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欺騙。”
陸書瑾嚴厲地盯著葉芹。
葉芹仿佛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縮著腦袋,悄悄抬頭看她。
“葉芹。”為了確保自己的話有威嚴,陸書瑾還很是嚴肅地叫了她的全名,說道:“誠乃交友之本, 我雖一介窮書生, 但自有??x?文人風骨, 願意與葉姑娘交友也並非因為你的家世背景, 若你不能夠對我坦誠相待,用以心機的話, 恕陸某不奉陪。”
她說完便轉身要走, 葉芹在後面跟了兩步,拽著她的衣袖說:“我真的沒有騙你, 你別走。”
陸書瑾停下, 說道:“那為何葉姑娘將我帶來了春風樓?難不成我要將字扇賣給樓裡的嫖客和女子?”
葉芹趕忙搖頭,“不是的, 我是當真帶你來賣那些東西。”
她腦子不太好使, 但對情緒還是敏感的,察覺到了陸書瑾有些生氣的情緒之後葉芹有些著急,但話到了嘴邊又沒說, 欲言又止,面露猶豫。
“我想聽實話。”陸書瑾說。
若是擱著其他人這樣猶疑,陸書瑾絕不會多問一句, 但她現在雖與葉芹的交情不深, 卻很難用冷漠對之。
“這條街上,就有不少賣字畫的店鋪, 所以我才會帶你來, ”葉芹左右看看, 往陸書瑾邊上湊近了些,像是趴在她的耳邊小聲說:“而且我想見見那春風樓裡的小香玉,所以才想叫你跟我一起的……”
陸書瑾恍然大悟,既覺得意外,卻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若蔣宿所言是真,那葉芹應當也是很在意小香玉的,她悄悄跑出來想去春風樓,但許是什麼原因沒能進去,這才又去了海舟學府找她。
她想見見那個季朔廷頗為喜歡的青樓女子。
陸書瑾輕嘆一聲,說道:“不行。”
葉芹約莫也想到她會拒絕,並沒有驚訝,隻是放軟了聲音央求,像是撒嬌,“陸書瑾,你就幫幫我吧,隻有你能幫我這個忙,我什麼都不會做,隻想看一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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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合適,我是讀書人,怎可進這煙花之地?”陸書瑾態度很堅決,並不被她的撒嬌所打動,又教訓道:“且你一個姑娘,去那種地方做什麼?平日裡少沾染那些紈绔子弟的惡習,我知道有個地方,比春風樓要有趣得多。”
葉芹撇了撇嘴,小聲為自己解釋,“我不是要去春風樓玩。”
“我是不會進去的,若是葉姑娘想去,另尋她人帶你吧。”陸書瑾冷酷道。
見她拒絕得果斷,葉芹也不再說什麼,目光在陸書瑾和春風樓之間流連了一下,很快就做了決定,“那既然你不想去,今日就暫且不去了吧,我帶你賣東西去。”
陸書瑾一下就聽出她話中別有深意,隻覺得她這個小聰明耍得一點都不聰明,笑了笑也沒揭穿。
葉芹帶著她沿著春風樓這條街走了一半的路程,果然就陸續看見不少賣字畫扇蕭的店鋪,頓時明白葉芹帶她來這裡是有些道理的。
自古才子多風流,像春風樓這種雲城之中數一數二的銷金窟,來的都是手頭寬裕的員外商戶,或是富家子弟,此種人多以文學才識作錦上添花,是以這一帶與文人墨客相關的東西賣得都不錯。
葉芹不明白這些道理,卻知道哥哥常來這條街,自然就記得此處有賣字畫的。
陸書瑾沿著街道走了一段,要被這琳琅滿目的商鋪迷了眼,隻覺得全都一個樣,不知如何抉擇。
走到後面,葉芹似累了,速度稍稍落後了些許,跟在陸書瑾的身後。但她仍然安靜,像是已經習慣了做一個跟隨者,約莫是沒少當葉洵的小尾巴,盡管走累了也不說話,直到陸書瑾停下腳步,她才忍不住道:“陸書瑾,咱們休息會兒吧?你不累嗎?”
