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韫伸出手欲扶她,被她忽視了。她也懶得顧及形象,徑直單腳跳到了座位處。
原本已經坐下了的,想到什麼,她又起身規規矩矩地福身行禮:“殿下萬安。”
蕭韫動作一頓,掀眼幽幽地看她。
“你喊我什麼?”
阿圓默了片刻,再福身,清清脆脆地喊了句:“師父。”
“.......”
才來就把他堵得心塞,蕭韫喝茶的興致也沒了。
他沒好氣地倒了杯茶遞過去:“過來找我有事?”
阿圓心底翻白眼,他明知故問。
“師父送的禮太貴重,我不能要。”她開門見山說。
“為何不能要,就因為貴重?”
“也不全因為這個,師父送首飾給徒弟不大合適。”
“哪不合適?”
哪不合適您心裡沒數麼?
古往今來,隻有男子送心儀女子首飾,哪有師父送徒弟送首飾的?
“哪不合適師父心裡清楚。”阿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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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清楚。”
“不清楚我也不能收。”
“給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我怕招賊惦記,睡不踏實。”
“..........”
“那你想要什麼?”蕭韫問。
阿圓想了想:“若是師父執意要送我東西,那就送這個茶吧,我喜歡喝。”
蕭韫面無表情:“猴魁隻有二兩,我喝完了。”
“.......”
他就是故意找茬!
阿圓鄙視,他怎麼變成這樣了?跟個無賴似的,一點也沒有為人師表的樣子。
“那師父自己看著辦吧,”她說:“總之,不要貴重的,除了首飾其他都好。”
她一杯茶喝完,欲告辭:“我是趕著時間來的,還得回去吃晚飯,徒......徒兒走了。”
她起身,才單腳跳了一步,就冷不丁被蕭韫攔住。
“師父還有事?”
“有。”
阿圓睇他。
“既是時辰不早,不妨留下來吃晚飯。”
阿圓繼續睇他。
蕭韫眉梢一挑:“就當陪師父吃頓晚飯,你一個做弟子的,不會連這點禮數都不懂吧?”
他拿師徒孝道壓她,阿圓心裡憋屈,卻沒法反駁。
遂,隻得重新坐下來。
.
這頓飯兩人吃得安安靜靜,各有感觸。
阿圓仿佛有許久沒跟他這麼坐下來吃飯了,可仔細算起來,從她搬出清漪院到現在,也才不過十天。
然而這十天,像是過了數十年之久,已物是人非。
飯菜的滋味還是那個滋味,是蕭韫給她請的最好的江南廚子,桌上擺的也都是她平日最喜歡吃的東西。
她此時緩慢地嚼著,也不知為何,這種時候竟總是想起那些年蕭韫對她的好。
而蕭韫,此時也在暗暗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十日不見,她變得更好看了,也變得更冷情了。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懷疑自己從未了解她,一旦絕情起來,竟做到這般地步。
過了會,他道:“這些飯菜都是你慣常愛吃的,你走之後,廚子許久沒做了。”
“為何不做?”
“你不在,我也沒什麼心情吃飯,每回都是在書房草草喝些粥了事。”
見他有賣慘的苗頭,阿圓頓時警覺,也沒多問,隻淡淡“哦”了聲。
“......”
她這聲“哦”極其敷衍,哦得心不在焉,哦得毫無人情味。
也哦得,蕭韫氣悶。
索性也不再多說,繼續慢條斯理地吃飯。
這頓飯在他的磨磨蹭蹭下,吃了將近一個時辰,等吃完後,天都擦黑了。
阿圓瞧見暮色中冷冷清清、空空曠曠的清漪院,心裡湧出點憂傷。
可此時不是傷感的時候,她起身福了福:“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蕭韫盯著她,沒說話。
阿圓又福了福身:“師父還有事?”
“別喊我師父。”他說。
“那喊什麼?”阿圓垂著頭,盡量忽略他的目光。
“你往回喊我什麼?”
“可以前你化名沈霂,我才那樣喊的。”
“那就喊蕭哥哥。”
“.......”
阿圓喊不出來!
她說:“以前年紀小無知冒犯,如今長大再不能亂了師徒規矩,喊旁的稱呼不妥。”
“如何不妥?”
“常言說得好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師父亦是長輩,我怎能不大不小地喊哥哥?”
她說得頭頭是道,聽起來還挺有理。
蕭韫憋悶了片刻,慢悠悠地開口:“那你喊聲爹爹吧。”
“?”
“......”
阿圓氣得臉紅,飛快福了福,美目一橫:“我走了。”
見她身影一瘸一拐消失在院門,蕭韫緩緩勾唇。
第86章
阿圓的腳傷不算嚴重, 在家養了幾日後就能自由走路了,隻不過得走慢些。
之前蕭韫送來的那些首飾被她如數退回去,也不知是蕭韫生氣了還是怎麼的, 她養傷的這幾日都沒見他有何動靜。
七月初,她收到表姐肖梓晴的帖子, 說請她去戲樓聽戲。
起初阿圓還以為表姐興致這麼好, 居然還去戲樓聽戲。但到了戲樓後見她眼下烏青, 且面色有些蒼白,頓時擔憂地問:“才幾日不見,表姐怎麼這副樣子?”
