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見他, 可也清楚這時候肯定撵不走人。而此前蕭韫才幫她解決了靖安墜馬的事, 又不好冷臉對待。
於是,她隻得故作淡然,客氣但不算失禮的態度。
“多謝殿下, ”她伸手過去接:“已經好多了。”
阿圓伸手接了會也沒見蕭韫遞帕子, 她下意識抬眼。
見蕭韫眸子深幽地盯著她, 面龐平靜中夾雜著一絲委屈。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蕭韫這是在向她示弱。他這麼一示弱,阿圓就不好擺臉色了, 低聲道:“帕子給我吧。”
蕭韫沒說話,蹲下去扯過她的腳踝,要幫她擦。
阿圓掙扎:“我自己來.......嘶.........”
“別動。”蕭韫低頭, 動作輕柔卻強硬。
阿圓從馬上墜下來時, 腳蹭了點泥, 也不多,剛好沾在她的腳踝處。
大夫正骨後上了點藥, 那藥也不知是什麼做的,呈暗黃狀抹在她腳踝上, 使得白皙細嫩的皮膚看起來觸目驚心。
蕭韫動作越發放得緩慢, 也就那麼點泥, 他卻像是擦什麼稀世珍品似的, 小心翼翼得很。
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指腹還帶著點薄繭,這麼貼在阿圓的腿上,令她痒痒的。
鬼使神差地,她腦子裡浮現兩人以往親密的畫面。
他總喜歡抱她親她,還喜歡揉她腰肢,彼時就是用這雙手。每次親到最後,他氣喘籲籲時,就會用力捏她的腰,仿佛極力忍耐。
這會兒,阿圓坐在椅子上,而他低著頭就這麼蹲在她身邊,從她的角度可以瞧見他頭頂的紫金玉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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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韫本就長得好,以前化名沈霂時就已經是玉面之姿,如今變成了景王,配上這麼身蟒袍玉帶,尊貴之餘更顯得氣宇非凡。
他動作溫柔憐惜,有那麼一刻,阿圓仿佛又看見了以前那個沈哥哥。
可是,這令她悲傷。
她們回不去了。
他是高高在上的景王,兩人身份天差地別,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恣意地喊他沈哥哥。
過了會,蕭韫擦好後,把帕子放一旁,抬頭望著她。
他也沒起身,繼續蹲著的姿勢,兩人視線幾乎持平。
“阿圓,”他開口:“還生我的氣?”
阿圓搖頭。
蕭韫眼裡溢出點笑來,他說:“那可否原諒我?”
阿圓心想,你把我的沈哥哥弄丟了,如何原諒。
而且,就算原諒了又如何?
“嗯?”蕭韫試探地攥起她的手,見她沒反對,又道:“我此前寫信給你你沒回,想去見你又怕你惱怒。”
“我這幾日實在想你。”蕭韫望進她眼睛:“回來吧,嗯?我一個人在瀾苑無趣得很,連吃飯都沒人陪。”
他盡量說得可憐巴巴,但阿圓聽得心如止水。
她自己也不知為何如此平靜,甚至連蕭韫攥她的手,她都不曾起一絲波瀾。
“回來好不好?”蕭韫問:“我們在瀾苑住了這麼些年,難道你就舍得全部割舍了?”
“即便你割舍得了,我卻沒法做到。”
“清漪院的東西都還在,你書房裡頭我讓人添置了兩把琴,應該是你喜歡的。另外,藏書閣小軒把南面的牆騰出來了,以後還可以掛你的畫。”
“你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若是你想偶爾回家住兩天也行,我得闲了還會.......”
“我以什麼身份回去?”阿圓突然打斷他。
蕭韫一頓,默了片刻,說道:“我說過,我會娶你。”
“至於你怕旁人知曉對你名聲不利,此事你大可放心,瀾苑的人都是信得過的,沒人敢亂說話。”
“我以什麼身份回去?”阿圓又問了遍,神情像是很認真地在思考這個問題。
“你若是不想回瀾苑.......”蕭韫停了下,讓步道:“以後住在家中也行,隻不過你不許再跟我置氣,嗯?”
