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對陳嬌都很和善。
陳嬌被安排住在了永昌大長公主的院子,一整天都陪在永昌大長公主身邊,永昌大長公主真心疼愛她,陳嬌也由衷感激這位與她有緣的長輩,幹脆把永昌大長公主當自家祖母孝敬。
孝敬了一個多月,永昌大長公主越發喜歡陳嬌了,決定給陳嬌一個名分。
“阿嬌,咱們倆緣分匪淺,我想收你為義女,你可願意?”
這日黃昏,永昌大長公主慈愛地問陳嬌。
陳嬌愣了片刻,然後撲通跪到了地上,哽咽道:“蒙您看中,救我脫離苦海,阿嬌何德何能再當您的女兒?”
永昌大長公主料到這孩子會高興會謙虛幾句,甚至也料到陳嬌可能會哭,卻沒料到陳嬌會說出那麼一句話。
“救你脫離苦海?”永昌大長公主重復道,跟著明白過來,一邊扶起陳嬌一邊問:“怎麼,定王待你不好,你不願做他的妾?”
陳嬌紅著眼睛,悲苦道:“阿嬌生於農家,家中日子雖然清貧,但父母恩愛,阿嬌耳濡目染,就想將來也嫁一位與我白首的夫君,不想朝廷選秀,我輾轉進了宮,又被賢妃娘娘賜給了王爺。王爺身份尊貴,旁人都羨慕我能伺候他,我也自知能得王爺寵愛是我的福氣,可,可,若讓我選擇,我寧可做窮人妻,也不想與人為妾……”
她淚水漣漣,永昌大長公主看著這張熟悉的淚臉,卻想到了早亡的女兒。
她的女兒阿嬌,貌美如花,京城見過女兒的貴公子們無不心生愛慕,就連惠元帝都想將女兒接進宮中封妃。惠元帝先詢問她的意思,永昌大長公主再去問女兒,她以為女兒會被帝王的權勢吸引,女兒卻嘟著嘴說:“妃子妃子,還不是妾,我才不稀罕給表哥當妾。”
於是,她就回絕了惠元帝的提親。
如今,這個與女兒容貌酷似的可憐姑娘,也不想給人當妾。
永昌大長公主又想到了兒子去接阿嬌時,定王那番客氣的話,擺明是舍不得放人呢。
旁人或許不敢得罪一位王爺,永昌大長公主卻不怕,她把阿嬌當親女兒寵愛,又怎會叫小姑娘受委屈?
“阿嬌莫哭,待你成了我的女兒,連皇上都是你的幹表哥,誰還敢逼你做妾?”拿出帕子幫陳嬌擦了眼淚,永昌大長公主笑眯眯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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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嬌受寵若驚地眨眨眼睛,呆呆問:“我,我管皇上叫表哥?”
永昌大長公主點頭:“是啊,你等著,明日我就進宮去給你討個郡主當!”
陳嬌又哭了,被老太太感動哭的,與老太太發自肺腑的寵愛比,她的利用之心簡直可恥!
“娘!”陳嬌撲到了老太太懷裡,發誓從此以後,她會把老太太的喜怒哀樂放在第一位,老太太過世之前,她都不會想改嫁的事!
對永昌大長公主而言,這些卻隻是舉手之勞,說到做到,第二天永昌大長公主就帶著陳嬌進宮了。
惠元帝就這一個姑母,當然不會拒絕永昌大長公主一個小小的要求,痛快地賞了陳嬌一個“長寧郡主”的頭銜。
陳嬌磕頭謝恩,等她起來,永昌大長公主有些為難地對惠元帝道:“對了,阿嬌原來是老六身邊的妾室,記錄在冊的,現在我收阿嬌做義女,阿嬌與老六就差了輩分,那阿嬌在老六那邊的名分,還是趁早抹去吧?”
惠元帝瞅瞅新任的幹表妹,根本沒把這當回事,當即就吩咐了下去。
陳嬌高興的啊,一上馬車,就殷勤地替永昌大長公主捏肩揉腿。
她開心,永昌大長公主也笑成了一朵花。
定王府,剛搬出宮不久的定王爺周潛得知自己的小妾被親爹一句話除了名分後,險些將一雙鐵拳握碎!
長寧郡主?
想當他的表姑姑,她做夢!
