說這樣的話,否則將來折磨的定然是自己。
太後又問:“哀家聽聞你先前丟了,最後是在佛寺中找到的是不是?多謝佛祖庇佑啊。”
鍾念月知她愛禮佛。
原著中,蘇傾娥便是因著這一點,才與太後搭上了話。
但你們喜歡的。
我才不稀得去喜歡呢。
鍾念月道:“哪裡呢?那綁我的賊子便是個禮佛之人,那小寺廟就是他開的。可見佛祖多好賊人。”
太後:“……”
總覺得這小姑娘拐彎抹角地在罵她。
不多時。
吳嬤嬤回來了。
“太後,這便是那個方子了。”吳嬤嬤躬身道。
“給鍾姑娘吧。”太後別過臉道。
“是。”吳嬤嬤應聲。
鍾念月將方子隨手疊了,揣入袖中。
太後道:“哀家體力不支,今日有些乏了。便派人送你回去罷。”
鍾念月點了頭。
當下便有宮人恭恭敬敬地送著鍾念月出去。
等她走遠了,太後方才冷冷地道:“多新鮮,這世上有個人,這樣愛極了他。這小姑娘今日來,不曾吃到半點虧不說。倒是為陛下鳴起了不平,狠狠戳起了我的心。”
太後說罷,又抬頭望了一眼窗外的落日餘暉。
她道:“生生拖到此時,才將人給我送過來。陛下這是怕我留她太久不肯放人哪。”
“真是極好,好極。一個愛他甚深,一個將她小心護在掌中。真真是好一對相愛璧人。”太後喉中擠出了一聲笑。
冷笑。
吳嬤嬤見了鍾念月,心中到此時還對她那番天真爛漫的愛意表達忘不了。
她輕嘆一口氣,道:“如此,不正是方便了太後行事嗎?陛下若當真一輩子都是這樣,刀槍不入,不動情愛。誰人又能拿捏得了陛下分毫呢?”
一時殿內靜寂。
半晌,才又聽得太後道:“哀家隻是想不明白,一個親自弑了兄弟手足,又將其餘的兄姐,逼做成他的兩條狗的人。卻原來也能擁有這樣的愛?”
她想不明白。
也覺得心下好似堵了一塊石頭,怎麼也暢通不起來了。
這廂鍾念月的轎子沒有行出多遠,便碰上了晉朔帝的御輦。
晉朔帝倚坐在上頭,溫柔地笑問她:“念念可得了什麼賞賜?”
鍾念月搖了搖頭,跳下了轎子。
她緩緩走到了他的跟前,抓住了扶手,不等她用力,晉朔帝便一彎腰,將她整個撈到了懷中。
晉朔帝貼著她的耳邊道:“吳嬤嬤去取了什麼給你?”
鍾念月一下瞪大了眼。
嗯?
晉朔帝怎麼連這也知曉?
原來太後宮中也有他安插的眼線麼?
鍾念月搖搖頭道:“隻是個方子罷了。”
她當然不會說是拿來做什麼的。
她當時就是隨口那麼一提,故意向太後展露自己對晉朔帝的坦蕩又放肆的愛意的,好氣氣太後,叫太後瞧一瞧,太後不愛,那便她來愛好了。
晉朔帝卻是神色一凌,道:“方子?拿來,朕給太醫過目。念念,你不能亂吃東西。”
鍾念月:“哎,沒什麼好瞧的。”
晉朔帝握住她的手腕。
而後他的手指微微舒展開,順著她的手腕、小臂,向裡探去。
又痒又燙。
鍾念月的心跳慢了一拍,不自覺地舔了下唇。
她小聲道:“別摸。”
但還是叫晉朔帝從她袖中摸到了方子。
晉朔帝淡淡道:“朕就知曉,你一貫愛將東西放在這裡。”他交予一旁的孟公公道:“拿去給林太醫,叫他查查清楚,裡頭都有些什麼東西?”
若是毒物。
他便用在太後宮中的人身上。
?我看您是想要我社會性死亡,連夜逃離這個世界!
鍾念月趕緊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緊貼著他的耳邊,嬌聲求道:“陛下別給旁人瞧了,不是什麼特別的方子,嗯……好吧,我說了。豐胸的。”
說罷,她便乖乖坐住了,同他大眼瞪小眼起來。
晉朔帝:“……”
他喉頭緊了緊。
盯著鍾念月,半晌,無奈地低沉沉地道了一聲“念念”。
鍾念月一時手腳都有些發麻。
她覺得這話一下將氣氛都帶得不大對勁了。
她小聲道:“這不是叫太後……大開眼界麼?”
“念念便是這般叫她大開眼界的?”晉朔帝的嗓音更見低沉。
“啊。為了展現我對陛下的情之至深,事事都恨不能做到最好。隻為陛下更愛我一些……”
晉朔帝實在按不住。
他在御輦上,垂首親了下鍾念月的耳垂,隨後似是因為極力的克制,於是連帶聲音都輕顫了些地道:“念念不必做旁的事,朕也已經每日都要更愛念念一些了。”
鍾念月睫毛輕顫。
連身軀都不自覺地蜷了蜷。
她道:“我也比昨日……更喜歡陛下一點點吧。”
第103章 婚檢(胸前塞得鼓鼓囊囊的...)
晉朔帝到底還是收走了鍾念月的方子。
他淡淡道:“此方不可輕信, 更不得亂用。”
鍾念月道:“我本來也不會用。”
晉朔帝:“是嗎?”
鍾念月:“真的真的。”
晉朔帝禁不住笑了下,覺得這會兒難得慌亂的念念也可愛極了。
他點頭應道:“嗯。”
鍾念月方才覺得沒有那樣尷尬了。
皇後她作天作地(穿書) 第167節
她從太後宮中出來後,晉朔帝並沒有要立即送她出宮去的意思, 而是繼續帶著她, 緩緩往前行去。
鍾念月忍不住問:“這是要去哪裡?”
晉朔帝道:“關雎宮。”
鍾念月不曾聽過,也不曾去過。
御輦很快抵達了這“關雎宮”, 它隻有一個主殿, 而無副殿。
宮殿掩映在一排枯樹後。
它的外形多老舊, 像是從前朝延續下來的舊宮殿。
晉朔帝指著那殿門前需要幾人合抱的大柱子, 道:“你那回便是躲在那裡,見著朕拔劍, 隨後就嚇哭了。”
鍾念月望了望柱子的方向。
她沒有這段記憶。
但原身有。
鍾念月眸光閃爍, 忍不住回頭去看晉朔帝。
晉朔帝此舉是為試探她嗎?
他其實一早也有懷疑她並非原身了是不是?
鍾念月盯著晉朔帝,她低聲道:“我沒有哭, 也不會哭。”
晉朔帝露出了然之色。
他道:“朕知曉了。”
兩個人平靜地交換了目光,彼此都有了一分心知肚明。
晉朔帝道:“回吧。”
宮人應聲。
御輦便往回走了。
等走了一段路了, 晉朔帝淡淡道:“念念這樣厲害,自是什麼都不怕的。朕知曉了。”
鍾念月低低應了聲:“唔。”她的思緒略微恍惚了下, 但很快便又收攏住了。
能夠識破她並非原身的晉朔帝,可以剝開表象,隻看得清楚她的晉朔帝,真真正正隻喜歡她的晉朔帝。
鍾念月悄悄地吐了口氣。
心道。
好像是有比方才更要喜歡他一點了。
這讓她感覺到,自己是活生生地活在這個世界裡。
而不是像原著一樣,刻板地扮演著某個角色。
我沒有丟失掉自我。
鍾念月的心情一下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