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嬌沐浴回來,見他眉頭緊鎖,奇道:“在煩惱什麼?”
婆媳關系本來就不好,虞敬堯哪敢告訴她,說母親要往他房裡塞人?
但,虞敬堯又想知道,陳嬌會不會吃醋。
眉頭舒展,虞敬堯側轉過來,輕佻地道:“今日有人要與我做生意,挑了兩個美人討好我,我呢,既不想做對方的生意,又想要那兩個美人,因此煩惱。”
陳嬌聞言,諷刺道:“這個簡單,正好今天娘也買了兩個美人,不知要做什麼,你不如先去看看,若覺得娘的美人更好,你直接要了娘的,那邊的生意也不用接了。”
謝氏大張旗鼓地買人,陳嬌又不是瞎子聾子,一點消息都沒有。
“你都知道了?”虞敬堯笑容收斂,坐了起來。
陳嬌低頭不語。
虞敬堯歪頭看她,笑著問:“怎麼,怕我收了她們?”
陳嬌瞥他一眼,苦澀道:“怕有何用?以你的身份,今日不收,早晚也會收。”
不得不說,陳嬌如今天生病西施的相貌,她稍微露出一點哀怨,就好像真的特別愁悶擔憂似的。
虞敬堯非常受用,將陳嬌摟到了懷裡,邊親邊道:“若我真是那等好色之人,兒女早成群了。”
陳嬌撇撇嘴:“你家裡是沒有,誰知外面有多少。”
這話酸味十足,虞敬堯卻很愛聽,捏著她耳朵道:“外面是藏了個小美人。”
陳嬌眸子一轉,審視地看著他。
虞敬堯笑,捧起她的臉道:“隻是小美人不甘心做妾,逼我娶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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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嬌瞪他,嘴角卻翹了起來。
虞敬堯看著她這嬌俏樣,忽然又有心情了。
接下來的三天,謝氏都沒找陳嬌的麻煩,陳嬌樂得清闲。
第四日,朝廷秋試發榜。
虞家的小廝擠在最前面,伸著脖子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沒有找到謝晉的名字。
第46章
謝晉落榜了。
兩個小廝帶著壞消息回來復命。
彼時,謝氏娘仨、虞敬堯陳嬌夫妻、杜氏謝晉母子都在廳堂。
根本無需小廝開口,一看倆小廝喪氣的臉,結果已經不言而喻。
謝氏的臉,比杜氏還白,謝氏是真的很喜歡謝晉,也很想把女兒嫁給謝晉,可兒子早把話撂在前頭了,謝晉落榜就意味著婚事要黃。
三姑娘虞瀾擔心地望著謝晉。
杜氏的眼圈已經紅了。
反倒是謝晉,其實心裡早就做好了落選的準備,秋試那半個月,他染了風寒,提筆寫字都無力,最後一科考完,謝晉已然料到了今日的結果。
“不怕,子淳這次隻是時運不濟身體抱恙,以子淳的才學,三年後再考,必定金榜題名。”
虞敬堯率先打破了沉默,朗聲鼓勵謝晉道。
杜氏低著頭。
謝氏偷偷觀察兒子,說的那麼好聽,是真心話,還是隨口說說的?
“表叔厚望,子淳日後定會勤學苦讀,不敢再荒廢時間。”謝晉起身朝虞敬堯行禮道。
虞敬堯點了點頭。
聽了消息,氣氛尷尬,眾人早早就散了。
謝氏叫住了兒子,娘倆單獨說話:“敬堯,子淳才十八,三年後再考依然是年少有為,你到底怎麼想的?”
虞敬堯道:“輩分不能亂,如果子淳娶了妹妹,將來就算他平步青雲當了官,同僚隻需彈劾他迎娶表姑違背人倫,子淳輕則免官重則入獄,這是娘想看到的嗎?”
謝氏一個靠著丈夫半路發家的婦人,哪懂得官場,聞言人都傻了,好一會兒才問:“可,可當初我跟你提這事,你怎麼沒反對?”
虞敬堯不反對,是因為他要利用妹妹的糊塗、謝晉的貪婪促使謝晉與陳嬌退婚,現在反對,則是因為他不想讓謝晉做自己的妹婿,礙一輩子的眼。
既然母親猜不到,虞敬堯便隨口撒了個謊,一本正經道:“發榜前我與齊公子吃席,提到了妹妹的婚事,齊公子給我講了一通道理,我才最終下定決心。娘,此事不用再商量了,三妹若想不開,你多勸勸。”
謝氏心煩意亂。
客房那邊,杜氏當著眾人的面強忍許久的眼淚,終於在娘倆獨處時落了下來。
這趟揚州之行,她丟了嬌嬌這個準兒媳婦,現在兒子又落榜了,往後還有啥盼頭,繼續留在虞家白吃白喝?倘若不知道虞敬堯的真正面目,杜氏還能厚著臉皮接受親人的接濟,但她知道啊,一想到虞敬堯對嬌嬌的強迫,杜氏就再也不想留在揚州。
她想回老家,她寧可與兒子清貧度日,也不貪圖虞家的繁華。
“子淳,往後你有什麼打算?”抹掉眼淚,杜氏看向窗邊負手而立的兒子。
“娘,我想回家。”謝晉轉過來,神色十分平靜,並非賭氣之言。
走過來,謝晉坐到母親身邊,低聲道:“娘,回去後,我可以替人寫信抄書賺錢,咱們過得會比現在清貧,但咱們不用仰仗任何人,少了那些世俗雜念,兒子能夠更專心地讀書,等兒子考中,娘就不用吃苦了。”
母子倆想到了一處,杜氏挺高興的,唯獨還有個麻煩:“回去了,你與三姑娘的婚事怎麼辦?”
