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芹的頭微微一動,啟唇,一句話從口中順了出來。
“我是許氏遺孤,許芹芹。”
第99章
所以,葉洵可能還活著
陸書瑾是第二日醒來時接到的消息, 葉芹去了季府。
她聽到後一刻也等不了,立馬就要跑去季府,卻被蕭矜給攔了下來。
“葉芹的狀態很不對勁,朔廷說她不願意見任何人, 也不開口說話, 嘴裡隻反反復復就那幾句, 還說自己不叫葉芹, 叫許芹芹。”
陸書瑾一怔,“葉芹曾說過, 她娘姓許。”
蕭矜皺了皺眉毛, 說:“我們初見葉芹的時候,她差不多就是這樣, 那時候葉洵說她撞壞了腦袋還在恢復, 誰與她說話都不理,隻會回答葉洵的話。”
“那日的爆炸, 她若是在屋中就不可能生還, 可也沒見她從屋中走出來,說明她是從別的地方出去的。”陸書瑾道:“若是如此,那葉洵會不會也沒死?”
“他如若沒死, 不可能讓葉芹變成這樣。”蕭矜說。
“那就是他死了,葉芹也知道,所以她才會成了現在的模樣。”陸書瑾沉著聲問, “季少與她說話, 她也不理睬嗎?不是說是她自己走到季府去的嗎?”
蕭矜點頭,說道:“她手裡抱著個盒子, 是葉洵留下的, 裡面除了給葉芹做的新戶籍和江南地契, 銀莊的票契之外,還有葉家這些年犯下的罪行,樁樁件件事無巨細,證據所放之地全在上面,另外留了兩封信。”
“什麼信?”
“一封是給葉芹的,一封是給朔廷的。”蕭矜道。
後來陸書瑾看到了留給葉芹的那封信,其中有一句:芹芹若想去江南,出了地道去樹林裡,哥哥安排了人等著你,沿著上回教你記的那條路,乘小船南下,十日便可到江南,路上不許貪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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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不想去江南,就去季府,將盒子給他,他若不收留你,哥哥做鬼夜夜去夢裡掐他。
葉芹讀了信,沒去江南,去了季府。
葉洵像是徹底瘋了,他完全不顧及其他葉家人,眼裡沒有任何親情可言,將葉家這麼多年的罪狀一一呈上,為葉芹鋪好前方的平坦之路。
他在江南購置了良宅,銀莊裡也存了足夠葉芹一輩子衣食無憂的銀錢,仿佛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沒人知道葉洵為這些謀劃了多久,在每一個兇神惡煞地扮演著壞人的瞬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呢?
是江南的好春光,是葉家的滿門抄斬,是將來葉芹失去兄長的每一日。
為此,他甚至賠上自己的命。
不隻是陸書瑾,蕭矜季朔廷得知之後也大受震撼,算起來他們在不滿十歲的時候便相識,也是一起長大的,但從未看清楚葉洵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藏著什麼心思。
在蕭矜日復一日地扮演著紈绔子弟的時候,他又何曾不是辛苦地盡心盡力做葉鼎的爪牙。
陸書瑾想起葉芹曾說過,葉洵稱春風樓的月水間為“絕世清淨之地”,那表示隻有在月水間裡,與蕭矜季朔廷二人席地而坐,舉杯對飲時,他才能得到片刻的放松和安寧。
葉洵啊葉洵,一個不忠不孝之人,他似乎隻有這麼一個身份,那就是葉芹的兄長。
陸書瑾咽下滿腔的感慨,呆坐在床邊,垮著雙肩一副泄氣的模樣。
蕭矜捏著她的手,勸慰說:“好歹人活著,等過兩日就帶你去見她。”
陸書瑾將頭枕在他的肩上,臉埋進頸窩,悶悶地應了一聲。
她這兩日因太過傷心,沒怎麼休息好,如今得知葉芹還活著的消息,心裡的痛苦總算消減了,慢慢緩過勁兒來之後,陸書瑾又回榻上睡覺。
蕭矜這兩日都在處理奪下雲城之後的事,除卻下獄的葉家人之外,牽連的還有幾戶依附葉家的家族,另外那些俘獲的敵軍也押在城外。
他還要給父親寫信,裡頭除了交代雲城的事之外,還重點提及了陸書瑾,將她所做之事稍微誇大了些許寫進去,並表達了想要娶她的意願。
寫到這裡,蕭矜轉頭,看了看睡著的陸書瑾,眸光軟若春水。
另外還有一事,便是將陸書瑾幾人在這場博弈之中所做的事宣揚出去。
雲城能這麼快,這麼順利被奪回,是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結局,如今城中對蕭家贊不絕口,可這功勞不能讓蕭矜一人搶去。於??x?是蕭矜特地派人去書坊,將這些事寫作書籍,屆時拓成便傳遍雲城,讓所有人都知道。
是陸書瑾用計騙得一半敵軍撤出雲城,騙去了山澗之中的陷阱裡。
是季朔廷牽制兇殘的敵將,盡心盡力保護雲城百姓,將傷亡降到最低。
是葉氏兄妹假意投誠,蒙騙敵將,推動計劃的實施,搶奪虎符並送到蕭矜手中。
後來事跡傳開之後,蔣宿發現自己榜上無名,為此還大鬧了一場,硬是要求他加上他面對強大敵人無所畏懼,以臉迎拳,並且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後來又把賈崔打成豬頭的勇猛事跡。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眼下蕭矜正挑燈落筆,思索著怎麼把陸書瑾的功勞寫得更漂亮些。
如此在房中休息了兩日,陸書瑾出門去了楊沛兒的住所。
先前被賈崔抓走之後,楊沛兒經受了不輕的折磨,但好在治療得及時,如今已開始恢復。
陸書瑾去尋她,見她躺在床上費勁兒起身的模樣,自是又心疼得落淚,她知道楊沛兒是因她才受了牽連,為了隱瞞陸書瑾的住所,她咬死了說不知道,如此血性讓陸書瑾實在敬服。
楊沛兒也是才得知她是個女兒身,為此驚訝了許久,震驚於她竟有膽子扮作男子考入海舟學府念書。
陸書瑾笑了笑,說這有何不敢,將胸一裹頭發一束,拿著筆杆子自然而然就考進去了。
楊沛兒問她不怕被發現嗎?