她正好停在一家較為簡樸的店鋪門口。這家店掛著中規中矩的老舊牌匾,應該是很多年的老店,門口沒有擺著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字畫。
恰逢葉芹走累,她回頭笑了笑,說:“累了的話,咱們就進去坐坐。”
葉芹點頭,跟著陸書瑾一起進了這家店鋪之中。
店鋪並不大,牆上掛著字畫,底下擺著筆墨砚臺,盆景玉石之類的東西,乍眼看去盡是簡單的顏色,沒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
進門時,掛在門上的鈴鐺被撞響,正歪躺在櫃臺後頭的人忽而探出了腦袋,與陸書瑾對上視線。
從外面看這家店面老舊,陸書瑾還以為會是年紀大的老先生開了許多年的店,卻沒想到一進來瞧見個模樣十分年輕的人。
這年輕男子正磕著瓜子,從躺椅上站起來,不大熱情道:“二位隨便瞧瞧,有什麼需要的叫我就行。”
“你是這家商鋪的東家嗎?”陸書瑾走到砚臺旁,隨手拿起一個瞧。
“算是吧,我爹這些日子病了,就由我代為看店。”年輕男子答。
“那你可有賣這些東西的經驗?”
“這個自然,這家店鋪算是我家的祖產了,我也是大小跟在我爹身邊幫忙學習的,”他笑了笑,說道:“且這條街上賣這些的多了去了,小公子若是怕被坑騙,可多去個幾家看看,再對比價錢。”
陸書瑾在店中轉了兩圈,停在一副畫卷前,沉著心思量著。
正如這個男子所說,這條街上賣這些東西的商鋪太多,若是去了那些裝潢華貴大氣的店鋪,倒很難談成事,唯有這種看起來有些落魄之地,才有些機會。
陸書瑾打定主意,將書箱從背上摘下來,從中拿出一把扇子,對那年輕男子說道:“你幫我看看,這柄扇子賣多少價錢合適?”
男子聽聞便放下瓜子拍了拍手過來,拿過去隻瞧了一眼材質,就道:“做工不算上等,用的也是殘次邊角料,扇面都不用看,一兩紋銀頂天了,再貴也不超過二兩。”
陸書瑾買的時候,花了一千七百文,價格與男子說的也差不多。
她將扇子接回來,唰地一聲展開,扇面上那仿寫王羲之的句子便顯露出來,印在雪白的扇面上,瀟灑俊逸。
“咦?”男子訝然地挑眉,說道:“竟仿得如此相像!那麼這扇子的身價可不止五兩,若碰上喜愛王羲之的買家,能提到十兩往上。”
“這扇子沒有做舊,應當不是作赝品,為何要在上頭落款之處寫的是‘玉羲之’呢?”男子疑惑道。
“我與你打個商量。”陸書瑾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將書箱裡的剩下的三把扇子都拿出來,說道:“我這裡還有三把,另加三幅字卷,想一並寄存在店鋪中售賣,定價為二十兩整白銀。”
“啊?”這一句話險些將男子的下巴給驚掉,懷疑自己聽錯了,但見陸書瑾認真的神色,他這才知道這話並非說笑。
“小公子,一把扇子能買到二十兩,那得是上好的玉材配上精細的做工,且扇面還得大有講究才是,你這扇子雖仿了王羲之書法的幾分皮相,但其他方面遠遠配不上二十兩的價格。”
“我不會做出這種自砸招牌之事,小公子請回吧。”男子說道。
“我自然知道這扇子的做工配不上二十兩的價格,但我並非漫天要價。”陸書瑾說道:“這些扇子是我親筆所寫,雲城之內僅有五把,其餘四把都放在你這裡寄賣。你且放心,我既提出如此要求,就篤定有人會聞風而來,買下這些扇子。”
男子見她神色鎮定,語氣還有一股奇怪的自信,便問道:“有何依據?”
