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了兩杯紅酒,我的酒量不好,很快就上頭了,我坐在桌前託著腮看著他,他說:“你原來過生日我會送你什麼?”
我腦子裏亂糟糟的,憑著記憶說道:“口紅,項鏈,包包……”
他說:“那你現在有什麼想要的嗎?”
我不作聲,而後抬起眼睛,笑著說:“我想要我的周君遠回來。”
他愣住了,很快便明白我的意思,周君遠就在眼前,但他不是我的那個,我常說現在的周君遠已經不愛我了,但反過來,也許我愛的也並非眼前的這個周君遠。
話說完了,我已是淚流滿面,周君遠看著我,我猜那一刻他應該是有一點點動容的,也或者僅僅是可憐我。
他伸手,幫我擦掉臉上的淚水,我閉上眼睛,感受他片刻的溫柔。
此刻他是我的周君遠,我愛著的那個周君遠,即便是自欺欺人,我仍是願意這樣想,我輕聲低喃:“阿遠……”
他的手指滑過我的唇角,久久停留在那裏。
但他沒有吻我,他的手機很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把這近乎曖昧的氛圍打破。
他清清嗓子接起電話,我聽到許冰清在電話裏著急地哭,周君遠在和她說著話的時候就已經拿了鑰匙走出大門。
在許冰清面前,我就像是空氣,他根本就看不到我。
我坐在桌前,輕聲說道:“周君遠,你還沒有祝我生日快樂。”
6
周君遠一夜未歸,第二日早晨才到家,那時我還坐在餐桌前,盯著一桌子未曾動過筷子的菜餚發呆。
他很意外,說:“一夜沒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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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作聲,他很疲憊,並沒有精力應付我,脫了外套準備進房裏洗澡,我叫住他。
他回轉頭來,眉宇間帶著不耐,我說:“周君遠,我們離婚吧。”
他非常驚訝,打量著我的面孔,對我說:“昨天晚上冰清差點撞了人,我過去幫她處理事故。”
他以為我是生氣他昨晚突然跑開,但其實並非如此,我隻是有些累,不想再這樣折磨自己。
我平靜聽他講完,說:“抽個時間,我們到民政局把手續辦了吧。”
他終於明白,我並非是在生氣,我是經過深思熟慮,這應該是讓他開心的,這一年他配合著我吃了很多的藥,去了很多的地方,我的不死心早就讓他煩了,他隻是有些意外,這意外讓他久久沒有說話。
我往臥室裏走,進去前,我轉頭說:“周君遠,你還沒有祝我生日快樂。”
他仍是不說話,隻是有些失神地看著我。
我在這個家裏東西不多,木雕倒是不少,有幾面墻那麼多,但我不想再要這些東西,所以搬的時候,這些東西我都留了下來。
這房子是周君遠婚前買的,我是拎包入住,走的時候也省不少事情,隻比來時多了一個行李箱。
周君遠說:“你可以不搬,這套房子我過戶給你。”
我垂頭不語,我不想要他的東西,我也不想欠他。
可是離開時,想到許冰清會以女主人的身份住進來,我仍是止不住地心痛。
7
朋友倒是比我還要開心,特意為我搞了一個派對,派對上叫了幾個單身男人,她指著他們說:“姐妹,這些人任你來挑。
”
我不要,他們誰都不是周君遠。
這場聚會我喝醉了,朋友也是喝得東倒西歪,分別時,她還記得我的安全,指著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說:“楊宏浩,你送我姐妹。”
楊宏浩皺了皺眉,但還是走到我跟前,他想扶我,我推開了他,那時我把他當成了不正當職業的從業人員,所以對他的觸碰很有些抗拒。
但他一直跟在我的身後。
我走了很遠,才注意到身邊跟了一輛車,我轉頭看去,楊宏浩坐在車裏,他說:“餘小姐要走回去嗎?”
自然不能,我的腳快要磨壞了,我妥協地坐進他的車裏,我覺得很奇怪,他這種人居然能開這樣好的車,看來是我小看他了。
我說:“做你們這行那麼賺錢嗎?”
他微微一愣,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勾起唇角:“還行。”
我打量著他,我發現好看的人都有一些特點,在他微笑的時候,他的側臉有著周君遠的模樣,我怔怔地看著他,他忽然轉頭看過來,臉上掛著輕薄的笑容,問我:“怎麼,餘小姐想包我?”
我並未注意到他掩蓋在笑容之下的怒氣,呆傻地搖了搖頭:“我沒有錢。”
大概我的樣子太過認真,把他逗笑了,他說:“對餘小姐,我可以免費。”
我知道他說笑,但我沒有笑出來,我隻是望著他的側臉,甚至忘記去回答他的話。
臨下車時,他忽然說道:“餘小姐不考慮一下?”