怎麼會不怕?陸書瑾想起蕭矜剛住進學府舍房的那段時日,她每日都戰戰兢兢,連睡覺都穿著外衣,天天偷摸著開窗往裡面放蚊蟲。
誰知蕭矜每日都喊著人點香殺蟲,還真在舍房長久住下來。
想起這些往事,陸書瑾抿著唇笑了。
她與楊沛兒坐著聊了大半日,最後還是蕭矜乘馬車來接,她才將那些買的大補之物留下,道改日再來看望,同蕭矜回了小宅院。
次日,蕭矜帶陸書瑾前去季府。
本來打算過個幾日,等雨停了,葉芹的情緒稍微恢復點之後再去,但葉芹現如今正患了風寒,卻拒絕任何人的靠近,蕭矜這才打算帶陸書瑾過去嘗試與葉芹交流。
畢竟葉芹與陸書瑾也是十分親近的。
季府素來吵鬧,每回蕭矜來都能撞上那些個妯娌在吵架,來的路上還提前與陸書瑾說了。
但兩人進了季府之後才發現整個季府安靜極了,除卻雨聲之外就再沒有別的聲音。
季朔廷是嫡子,祖父與父親在京為官,祖母和母親也隨之而去。雲城府中即便有兄長在,整個季家也是他暫掌,但他平日裡不樂意去管那些吵架的女眷們,更斷不清她們之間的恩怨,索性不管,這才給蕭矜造成了一種季府每天都在爭吵的印象。
而今葉芹在府中,聽不得一點大的動靜,於是所有女眷都經過敲打,安安分分地,不再鬧事。
進了屋,陸書瑾脫了披風,抖落一身的水珠,鞋往墊子上蹭幹淨之後,才朝著內室而去。
季朔廷正坐在桌邊,面朝著床榻的方向一動不動。
陸書瑾與蕭矜放輕了腳步過去,問道:“如何了?”
季朔廷微微偏頭,用很小聲的聲音道:“先前暈過一次,讓人洗了身子換上幹淨衣裳,喂了藥吐出大半,高熱退了半日,又燒起來。”
陸書瑾朝床榻走去,慢慢撩開床帳,就見葉芹所在整張床榻的角落裡,蜷縮成一團,閉著眼睛。
“葉芹,是我,陸書瑾。”她輕聲說。
葉芹一聽到這聲音,就睜開了眼睛。
陸書瑾以為她對自己的聲音有反應,心中剛湧起一抹喜色,卻見她半點動靜都沒有,隻是睜開了眼睛,身子一動不動。
她雙目空乏無神,沒有落到實處,隻是單純地聽到了聲音然後驚醒。
“你看看我。”陸書瑾又說。
葉芹好似聽不見。
陸書瑾道:“你回頭呀。”
葉芹不理睬。陸書瑾頓時茫然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生怕自己再多說兩句,提起了葉芹心中至痛之處,引得她失控發狂。
她放下床帳回頭,來到桌邊坐下,“這種情況多久了?”
“自她來之後就一直是這樣。”季朔廷不知道嘗試多少次了,與她說話,與她對視,她卻都像是提線木偶,一尊沒有思想沒有生氣的石像。
陸書瑾聽這話的時候,在季朔廷的臉上看到了極為復雜的情緒。
他在後悔,也很茫然,更多的是心痛。
她能理解季朔廷故意做出一些惡劣的舉動讓葉芹遠離他,但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葉洵活著的條件之上,隻要葉洵活著,葉芹就不會受到傷害。
“你原本是怎麼打算的?”陸書瑾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