“我得空了就讓人接你出來,你覺得這樣好不好?”
好不好?
他一副做小伏低哄人的姿態。
阿圓垂下眼睫,良久,開口道:“我曾在四年前拜你為師,且不論其他,這師徒關系不是說斷就斷的。若說斷就斷,那我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的人?”
蕭韫蹙眉,隱隱預感不大好。
果然,阿圓繼續道:“所以,往後我們還是以師徒相稱吧,若是平日碰見,我行禮喊你一聲師父。旁的,就不能再多了。殿下以為如何?”
以為如何?
不如何!
蕭韫心裡氣,她一口一個“殿下”,把兩人關系拉得遙遠,再不復以往親密,可他又不能拿她怎麼辦。
“你還在氣我欺騙你的事?”蕭韫解釋道:“我已經知錯了,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總該給個改正的機會吧?”
“我不氣了。”阿圓說。
她起初確實是氣的,後來一想,若是把兩人的關系放在師徒上,那這點欺騙似乎也算不得什麼。畢竟堂堂景王殿下收徒太過招搖,化名沈霂也情有可原。
隻不過,若是放在其他地方..........
罷了,阿圓搖了搖頭,既然決定好就不要動搖,連想都別去想。
“不氣為何不肯原諒我?”蕭韫問:“難道阿圓不喜歡我了?”
“嗯,不喜歡了。”
“.........”
蕭韫沉默,仔細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撒謊。”
阿圓確實撒謊,但為了斷幹淨這份念想,她強自淡定道:“以前是喜歡那麼一點點,但這幾日回家後我就想通了。”
“.......想通什麼?”
蕭韫心裡堵得慌,這麼快就想通了?
“我跟殿下不合適。”
“哪不合適?”
“身份不合適,年齡也不合適,哪哪都不合適。”
“身份並不是問題,你放心,我會解決。至於年齡.......”蕭韫問:“你以前不是不在乎嗎?”
“現在在乎了。”
“.......”
默了默,蕭韫艱難地問:“真就隻喜歡一點點?”
阿圓點頭。
“可我們親過抱過了的,阿圓不記得了?”蕭韫面色不好看起來:“除了我,阿圓還能心安理得地去嫁旁人?”
他拿這個說事,阿圓臉色頓時漲紅。
大塑民風開放,年輕男女私下相好的多的去了,據阿圓所知,親親抱抱算什麼。
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才不受他糊弄。
頓時反駁道:“親過抱過又怎麼了?我們無媒無聘的,怎麼就不能嫁旁人了。”
“不算什麼?”蕭韫都要被她氣死,徑直將人拉近了些:“我竟不知阿圓居然這麼輕浮。”
蕭韫是在氣頭上,想也不想就把“輕浮”這兩個字說了出來。然而一出口,他自己就後悔了。
果然,下一刻,阿圓眼裡蓄積了淚水,盈盈晃動了會後,撲簌簌落下來。
她使勁掙脫蕭韫的手:“是,我就是輕浮,我就是見一個愛一個。我現在不喜歡你了,你以後也別再糾纏,當你的太子,娶你的嬌妻美妾去吧。”
蕭韫閉了閉眼,又悔又頭疼。
“阿圓,我.....”他慌亂地哄人:“我適才說錯話了,你別哭。”
“你不是那種人我當然清楚,我隻是氣急所以.......你別哭啊。”
他忙亂地從旁扯了張帕子幫她擦眼淚,卻被阿圓一手拍開。
“適才擦腳的,我才不要!”
“好好好。”蕭韫丟了帕子,直接用自己的袖子去擦。
可他身上衣裳用了許多金絲線繡的祥雲,金絲線硬邦邦的,擦得阿圓眼睛疼。
沒過一會又拍開他。
阿圓站起來,心裡也氣得很:“總之,我不喜歡你了。你若是不想斷了關系,那以後咱們就以師徒相稱,你若是還想別的,恕我恐怕連師徒都沒法與你做。”
“好好好,不想別的。”
蕭韫趕緊附和。
阿圓停了眼淚,覷他:“真是這麼想的?”