第145章
十一月初八,是永昌大長公主六十五歲的壽辰。
永昌大長公主今年得了個酷似亡女的義女,思女之心得到安撫,笑容越來越多,老人家高興,武平侯也很高興,決定好好替母親辦場壽宴。給各府的請帖早就發過去了,舉國有名的三家戲班子也提前都請到了京城,到時候上午這家唱,下午那家唱,晚上再來一出。
到了日子,賓客們陸續登門。
惠元帝人在宮中,命人送了壽禮來,已經出宮的諸位王爺們自然要親自過來賀壽。
周潛來的不早不晚,他剛下車,今日侯府負責迎賓的管事就高聲吆喝起來:“定王殿下到!”
廳堂中,坐在永昌大長公主左下首的陳嬌,悄悄地攥了攥手。
她離開周潛身邊時,周潛又演戲又玩弄唇舌,自以為將她牢牢掌控而十分得意,現在她因為永昌大長公主的抬愛擺脫了他妾室的身份,還封了郡主,雖然這個郡主隻是個體面的稱謂沒有任何實際好處可拿,但她終歸比他高了一個輩分,周潛肯定氣壞了。
很快,丫鬟們領著貴賓來賀壽了。
除了永昌大長公主繼續笑盈盈地坐著,廳堂裡的眾人都站了起來,齊齊趕到院子裡,向周潛行禮。
陳嬌坐的離永昌大長公主最近,出去迎接時,她便走在最後。
但周潛第一眼看見的卻是排在最後的她。
腳步微頓,周潛差點沒認出來。
陳嬌骨子裡是國公府的貴女,在宮中時,人在屋檐下,陳嬌的言行舉止必須都小心翼翼,與真的宮女沒有太大區別,那種卑微與謹慎,才是周潛熟悉的宮女應有的樣子。後來兩人有了肌膚之親,陳嬌膽子大些了,但周潛心裡的陳嬌,始終是個宮女。
到了武平侯府,永昌大長公主把陳嬌當女兒寵愛,侯府裡的下人們也都把陳嬌當主子看,陳嬌便漸漸恢復了自己原本的氣度。有些下人嫉妒陳嬌一步登天,背地裡嘲諷陳嬌裝模作樣擺主子的譜,真把自己當千金小姐,陳嬌聽不見那些,就是聽見了也不會在意,永昌大長公主、武平侯夫妻喜歡她的改變就夠了。
處於什麼位置,就該有什麼樣的表現,她已經封了郡主,現在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永昌大長公主,難不成她還要像個宮女一樣奴顏婢膝?
今日侯府辦壽宴,永昌大長公主盛裝打扮,陳嬌打扮得也十分隆重,頭戴金簪,身穿紅底金線花卉刺繡的褙子,雖然做出低頭行禮的姿勢,通身郡主的氣派卻仿佛天生。宮裡也有公主,但周潛竟覺得,論氣度,那些公主都要輸給此時的陳嬌。
麻雀變鳳凰,很好,她還真把自己當鳳凰了!
一眼便收回視線,周潛目不斜視地穿過眾人。
他從身邊經過,陳嬌看見他絳紅色繡蟒的長袍衣擺,以及衣擺下的一雙黑靴。
距離壽宴開始還早,花園裡搭了戲臺子,眾人先去看戲。
陳嬌扶著永昌大長公主的手,永昌大長公主在哪兒,她就在哪兒。
周潛坐在後面一排,面朝戲臺子,餘光卻頻頻落在陳嬌身上。她笑盈盈地坐在永昌大長公主身邊,一會兒陪老太太說話,一會兒端茶細品,一會兒抓把瓜子慢條斯理地嗑,大紅的衣領襯得她側臉瑩白,水嫩嫩的誘人。
周潛閉上了眼睛。
她離開的前一晚,他曾問她長夜漫漫是否會後悔,如今兩個月過去了,周潛不知道她有沒有後悔,他卻經常想她,想她肉嘟嘟的身子,想她偽裝出來的嬌媚。有時候周潛甚至覺得,兩人在一起,不一定非要做什麼,隻要能抱著她捏一捏,也是種享受。
不是沒試過找人代替她,豐腴的美人並不難尋,但,不知道是不是臉變了的緣故,新找來的美人,周潛就是生不出一絲興趣,陳嬌將衣襟繃得緊緊的,他覺得有趣,換成旁人,他隻覺得肥膩,毫無去解她們衣衫的衝動。
就像是東坡肉,會做東坡肉的廚子有的是,但不是每個廚子做出來的東坡肉都肥膩的恰到好處。
心不在焉地看了一上午的戲,中午開宴,宴後休息片刻,又要開始聽下午的戲。
周潛依然盯著陳嬌。
陳嬌陪著聽了一會兒戲,許是茶水喝多了,忽然想去解手。
她湊到永昌大長公主耳邊請示,永昌大長公主笑眯眯地點頭。
陳嬌離席,走到一旁,荔枝跟了上來,陪她去淨房。
淨房離得遠些,要穿過半個園子,陳嬌過去的時候,遇見兩波從淨房回來的女客,彼此點頭致意。不過陳嬌回來的時候,路上便沒什麼人了,隻有戲臺子那邊的熱鬧傳了過來。
路過一片假山,冷不丁從旁邊竄出一道人影,陳嬌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劉公公。
“郡主,王爺請您去假山後一敘。”劉公公看眼左右,低聲道。
陳嬌皺眉道:“我與王爺沒什麼好說的。”
說完,陳嬌就要走,劉公公卻搶先一步攔在她面前,笑了笑道:“王爺有命,若郡主不去,奴才就要攔住郡主,這裡隨時可能有人過來,奴才臉皮厚不怕被人指指點點,郡主身份尊貴,怕是不想被人非議吧?”