“什麼樣子?”肖梓晴借她的小鏡子照了照, 然後道:“也還好吧。”
“前兩日染了風寒, 才好。”她說。
“既身子不舒服, 怎的還出來聽戲?”
“我在家悶了多日,想要出來松快松快。”肖梓晴撐著下巴,看戲臺上的人唱戲, 神情卻心不在焉。
阿圓覺得她定是有心思,可表姐這人看著大大咧咧的,心事卻藏得很深, 誰人也不肯說。
她隻得默默嘆氣。
不過這口氣才嘆完, 就瞧見樓梯上來幾人, 打前頭的是個異國服飾的姑娘。
她興奮地走在前頭,轉身喊:“阿兄你快點, 聽說大塑的戲跟我們那不一樣,唱得極好呢。”
這人阿圓見過, 是那位豊國的雁靈公主, 而跟在她身後的正是豊國六皇子拓跋泓。他們身後還跟著一群護衛。
阿圓和表姐沒坐雅間, 就在二樓回廊處挑了個座位, 因此,這會兒拓跋泓一抬眼,就瞧見了她。
拓跋泓怔了怔,隨即領著人朝她們這邊走過來。
“褚姑娘也來聽戲?”他漢話不大流利。
阿圓起身對他福了福:“見過六皇子殿下,見過公主殿下。”
聞言,旁邊的肖梓晴也趕緊起身行禮。
拓跋泓問:“褚姑娘喜歡聽戲?”
阿圓有點局促,這位六皇子無緣無故地對她熱情,也不知是為何。
許是看出她心中想法,拓跋泓道:“此前在馬球賽上見過姑娘的英姿,很是欣賞。”
他說得這麼直白,倒是惹得阿圓臉紅:“殿下謬贊,不知殿下有何事?”
拓跋泓面色溫和:“你無需緊張,我與褚姑娘有過幾面之緣,隻是順道打個招呼而已。”
阿圓繼續福身:“多謝殿下。”
拓跋泓又看了她片刻,突然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姑娘好生聽戲,我就不打擾了。”
“殿下請便。”
就這麼簡單地寒暄了會,拓跋泓帶著雁靈公主繼續往三樓雅間而去。
上樓梯時,雁靈公主若有所思地轉頭瞥了瞥阿圓,隨即附耳對拓跋泓道:“阿兄喜歡那女子?”
拓跋泓沒說話。
雁靈公主微微笑了:“阿兄既然喜歡,何不去向景王殿下討要?”
拓跋泓停下腳步,轉頭道:“我喜歡個女子罷了,為何要向景王殿下討要?”
“阿兄有所不知,此女子與景王殿下關系匪淺。”
拓跋泓眼眸微眯。
“想必阿兄也打聽過她的身份,隻是一個五品小官之女,可那日賽場上哥哥也瞧見了,她胯.下坐騎卻是出自景王殿下馬場裡最好的馬。”
“若不是關系匪淺又豈會有如此恩寵?”
“你的意思是?”
“意思是,這女子估計是景王殿下養在外頭的人,一個五品官之女,往後連進東宮的資格都沒有,想必隻是個解悶的玩意兒。”
“既然是玩意兒,若是阿兄向景王殿下討要,為了兩國關系長久,想來景王殿下不會吝嗇。”
“且此女子恐怕自己也知曉入東宮無望,若是阿兄帶她回去做個妾室,她定是樂意的。”
在雁靈公主看來,她兄長是豊國最俊的男子,且又是皇子,以後說不準還會是皇帝。許多女子想都想不來的事,如今倒是便宜這姓褚的了。
她一番話說完,拓跋泓眸子動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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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阿圓跟表姐百無聊賴地看了兩場戲後,肖梓晴坐不下去了。
她道:“阿圓,我們去鷺園遊湖吧,中午就在那吃魚。”
阿圓早就想走了,今日的戲不大好看,肖梓晴一提議,她立馬起身。
不過兩人才出門,身後就有人喊住阿圓。
“褚姑娘。”
是雁靈公主。
雁靈公主年紀跟阿圓差不多大,但身子卻極其玲瓏有致,且豊國的服飾向來比較貼身,以至於雁靈公主的婀娜曲線十分明顯。
連醉酒的男子路過都要多看幾眼,不過雁靈公主一點也不惱,反而覺得這是個人的魅力。
此時,她就站在戲樓門口,看了眼阿圓身邊的人,道:“我有幾句話想跟褚姑娘說。”
阿圓福身:“公主請講。”
“可否請褚姑娘揮退左右?哦,這位是你表姐吧?也需回避。”
肖梓晴心裡惱,這豊國來的公主也太目中無人了些。
阿圓遲疑了會,對肖梓晴道:“表姐先上馬車等我吧。”
等人都離開了,雁靈公主才走近她,用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話。
“褚姑娘可猜到本公主的來意?”
“恕我愚鈍,並不知。”
“那我就直說了。”雁靈公主笑得嬌豔:“我此來大塑便是來和親的,為兩國交好,大塑皇帝陛下會將我賜給景王為妃。接下來的日子我也會一直住在這裡,直到與景王殿下完婚。”
不知為何,阿圓突然覺得冷,可這會兒是中午,並無冷風。她牙齒打了個寒顫,問道:“公主為何要與我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