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潛目光微閃,賜婚前後,她對他的態度確實截然相反。
“我可以娶你做側妃。”她的手腕溫熱細膩,周潛回想這些時日的輾轉反側,他放輕了力道,低聲對她承諾:“我是不是寵你,你也清楚,側妃雖然不如王妃,但也尊貴非常,而且你放心,隻要你回來,將來沒人能越得過你。”
他語氣很誠懇了,陳嬌搖頭,垂眸道:“我想要的,是一心一意,就算你願意娶我做王妃,倘若你還想著別的女人,還想著妻妾成群,我也不稀罕。”
周潛力氣再次變重,怒聲道:“除了家貧沒本事納妾的窮苦百姓,世上有幾人能做到隻娶一妻?”
陳嬌笑了,朝戲臺子那邊揚揚下巴:“遠的不說,武平侯就是一個。”
周潛一口氣被她堵在了喉頭。
可他不甘。
他繃著臉道:“武平侯夫人出身名門,你拿什麼與她相提並論?”
陳嬌一點都不生氣,她隻是看了他一眼,嘆道:“我是無法與侯夫人相比,但我可以嫁個遠遠不如侯爺卻同樣真心待我的尋常男子。總之,王爺看不上我,我也沒想過強迫王爺什麼,從今往後,我不會招惹王爺,也請王爺忘記我這個卑賤的民女,咱們各走各的路,如何?”
周潛不說話,呼吸越來越重。
沉默的怒火比爆發更可怕,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陳嬌猶豫片刻,忽的上前一步,抱住了周潛。
周潛渾身一震。
陳嬌靠著他胸口,低低道:“王爺身份尊貴,與未來的王妃乃天作之合,民女賤如草芥,不值得王爺上心,王爺又何必執著?”
說著,陳嬌用另一隻手抓住周潛鉗制她的大手,一點點將其掰開。
“王爺珍重,我走了。”
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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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嬌走了。
周潛一個人站在假山山洞。
周圍似乎還殘留她身上的淡淡清香,指腹間似乎還握著她溫熱細膩的腕子,她的人好像也還乖乖地靠在他懷裡。她全身都軟軟的肉嘟嘟的,抱起來特別舒服,周潛低頭去看,身前卻什麼都沒有。
“王爺身份尊貴,民女賤如草芥。”
她這麼跟他說。
周潛握緊了拳,他知道她身份卑微,他不止一次親口提醒她她的卑微,可當她自己說出口,他並不想聽。
武平侯府的壽宴要到晚間才結束,周潛向永昌大長公主告個罪,提前離開了。
定王府修建的很氣派,定王爺的內室很寬敞,定王爺的床很大很大。
周潛躺在上面,雙手空空,總想捏點什麼。
“來人。”天將黑時,周潛朝外喊道。
劉公公立即彎腰走了進來。
“我要養貓,越胖越好。”
胖?
劉公公想到了已經成為長寧郡主的陳嬌,雖然他不懂主子為何不找幾個像陳嬌一樣豐腴的美人,但他還是將主子的要求吩咐了下去。過了幾日,周潛從宮裡回來,劉公公便命人將物色到的十幾隻肥貓帶了上來。
十幾隻籠子,每隻籠子裡都關著一隻貓,每隻貓看起來都很圓滾滾,因大小不同,有的肥貓七八斤,最重的一隻橘黃色的貓,據說有三十斤。
周潛一眼就相中了那隻橘黃色的肥貓。
肥貓不愛動,夜裡小太監將洗的幹幹淨淨的貓放在主子的床上,肥貓便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兒,特別老實。
周潛沐浴過來,看到床上的肥貓,笑了。
他抱起沉甸甸的貓,捏了幾把,手感很不錯。
大年三十,宮裡舉辦家宴,在惠元帝面前得寵的皇親國戚都要參加。
周潛進宮,先去昭寧宮給養母賢妃請安,進了昭寧宮,才發現未婚妻衛婉儀也在。
“臣女拜見王爺。”
衛婉儀起身,恭敬地朝他行禮。
準王妃穿了一件紅底的宮裝,但她沉默寡言,很少會笑,看起來冷漠疏離,即便是見到未婚夫,臉上也不見羞澀。
周潛看著這樣的未婚妻,耳邊再次響起陳嬌的話:“王爺身份尊貴,與準王妃乃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嗎?
他與衛婉儀沒有任何情分,從小到大說過的話屈指可數,他應婚,隻是因為父皇有意,隻是因為衛家能幫他擋去皇兄們的猜忌。看衛婉儀的態度,她對他應該也無任何感情,這門婚事,兩人都是聽父皇做主罷了。
“表妹請起。”周潛淡笑著道。
兩人一左一右坐在了賢妃身邊。
中間賢妃找借口離開了片刻,給兩人親近的機會,然而周潛另有心事,衛婉儀眼觀鼻鼻觀心,始終低垂眼簾,將近一刻鍾的時間裡,這對兒未婚男女居然沒看對方一眼,更沒有聊過半句話。
從昭寧宮出來,周潛遇到了七皇子。
“六哥!”七皇子看到他很高興,熱情地將周潛拉回了他的寢宮喝茶,反正開宴還早。
“六哥,我看你好像瘦了啊。”坐好了,七皇子端詳周潛一番,奇怪地問。
周潛自己沒覺得,默默地喝茶。
七皇子想到什麼,嘿嘿問道:“阿嬌被姑祖母搶去了,六哥身邊有沒有再添別的美人?”