“這四把扇子最終能賣到什麼價,就要看那單獨的一把扇子會發揮多大的作用了。”陸書瑾說:“二十兩的定價隻是暫時的,若是有人來競價爭搶,還可以往上抬。”
畢竟想花二十兩買一把破扇子的人,必定是手頭闊綽的角色,也不會在乎那萬兒八千文的。
這些人的銀子多半是在賭場青樓這等銷金窟裡揮霍,陸書瑾賺他們的錢一點不覺得心虛。
“那剩下的那把扇子在何處?”男子沒忍住多問了一句。
“我知道!”在一旁歇著的葉芹忽而開口,湊到陸書瑾的身邊來,伸長脖子仔細看了看扇面,而後道:“這就是小四哥近日極其喜愛的扇子,總帶在身邊把玩,我哥哥昨日還說也要去買一把,但找不到地方賣呢,原來是你親筆所寫呀!”
“可是……”她說著,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色,後半句最終沒說。
“這小四哥,又是何許人物?”
“蕭家嫡子,蕭矜,行四。”陸書瑾面上看不出波瀾,平靜地回答道:“被她稱作小四哥。”
“那這位姑娘……”男子遲疑地打量葉芹。
“這是雲城知府葉大人之女。”陸書瑾又介紹道。
不得不說,葉芹今日來得也極為趕巧,竟誤打誤撞地幫了她大忙。
男子思索片刻,有些不大相信道:“若隻是嘴上說說,並無可信之處。”
葉芹雖是笨蛋,但也聽出這個男子在懷疑她的身份,便一下從身上摸出個巴掌大的白玉牌,上頭一個墨字刻寫的“葉”字,說道:“這是我哥哥的玉牌,我偷出來的,你若是不信,大可拿著玉牌尋到葉家門前去問。”
男子並未見過葉家玉牌,但他打小接觸玉石,一眼就能看出她手裡這塊??x?玉品質上乘,非尋常之玉,立即就信了,賠笑道:“葉大小姐莫怪,是小民有眼不識。”
他怎麼也沒想到他這家無人光顧的小破店裡竟會迎來這樣的人物,不禁將身子站直了,話中還捎帶了些許尊敬,問陸書瑾:“那閣下是?”
但從衣著氣度來看,陸書瑾自不輸任何一個世家子弟的。隻見她神色從容,說道:“一介書生罷了。”
男子沉默了片刻,而後道:“方才多有怠慢,免貴姓張,字月川,這段時日皆是由我掌管這個鋪子。小公子方才所言我細細思量過,可以答應你將東西放在此處寄賣,但賣出一把扇子我便抽成十之有一,你意下如何?”
陸書瑾搖頭,“賣出一把,我便給你七百文,算作辛苦費。”
張月川驚訝道:“一把扇子賣二十兩,你就給這麼點?”
“我隻是放在此處寄賣,你並不需要做什麼,給七百文已是我的底線。”陸書瑾可不傻,不能讓這人獅子大開口,漠然道:“若是你不願,我還可找別處賣,再不濟我也能自己支個攤子在街邊賣,這扇子能賣出去跟在何地賣沒有關聯。但若是你同意了,成功賣出這些物件,便是你這店鋪轉運之時。”
陸書瑾此話不假,說得很分明。
雖說無奸不商,但張月川到底還年輕,也並不是一門心思卡死在錢眼裡,當下佯裝猶豫稍許,點頭同意,“那便七百文,成交。”
事情初步談成,陸書瑾接下來就跟張月川交代了賣東西的思路和操作。
這種東西,賣的就是個名氣。蕭矜算是雲城之中響當當的人物了,不管是家世還是樣貌都是拔尖的。
不論他平日裡名聲是好是壞,城中追捧他的人都不在少數,陸書瑾先前就仔細留意過。
蕭矜身旁有不少人在刻意模仿他,不管是穿衣還是說話的語氣,行路的姿態,方方面面便是被人重點模仿的對象。
他拿著白玉扇的模樣俊俏非凡,必會引起雲城紈绔子弟競相模仿,屆時眾人爭搶起來,才是賣出扇子的最好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