我搖頭,片刻後對他說道:“賺夠了就上岸吧。”
8
我和周君遠去辦離婚手續,許冰清一同前來,開著一輛白色的汽車。
許冰清甩著一頭大波浪的長卷發,挽著周君遠的胳膊,看到我時,把臉上的墨鏡摘下來,露出含笑的眼睛,她叫我:“曼柔,你好。”
我不好,我一點也不好,可面對著他們,我仍是笑一笑,我說:“你好。”
周君遠倒是沉默的,看我單薄的身子,許久問我:“最近還好嗎?”
這些天我身體不舒服,吃飯不好,我知道我很憔悴,但除了說很好,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許冰清不願意看到周君遠關心我,她把話題繞開,問我:“曼柔搬到哪裡去了?你那一墻的木雕我和阿遠不知道怎麼處理呢。”
她已經搬進去了嗎?口氣裏好像她已是那家的女主人了。
周君遠卻說:“你不要著急,等你有地方了再拿回去。”
我說:“你們丟掉吧。”
我和周君遠被叫號,我們相互看了一眼,一同走到櫃臺前,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並肩同行,離婚協議已經寫完,辦事員讓我們在彼此那份檔上簽字按手印,這舉動讓我想起我們當時結婚時的情景。
我寫字很醜,那時他從旁邊看過來,皺著眉頭說道:“餘曼柔,你得練練字了,將來在孩子面前會很沒面子。”
守著工作人員,我紅了臉,小聲說:“誰要跟你生孩子?”
他笑,從桌子下麵握著我的手,在我耳邊小聲說:“不和我生和誰生?”
溫熱的氣息灑在我的臉頰上,燙得我抬不起頭。
“請按上手印。”辦事員提醒我,我垂著頭,大顆的眼淚從眼睛裏滑出來,落在我的簽名上,字很快便花了。
周君遠在旁邊叫我:“曼柔……”
我沒有抬頭,我在那些眼淚的旁邊按上我的手印。
我們離婚了,從此我與周君遠再也沒有關系。
出來時外面在下雨,周君遠說:“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我搖頭:“不用,謝謝。”
許冰清拿著那本離婚證,臉上是掩飾不了的興奮,她感激地謝我,說:“曼柔,謝謝你,我和阿遠都感激你。”
這些話沒有讓我感覺舒服,相反,它像把刀一樣,一次次紮在我的胸口上。
周君遠對我愧疚,我看得出來,他也許知道不該讓許冰清來,也知道許冰清說這些話我是什麼感受,但他畢竟沒有阻止她。
但我怎麼怪他啊?我誰也怪不了,如果他出軌,如果他還記得我們從前的事情,我可以對他拳打腳踢,可以罵他背信棄義,可以罵他始亂終棄,可現在他因為一場車禍把所有關於我的事情全忘記了,我便失去了一切資格,我連讓他心臟小小地疼一下都做不到。
我怔怔地瞧著他們兩人,我不知道如何回答許冰清的話。
周君遠說:“曼柔,你以後要好好的。”
我沉默以對,沒有了他,我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
他們二人相攜離開,我站在臺階上看著他們的汽車遠去,雨勢變大,雨點砸在我的腳面上,我伸出手去接廊簷下的雨滴,一滴兩滴,雨點落在我的掌心,卻好像砸在我的心上。
我仰起頭,奪眶而出的眼淚從我的眼角滑出。
那天我在路邊遇到有過幾面之緣的楊宏浩,像第一次那樣,他坐在汽車裏朝著我滴滴地按著喇叭。
我全身濕透地坐進他的汽車,進去時還很不好意思,我說:“對不起我弄臟了你的車。”
他打量我,說:“餘曼柔,你失戀了。”
我抱著自己的肩膀,他以為我是冷的,把空調開到最大,我機械地向他道謝。
我猜想我的樣子很不好,他時不時地朝我看過來,我很怕別人擔心我,我笑著說:“我離婚了,以後我是自由的了。”
他搖頭說道:“可你看起來很不高興。”
我笑,笑得有些誇張:“胡說八道,我高興得不得了。”
他便沉默下來,最後反而是我自己繃不住了,向他承認:“你說的對,我一點也不高興,不止不高興。”我按著自己的心臟對他說道:“我這裏好像皺在一起了,很疼。”
我和他講起我和周君遠初次見面的事情。
他那時穿一身黑色的西裝,站在我面前又成熟又帥氣,我一眼就看上了他,難得的是他脾氣還那樣好,一天的相處,他一直維持著紳士的風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