“自然。”蕭韫點頭。
阿圓自己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安靜了會,道:“那就這麼說吧,請殿下先回,我去看看桃素傷得如何。”
她福身行了一禮,以示送客。
蕭韫望著眼前這個倔強如牛的女人,氣得咬牙切齒。
師徒?
誰要跟她做師徒!
眼下他沒得選擇隻能暫且應下,先穩住這點岌岌可危的師徒關系,以待後謀。
蕭韫想。
第84章
回到梨花巷, 阿圓見自家門口停了輛華麗的馬車,一問才得知是翼王府送東西過來。
阿圓邊進門邊聽桃素在一旁稟報消息。
“姑娘,那人被送去順天府後, 經不住嚴刑拷打招了個幹幹淨淨。”桃素說:“他受靖安郡主指使守在那裡,原本也不是針對姑娘, 意在誰得球多就襲擊誰的馬。”
靖安郡主志在拿第一, 未免出意外, 她提前讓侍衛準備了暗器。竟不想恰巧碰上跟阿圓打賭,就撞上了這事。
侍衛一招這還得了?若靖安郡主歹毒的名聲傳出去,那她這輩子也無法在京城立足。
於是冀王妃不得不趕緊回去求老冀王, 還是老冀王出面去見了蕭韫。蕭韫看在他的面子上, 這才放靖安郡主一馬, 但要求必須向褚家的姑娘賠禮道歉。
因此,還未等阿圓歸家,冀王府的賠禮就馬不停蹄地送過來了。
這會兒, 阿圓的母親褚夫人正在接待。
冀王府來的是王妃身邊的婆子,這婆子倒是很會辦事,一來就先把褚家誇了個天花亂墜, 搞得褚夫人雲裡霧裡的, 一時還以為是要來她家說親。
直到最後言明是因害得褚家姑娘墜馬來道歉的, 褚夫人這才恍然。
見自己的女兒回來,她坐在堂屋就招手道:“阿圓快過來, 娘看看你傷著哪了。”
阿圓一瘸一拐的,由婢女扶進堂屋, 而且眼眶紅紅, 像是哭過。
褚夫人頓時心疼得不行, 以至於臉上的客氣也淡了些。
婆子見了, 思忖片刻,咬牙從袖中掏出個匣子。
這是出門前,翼王妃給她的。彼時交代,若是褚家人好說話,便不必送出去,若是不依不饒那還是送吧。
寧願破財消災。
這匣子裡不是別的,正是一塊難得的玉,翼王妃本來是想留給女兒做嫁妝,但景王發話,不得不拿出來。
這是塊上好的和田玉,質地細膩、溫潤,對於日漸沒落的翼王府來說,尋這麼塊玉實屬不易。
褚夫人一瞧,自然知道是好東西。
她雖生氣,但也清楚不能收,便道:“嬤嬤還是拿回去吧,東西太貴重,我褚家不能收。”
“褚夫人說的什麼話,再貴重也是個死物。”婆子訕笑道:“如今貴府小姐受委屈,若不收下這禮,婆子我回去不好交代。”
這婆子生怕事情辦不好,就立馬把匣子放桌上,然後道:“褚夫人莫再推卻,今日婆子禮已送到,便先不打擾了。”
說完,她領著人迅速離去。
出門後,婆子心有餘悸地舒了口氣。暗想,這褚家到底是什麼來頭?居然連景王都為其撐腰。
.
景王府,蕭韫一回來便徑直去了書房。
陳瑜跟在一旁稟報:“殿下,翼王府已經去褚家賠禮道歉了。”
“禮收下了?”
“收下了,褚大人不在府上,是褚夫人接的。”
“那她呢?”
“彼時褚姑娘才回去沒多久,這會兒應該在歇息。”
蕭韫點頭,穿過遊廊月門,忽然停下腳步。
半晌,他問:“你說,女子喜歡什麼東西?”
“?”
老光棍陳瑜聽了,頓時有點懵。
但殿下問話,做屬下的不能答不出來。想了想,他道:“女子應該都喜歡首飾吧?”
“首飾......”蕭韫拇指摩挲衣袖若有所思,片刻後吩咐:“這樣,你派人去錦翠閣,把裡頭最好看的首飾都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