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半個時辰夠?”蕭矜沒好氣道。
季朔廷用肩頭撞了撞他,眼神揶揄,“喔難不成蕭少爺得用一個時辰?”
蕭矜這才察覺話被他帶跑偏了,推了他一把罵道:“滾,爺起碼要用一整夜,誰跟你似的腎虧體虛。”
他罵走了季朔廷,又睨了陸書瑾一眼,暗道這書呆子想去哪玩去哪玩,我又不是他爹,管他那麼多。
於是轉身往玉花館走去,原本跟在他旁邊的幾人也陸續進去,唯有蔣宿來她邊上,招呼道:“走吧陸兄弟,一道進去,若是逮著那個無賴,我幫你一同教訓他,定讓他還你的銀錢。”
陸書瑾眼看著蕭矜轉頭走了,這才暗松一口氣,衝蔣宿笑笑跟在他後頭進了玉花館。
方一踏進門,空中就飄來味道刺鼻的低劣香味兒,堂中的柱子和吊頂皆掛著大紅大紫的花燈,顏色極其豔麗。當中有一方圓臺,臺上衣著輕薄的舞姬正撥動著古琴琵琶,臺下圍坐著一圈男人,模樣看起來皆是三十往上的男子,瞪圓了一雙滿是□□的眼睛,恨不得黏在姑娘露出的嫩白腰肢上。
也有好一點的座位,呈半包圓形,但隻用紗簾為阻擋,頗為簡陋。
濃烈的酒氣混入廉價的燻香之中,周圍充斥這男女的調笑和樂曲聲,一派淫靡。
幾個衣著華貴,模樣俊朗的少年方踏入門,立即就成了堂中十分扎眼的存在,引來旁人的頻頻側目。龜奴更是個眼尖的,一眼就看出站在當中的蕭矜在這些少年中地位為首,立即笑臉迎上來,在他跟前點頭哈腰,“貴少尊臨玉花館,住店還是尋樂?”
蕭矜眸光一動,先是將堂內的景象看了一遍,不鹹不淡說道:“自然是尋樂,住店至於來這裡?”
龜奴忙將他往簾後的座上引,又差遣人去將姑娘們喊來。
陸書瑾也跟在其中,挨著邊的位置坐下來,這裡處處都是不堪入目景象,尋常時候陸書瑾哪怕隻看一眼,都覺得刺目,但眼下情況特殊,她必須細細從姑娘當中尋找,試圖找到沛兒。
她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發現幾個少年們的臉上都帶著嫌棄的情緒,但一向養尊處優的蕭矜卻泰然自若地落座,將雙臂一舒,很愜意地撐在矮桌上,說道:“把你們館裡所有姑娘都叫來。”
季朔廷也在旁邊道:“先上酒。”
陸書瑾對找樂子沒有半點興趣,來回看了幾遍都沒找到沛兒的身影,便想換到圓臺的另一邊去瞧瞧,誰知她剛一起身,旁處就傳來蕭矜的質問,“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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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眼睛也不知怎麼長的,分明正在與季朔廷說話,但她才剛動身就被蕭矜逮到。
“我去另一頭看看。”陸書瑾說。
“老實待著。”誰知蕭矜不同意,斜她一眼,還威脅道:“敢亂跑就揍你。”
陸書瑾有些生氣,心想著她又不是那些狗腿子,憑何要受蕭矜的管束?
但又怕蕭矜當真在這裡揍她,便尋思著待會蕭矜玩樂起來再趁機溜走,不急這一時。
很快,老鸨便帶著六個姑娘走來,許是龜奴提前說過,帶來的姑娘面容都是較為年輕的,與堂中其他姑娘相比確實姿色好了不少,至少容貌沒有那麼平庸,腰身窈窕。
蕭矜與季朔廷模樣都相當出眾,一人渾身散著痞勁兒,一人笑容溫潤,又身著奢貴錦衣,是玉花館裡不曾出現的貴客。莫說是老鸨看了雙眼放光,即便是這些個姑娘看了也眉眼含情,暗送秋波。
同時酒壺也端上了桌子,還送上幾盤小菜。
季朔廷掀開其中一壺拿到近處聞了聞,笑說:“好濃鬱,算得上烈酒。”
“雖不是什麼名貴酒,但味道是極好的,”老鸨搖著團扇,“這些姑娘,都是館裡上乘的貨色,少爺看看可有瞧上眼的?”