陳嬌咬唇。
她原是周潛身邊的人,如果被人撞見她與周潛糾纏不清,闲話肯定少不了。
陳嬌看向假山,光天化日,她不信周潛敢做什麼。
沒理會劉公公的威脅,陳嬌直接朝假山走去。
劉公公朝緊張不安的荔枝使個眼色,兩人也藏在了附近。
陳嬌繞過假山,沒看到任何人影,她疑惑地往前走,忽然間手腕被人攥住將她朝一側拉了過去,原來旁邊竟然有個假山山洞,陳嬌身不由己被拽進去之時,看到了一片絳紅色的繡蟒衣袍,知道這是周潛,所以她沒有叫。
周潛將她推到了山壁上,他緊緊壓著她,同時抬起她的下巴。
山洞裡面很暗,但不妨礙周潛看到她憤怒的眼睛。
周潛冷笑,拇指緩緩地摩挲她側臉:“怎麼,真把自己當郡主了?別忘了,你早就是我的人。”
陳嬌回他一個冷笑,毫不客氣地道:“我看是王爺記性不好,我的郡主是皇上親封,我也早不是王爺的妾室,論輩分,王爺還需叫我一聲表姑。”
周潛呼吸一重,不過,下一瞬他又笑了,目光輕佻地從陳嬌的臉移到了她衣襟,啞聲道:“也好,讓我看看,你變成本王的表姑後,嘗起來與以前有何不同。”
聲音未落,周潛突然堵住陳嬌的嘴,大手直奔他日思夜想的棉花。
陳嬌早在被他壓住的時候就做好了被他欺負的準備,幾乎周潛剛親到她的唇,陳嬌先一口咬了過去,周潛嘴上吃痛,手就忘了動作,陳嬌順勢奮力一推,再趁機往外跑。周潛反應很快,立即從後面攥住她手腕將人往回扯,陳嬌不受控制地轉身,心中惱火,她揚手朝他的臉揮去!
周潛還真沒料到她居然敢動手,眼前一花,“啪”的一聲,臉上已經挨了她的巴掌。
周潛一手攥著她,一手難以置信地摸向自己的臉。
陳嬌恨聲道:“王爺請我過來,我念在你我曾經的主僕之情,應邀來見王爺。我知道王爺覺得我出身卑賤,打心底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那是你的事,我管不了,但王爺若以為你可以對我為所欲為,那我勸王爺先殺了我再一逞獸欲,那時我想反抗也反抗不了,隨你處置。”
她眼裡是灼灼的亮光,她的話更是剛烈如刀。
周潛看著這樣的她,忽然覺得很陌生。
兩人曾無數次在深夜纏綿,其中不乏她主動邀寵,現在他隻是想再抱抱她,她不答應就不答應,打他一巴掌也算了,但至於說的那麼難聽?先殺後奸,她把他當什麼?
“是你親口所說,你人是我的,心裡也有我。”攥緊她的手腕,周潛強忍怒火質問,“難道你說過的那些話,沒一句是真的?如果你不想做妾,為何一開始不擺出這副剛烈的樣子,現在卻跟我尋死覓活?”
陳嬌嗤笑,看著他道:“因為那時我傻,我以為我對王爺好,王爺或許願意娶我為妻,我知道一個宮女要嫁皇子為正妻,無異於痴人說夢,可我就是想試試,就算王爺得知我的白日夢後負氣離去,將近兩個月沒踏足後院,我都還抱著一絲奢望,直到,我久等王爺等不到,隻等來王爺與準王妃的婚訊。”
周潛抿唇。
“王爺賜婚之前,我待王爺如何,王爺訂婚之後,我待王爺又如何,何時真心何時假意,想必王爺比我更清楚。”陳嬌心平氣和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