這個話題,周潛毫無興趣。
七皇子是個話嘮,周潛不接話,他先是感慨一番陳嬌的際遇,突然又嘆了口氣,對周潛道:“其實吧,後院人多了也未必是好事,前幾天三哥府裡出的那樁事,你聽說沒?”
周潛看了他一眼。
終於有他感興趣的了,七皇子馬上低聲說了起來:“三嫂不是有孕了嗎,三嫂身邊的一個丫鬟趁機爬了三哥的床,一開始瞞得好好的,後來也懷上了,瞞不住了。三嫂假裝不知,故意罰那丫鬟長跪,這一跪就把孩子跪沒了,沒幾天那丫鬟也去了,三哥因此跟三嫂生了一頓氣。”
周潛再次垂眸。
七皇子嘆道:“那丫鬟也是,安分守己當個丫鬟多好,非要自尋死路,主子豈是她想當就當的?遇到不慈的主母,要打要罰不過一句話的事,三哥白日在外面,想管也管不了。”
周潛莫名想到了自己的生母。
他的生母原來隻是賢妃身邊的宮女,是父皇非要寵幸她還是生母主動勾引,周潛無從得知,他隻知道,生母在賢妃殷勤的照顧下,順順利利生下他卻馬上就去了,而襁褓裡的他,成了賢妃邀寵的手段。
周潛突然覺得諷刺。
他口口聲聲嫌棄陳嬌的身份,可他的生母,其實與陳嬌一樣,都隻是個宮女。
他放下茶碗,徑直走了。
七皇子愣愣地望著他:“六哥?”
宮宴上,周潛再次看到了陳嬌。她坐在永昌大長公主身邊,又是快兩個月沒見,她氣色更好了,嬌豔的像一朵花,笑盈盈地陪永昌大長公主說話。有人上前與永昌大長公主見禮,她不卑不亢的,氣度不輸任何貴女。
周潛喝口酒,目光移到了別處。
他看見了三哥敬王與三嫂敬王妃,夫妻倆並肩而坐,看誰都笑,隻是一眼都沒看過身邊的人,貌合神離,大抵如此。
周潛又看到了被陳嬌視為夫妻楷模的武平侯夫妻,武平侯大大咧咧的,武平侯夫人溫婉柔美。武平侯喝酒喝得太快酒水灑落在了衣襟,武平侯夫人便自然而然地伸手過來,替丈夫擦拭,一邊似乎抱怨了兩句,於是武平侯再喝酒時,就沒有灑過了。
即將十八歲的周潛,真正開始思索夫妻的意義。
妻子是唯一能與他並肩而坐的人,既然妻子的名分這麼重要,為何他要將那名分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
翌日大年初一,周潛進宮拜年,又在昭寧宮見到了衛婉儀。
這次,周潛將衛婉儀請到院子裡,單獨說話。
“表妹,咱們的婚事,你怎麼看的?”周潛平靜地問。他知道衛婉儀在衛家的處境,正是因為賢妃不喜衛婉儀,周潛才願意與衛婉儀商量以示尊重,否則,他我行我素便可。
衛婉儀意外地看著他:“王爺為何問這個?”
周潛淡淡一笑,道:“去年父皇與娘娘賜婚時,我不懂事,隨便應了下來,現在,我有些後悔,我心中沒有表妹,表妹心中也沒有我,與其硬綁在一起,不如退婚,各尋真正合適之人。”
衛婉儀確實對周潛無意,聽了周潛的話,她反而松了口氣,看向遠處道:“我也同王爺這般想,隻是賜婚聖旨已下,王爺準備如何退婚?”
周潛道:“放心,我不會連累你的聲譽,隻是提前知會你一聲,後面我自有安排。”
衛婉儀點點頭:“那就勞煩王爺了。”
六月裡,周潛突染惡疾,惠元帝派了所有太醫去替兒子診治,整個太醫院都束手無策,治了一個月,治得周潛越來越瘦,眼瞅著都快不行了。
惠元帝出宮探望兒子,看到曾經玉樹臨風的老六瘦成了皮包骨,別提多心疼了。
“父皇,兒臣有一事相求。”躺在床上,周潛氣若遊絲地道。
惠元帝握著兒子的手,心疼道:“你說,什麼事父皇都答應你。”
周潛苦笑,道:“父皇,我與表妹的婚期越來越近,可我這樣,實在不想連累表妹,還請父皇收回賜婚旨意,將來另替表妹賜一門好婚事。”
惠元帝皺眉,道:“老六休要胡思亂想,你還年輕,這病很快就好了。”
且不提兒子的病能不能治好,就算治不好,他也要衛婉儀嫁給兒子衝喜。一個衛婉儀而已,哪有他兒子的命重要?
周潛望著自己的皇帝老子,目光堅定地道:“父皇,兒臣知道自己的病情如何,兒臣長這麼大,無愧天地,如今隻放不下表妹,若父皇不答應兒子所求,今日起兒臣便不再服藥,早早去了,也省得連累表妹嫁過來白白守寡。”
惠元帝又疼又怒:“你敢!”
周潛還真就不吃藥了,太醫們強行喂,他就自己想辦法吐出來,惠元帝得知後,怕兒子真的放棄治病,沒辦法,隻得以定王病重,心善不願牽連衛氏女為由,解除了這門婚約。賢妃一心高興周潛之將死,不以為意,衛家也不想白白搭進去一個女兒,被退婚後也很高興。京城的百姓們聽說了,一邊惋惜定王年紀輕輕就要沒了,一邊誇贊定王仁善,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便放了未婚妻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