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陸書瑾的想法是:第一步,先讓張月川寫出‘蕭少爺掌中之寶,玉羲之親筆所題扇面,僅此一把’的字樣掛在門外,先吸引來往過路人的注意。
第二步,找些闲漢給些銅板,將這消息散出去,自然而然就能壯大名氣。
第三步,待人聞風而來後,由張月川拋出定價,並說這扇子幾日之後才開始售賣,若有人提前定下,則隻記錄姓名不收定金,待別人來時就說此物已被定下,若是有人執意要買,必會往上加價,到最後將扇子賣給出價最高的四個人即可。
其他三幅字卷就掛在牆上較為顯眼的位置,順道一起賣。
這方法便是徹徹底底地利用蕭矜的名氣。
是她精心設計的,一場欺騙與利用的局,所騙的人隻有蕭矜一個。
葉芹原本想要買其中一把送給葉洵,但陸書瑾並不想用二十兩的價格賣給葉洵,更不想坑葉芹手裡的銀兩,便當場阻止,勸說她買一塊好的玉送。
這丫頭相當聽勸,當即在店鋪裡挑了一塊看起來小巧精致的扳指,青翠的顏色與雪白相融,玉的表面光滑無比,沒有一絲雜質。
葉芹當即出手給買了。
出了店鋪,葉芹在陸書瑾的身後跟了一段路,而後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衣袖,“陸書瑾……”
“何事?”她停步回頭,面容沉靜,從聲音裡聽不出什麼,但細看眉眼,卻能看出她情緒並不高。
葉芹自然沒看出來,隻說出自己的疑問:“你將那扇子賣了的話,小四哥會不會生氣?”
“會啊,怎麼不會生氣呢?”陸書瑾說。
“那你為何還要賣?”葉芹問。
陸書瑾沒有立即回答,隻轉身看向街頭,看著來來往往的行人和馬車,耳朵裡盡是抑揚頓挫的吆喝買賣聲。
沉默一會兒,她才緩聲開口,聲音不大,幾乎淹沒在這喧鬧的街頭:“因為我想,跟蕭矜的關系更近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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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芹聽見了,更加不解,“既然如此,那你就更不該惹小四哥生氣呀。”
“我遲早都會惹他生氣,讓他失望。”陸書瑾斂了斂雙眸,說:“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欺騙。”
說完這句,任憑葉芹怎麼問,陸書瑾都不再應答,說一些旁的話應付過去。後來葉芹作罷,但執意將她送回學府,而後自己才回了葉家去。
幾日之後,雲城之中果然逐漸開始流傳“玉羲之”的風聲,一方面是眾人都好奇究竟是什麼人物讓蕭少爺抱著把破爛扇子愛不釋手,一方面也是因為這字跡仿得太像,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這幾日陸書瑾也沒闲著,下了學就往張月川那裡跑,問些扇子售賣的情況。
二十兩的底價勸退了很大一批人,頭幾日有人問起價格,很快就搖頭離去。但再往後,來問價的皆是些衣著富貴之人,有人當場就要扔二十兩買,但張月川按照陸書瑾所指導,並未賣出,而是記下了姓名。
再往後幾日,果然有人開始競價,價格翻了一倍,最高抬到四十多兩。
陸書瑾覺得不能再往上抬了,於是讓張月川整理了出價最高的四個人,將扇子給賣出去了。
且說蕭矜一開始聽到別人都在買白玉扇時,並未有太多想法,他已經習慣成為眾人追捧模仿的對象,而且那些人買的跟他的完全不一樣,他手裡拿的是陸書瑾親筆所寫。
起初是收到禮物的新奇,而後便是真覺得這把扇子頗襯託氣質,上頭王羲之的書法是點睛之筆,展扇而立則有一股說不出的風流俊俏。
蕭矜喜歡得很。
但沒過多久,蕭矜就看到有人拿著跟他一模一樣的扇子。
扇子用的是低廉的邊角料,上面的字體卻是相當眼熟的,跟蕭矜扇面上的句子並不相同,但仍是能看出這字出自一人之手。
蕭少爺當場氣得捯氣兒,把扇子往石墩子上一放,隨手撿了塊磚頭高高舉起,“我砸了這破扇子!”
季朔廷嚇一大跳,一下將他的手給抱住,喊道:“你可千萬別衝動!”
蔣宿也抱著他的手道:“是啊蕭哥,再怎麼說這都是陸書瑾送你的,別的人若想要還得花銀子,我聽說這扇子不便宜,最少也得二十多兩呢!這陸書瑾簡直就是在搶錢啊!”
蕭矜掙了掙,沒掙開,而後把磚頭扔了,說道:“放開,我當然不舍得砸。”
虛驚一場,季朔廷將他的手放開,罵道:“我若不是怕你砸完之後又發癲,我才不會攔著你,你就這樣作踐我們之間的兄弟情義?”
蕭矜氣哼一聲,說道:“這個陸書瑾,上次利用我懲治劉全也就罷了,這次還敢不聲不響地利用我,我定要給他點教訓!”