謝晉苦笑。
從得知嬌妹要嫁給虞敬堯後,謝晉就仿佛陷入了一場夢境,夢裡有他認識的所有人,但那些人都隻是一個個影子,看不真切,直到今日發榜,一切突然塵埃落定。再看虞瀾,謝晉早已沒了當初的心動。
如同沿著歧路繞了一圈,謝晉又回到了原點。
他隻覺得對不起嬌妹,對不起過世的陳家二老。
“我會去解釋清楚。”謝晉垂眸道。
第二天,謝晉求見謝氏、虞敬堯、虞瀾。
人都到齊了,謝晉站在廳堂中間,看著謝氏道:“姑祖母,承蒙您看重,這半年待我如親生一樣,可惜子淳被揚州的富庶迷了眼,整日胡思亂想荒廢了讀書,致使名落孫山,實在慚愧。昨晚子淳徹夜難眠,思來想去,記起孟子所雲,‘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子淳突然頓悟,決定回鄉苦讀,今日特來辭別。”
虞敬堯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虞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中含淚問:“你,你要走了?”
謝晉朝她行了一個大禮,愧疚道:“子淳糊塗,初遇見三表姑貌美,竟生出迎娶之念,繼而背信棄義悔婚,想來今朝落選也是報應。子淳回鄉後,會閉門苦讀,不再貪戀任何兒女情長,三表姑還是忘了我這小人罷。”
“你再說一次!”虞瀾不想忘,哭著站了起來。
謝晉再次道歉,然後轉身離去。
“我不許你走!”虞瀾抹著眼睛就要追出去。
“站住!”虞敬堯冷聲喝住了妹妹。
虞瀾回頭。
虞敬堯目光嚴厲:“還嫌沒丟夠人是不是?”
如此難聽的訓斥,虞瀾哪受得了,眼淚越來越多了,謝氏心疼女兒,趕緊將女兒扶去內室安慰。
虞敬堯原地坐了片刻,然後去了客房。
杜氏、謝晉已經收拾好了包袱,正要出門。
虞敬堯心知母子倆去意已決,沒有再說客套話,隻請兩人再留宿一晚,明早再走。
杜氏每次看到他心情都很復雜,躲在了兒子後面。
而謝晉對虞敬堯,先是恨,後來又看開了,歸根結底,還是他先變了心,否則隻要他不退婚,隻要他堅持將嬌妹護在身側,她搬出去他也跟出去,虞敬堯就沒有欺負嬌妹的機會。後來虞敬堯為了嬌妹寧可與知府家退親,婚後對嬌妹亦是百般維護,兩相對比,謝晉自愧不如,故心中對二人隻剩下祝福。
同時,謝晉也感激虞敬堯,是虞敬堯讓他看清了自己,看清了,才能及時迷途知返。
“表叔,我們不留了,不然明早辭行,隻會再多一次離愁。”謝晉淺笑著道,雲淡風輕。
虞敬堯隻覺得危險,從前他看不起謝晉,現在謝晉表現出這般心胸,將來中舉當官是必然,萬一哪天謝晉記起他的奪妻之仇,會不會殺回來找他麻煩?
那一瞬間,虞敬堯心底冒出了“斬草除根”四字。
就在此時,謝晉上前幾步,低聲對他道:“表叔,我與嬌妹一起長大青梅竹馬,我一直都把她當親妹妹看待,今日一別,我與母親多半再也不會回揚州,嬌妹在這邊沒有任何親人,望表叔憐她護她,別再讓她受苦。”
虞敬堯再度失神。
謝晉退後,拱手道:“告辭。”
說完,他扶住杜氏的胳膊,娘倆並肩離去。
虞敬堯看著謝晉的背影,少年郎一襲青衫,身姿挺直,像書中所說的君子。
虞敬堯忽然記起,陳嬌讓他背誦《論語》時說過的一番話:“我喜歡君子,虞爺雖非君子,還有改正的機會……”
虞敬堯定在了原地。
謝晉生病,是他命人在謝晉的飯菜裡做了手腳,虞敬堯毫不後悔,他從來都是小人,怎麼會給陳嬌前未婚夫翻身當官騎在他頭上的機會?就像現在,他也可以再安排人手假裝劫匪,打斷謝晉的胳膊或腿,永訣後患。
但,謝晉跟他玩君子這一套。
虞敬堯冷笑,他這輩子都不可能是君子了,但他願意給謝晉一次機會,將來謝晉真要回來找他報仇,他再好好陪謝晉玩玩,虞敬堯就不信,自己會輸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齊知府、國公府的公子都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謝晉,不足為懼。
謝晉、杜氏走了,陳嬌還是從虞敬堯口中得到的消息。
虞敬堯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陳嬌抬眼,看到他這樣,陳嬌隻問:“三妹妹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