蔣宿皺了皺眉,為難道:“蕭哥,陸書瑾也是家境貧寒才出此下策,當然他也確實該懲,但你還是下手輕點。”
蕭矜沒應聲,倒是季朔廷冷笑了一下,意味不明。
扇子賣出去,連帶著三幅字也售出,除卻給了張月川的錢和買扇子的成本之後,統共到手一百二十七兩餘文,可謂是大賺一筆。
但她心裡卻沒有半點高興,知道蕭矜得到了消息,這場局也到了收尾之時,仿若一把刀懸在脖子上,隨時要落下。
但她左等右等,並未等到蕭矜找麻煩。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喊陸書瑾一起說笑吃飯,且告知陸書瑾明日休沐之後,眾人約了一起上山去寧歡寺。
這是之前飯局上蕭衡所做的約定,但這些日子蕭衡忙得厲害,這兩日才剛闲下來,正好趕上仲冬月中的休沐。
陸書瑾第二日起得早,換了身方便行動的衣裳,將長發高高扎起,洗漱完吃了早飯,便與蕭矜一同出門,坐馬車去往城外的寧歡寺山腳。
到了之後天還未大亮,半邊蒼穹被渲染出赤紅的顏色,懸在山頭和高聳入雲的枯樹上,放眼望去無比瑰麗。
陸書瑾發現那日飯局上的人竟都來了此地,就連葉芹也沒落下。
自從上次一起出去之後,她似乎與陸書瑾親近不少,見到她後就從葉洵的身邊走過來,蹦蹦跳跳像是極為開心,要去拉陸書瑾的手:“陸書瑾”
蕭矜站在當間,不動聲色往前一步,無意間擋掉了葉芹的動作,問道:“怎麼回事?你這丫頭怎麼又來了?”
作者有話說:
【蕭矜的小小日記】
承祥二十五年,仲冬十七
陸書瑾欺人太甚,就拿準了我不舍得動他,氣死我了!
這破扇子若人人都有,那我也不要了,稀罕不了一丁點!
第49章
陽春白雪三月天,風華正茂少年郎。
眼瞅著就要進臘月, 雲城的天也寒起來,說話間一股股白氣飄出來,被寒風卷走。
陸書瑾今日為了爬山穿的是行動方便的衣裳,在裡頭加了兩件棉衣, 站在山腳下時手腳還是凍得冰涼。
而其他人皆披上了厚重的披風, 光滑的皮毛衣領護著脖子, 擋去了大半的風, 倒襯出陸書瑾在寒風之中些許可憐的單薄。
葉芹瞧見了,將身子一歪, 當中隔著蕭矜就去問陸書瑾, “你為何穿得如此薄,不冷嗎?”
陸書瑾雖手是冷的, 但身上熱乎, 且剛坐馬車而來才下來沒多久,並未感覺寒冷, 她搖搖頭, 說道:“多謝葉姑娘關心,我身上的衣裳並不薄。”
蕭矜見狀就不樂意了,嘿了一聲道:“你這個丫頭, 現在都不搭理我了是吧?”
葉芹小聲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小四哥方才說那話的意思就是說我不該來,我若接話, 你下句就該喊人將我送走了, 我才不依呢。”
“你這腦袋瓜怎麼變聰明了?”蕭矜納悶。
葉芹衝他吐了吐舌頭,丟下一句“我不會走的”, 便跑回了自己哥哥的身後。
蕭矜回頭的時候, 正瞧見陸書瑾望著葉芹的背影, 嘴邊還掛著輕柔的笑,他便下意識抬手在陸書瑾的眼前晃了晃。
陸書瑾將視線收回,對上蕭矜的眼睛,帶著些許詢問。
“你冷嗎?”蕭矜問了一句。
他是跟陸書瑾一起出的舍房,若是關心她衣服單薄,這問題早就該在出門的時候問了,此時再說起,倒像是沒話找話。
回答的話方才已經說過一遍了,此時陸書瑾隻搖頭回應。
蕭矜一邊解了身上的披風遞給身後的隨從,一邊說道:“待會要爬山,冷不了的。”
寧歡寺每個月都會在月中閉寺三日,在山腳之處立牌勸告上山之人復還,陸書瑾就站在那立牌邊,指著說道:“閉寺了,我們還要上去嗎?”
蕭矜歪著頭,笑著說:“這閉寺並非真的不接待任何來客,我二哥已提前讓人打點好,咱們還是能夠進去的。”
他沒有明說,但陸書瑾又怎會聽不出來,寧歡寺的閉寺,擋的是無權無勢的民眾,不攔高門望族。
“佛門聖地也有這等品階之分嗎?”陸書瑾喃喃道。
蕭矜聽見了,語氣懶散地回道:“怎麼沒有?諸天神佛都有品階,更何況是佛門信徒,雖說佛看眾生,人人平等,但又豈能人人是佛?”
陸書瑾一聽,忽而又覺得頗有道理,人在這世間本就生來被品階和規矩所束,人人向佛,卻無人是佛。
她不再說話,面朝著四面去看風景。
這裡與陸書瑾當年來時相比並無太大的變化,她猶記得那天山腳人頭攢動,馬車排起了長隊,有人上山有人下山,隊伍延長至看不見的盡頭。
姨母在前頭喊著手牽著手莫要在人群之中走散,但無人願意牽陸書瑾,所以在人山人海寺廟之中,陸書瑾與他們走散了,自己在寺中亂轉,最後獨自出了寺廟在門口一堆馬車之中找到了姨父所僱的馬車,在車邊等了許久才等來他們。
一晃多年過去,陸書瑾不再是當初那個看人臉色小心翼翼生活的小姑娘,重新站在了寧歡寺的山腳下,再登佛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