蕭矜壓根沒往那些姑娘臉上看,而是不緊不慢地摸出一沓銀票,往桌上一放,看得周遭眾人相當震驚,那老鸨更是恨不得眼珠子瞪出來,死死盯著銀票。
“這是一千兩。”蕭矜修長的手拿起桌上的一個酒杯,說道:“一杯酒算作一兩銀子,你們這館裡的姑娘能喝多少杯,我便賞多少銀子。”
就連一向不大喜形於色的陸書瑾此時也滿眼驚異,呆呆地看著蕭矜,心裡反反復復隻有三個大字:
敗家子。
作者有話說:
陸書瑾:這麼會敗家,以後誰跟你過日子誰倒大霉。
第14章
書呆子,跟哪個姑娘私會去了
陸書瑾以前在姨母家的時候,一年到頭省吃儉用,也存不了五兩銀子。逃出來之後更是能省則省,銀子都是掰得細碎,一點一點地花,連吃頓好的都舍不得。
卻不曾想蕭矜一出手,就輕易拿出了一千兩擺在桌子上。
毫不誇張地說,她活到現在還沒見過這樣多的銀子。
這些銀錢隨便給哪個尋常人家裡,都能造成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拿出來,卻隻為在銷金窟裡揮霍取樂。
陸書瑾看著他滿不在乎的神色,頭一回真切感受到,這個跟她在同一個學府,同一張桌子上念書的蕭矜與她的差距,分明不過是咫尺的距離,卻又恍若雲泥之別。
老鸨高興得仿佛癲狂,那扇子也不知是太興奮還是手抖,搖得飛快,“公子此話可當真?”
“銀票都擺出來了,你還問真假,會不會做生意?”蔣宿在一旁嫌棄道:“難怪你這樓館破成這樣。”
這種時候,就算是指著鼻子罵老鸨,她也會龇著牙樂,應和道:“是是是,奴家的腦子愚笨。”
蕭矜道:“也是有要求的。其一,酒裡不可兌水。其二,凡接客的姑娘皆可來,但不可用外頭的姑娘頂替。這兩條若是要我發現有違,我便差人砸了你這樓館。”
老鸨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滿口答應,“自然自然,有此等天大的好事,奴家怎敢糊弄貴客?”
“那就喝吧。”蕭矜也笑,墨筆勾勒的眉眼若春風掠過,俊美非凡。
老鸨轉了個身,擺著手小聲道:“都給我往死裡喝,誰喝得多我重重有賞!”
姑娘們哪見過這種事,當即興奮地排起隊來,走到桌前挨個倒酒喝。在一桌俊??x?朗少年的注視下,便是人盡可夫的風塵女子也不免紅了臉,舉杯一杯接一杯地飲酒。
老鸨則忙不迭去喊人,將玉花館上下能夠叫來的女子全都喊上,甚至顧不得招呼別的客人,驅趕了不少人。
隻不過座間並不寬敞,姑娘們隻能一批一批地來,這一批喝不下了再撤去,換上下一批。如此一來,這一桌鬧出的動靜便不小,那些姑娘喝暈了後面容紅撲撲的,走起路來搖搖晃晃,更有一番別的味道,沒見過這等花樣的人紛紛圍在旁邊,一同取樂。
圍觀的人逐漸增多,桌上的幾個少年也玩得開心,都在高一嗓子低一嗓子地起哄,甚至下注猜哪個姑娘能喝得最多。季朔廷拿了紙筆負責記錄姑娘喝了多少杯,而蕭矜則不吃也不喝,聽著其他幾人的闲聊偶爾插話兩句,大部分時間倒真像是看姑娘喝酒尋樂。
陸書瑾是桌上的唯一例外,她完全不參與其中,隻一直在東張西望,尋找沛兒。
雖說蕭矜行事荒唐,但卻給了她極大的便利,有這一出那老鸨必定會將所有女子帶來喝酒,但陸書瑾猜不準沛兒現在是個什麼情況,且時間本就不寬裕,若是等這些姑娘一個個喝成醉鬼,今晚恐怕要錯過學府的宵禁。
陸書瑾不想等了,她悄悄側目,瞥向一旁的蕭矜,見他方才換了個姿勢坐,後腦勺正好對著她,正是她偷偷溜走的絕佳時機。
趁著周圍嬉鬧與叫喊聲正是熱鬧混亂的時候,陸書瑾悄悄離席,弓著腰溜出了人群。
整個玉花館的人幾乎都在這裡湊熱鬧,其他地方倒顯得空曠起來,老鸨也忙著招呼人將喝醉的姑娘一個個扛走,又是推搡姑娘上去喝酒,又是喊著伙計抬酒送來,前前後後忙得腳不沾地。陸書瑾便先在一樓大堂轉了一圈,而後穿過走道往後院走去。
“哎,這位大哥,不知茅廁在何處?”陸書瑾隨手攔住了一個抬酒的伙計詢問。
伙計忙得滿頭大汗,著急忙慌地給她指了路,便匆匆離去。
陸書瑾見他離開後,卻往茅廁相反的方向而去。
她先前就發現玉花館並不大,一樓大堂供客聽曲兒取樂,二樓則是一間間挨著的留宿客房,擁擠而簡陋,若是玉花館將那些失蹤的女子藏在這裡,必定會是在後院,且不可能在茅廁附近。
後院此時沒人,皆聽說了前堂來的闊少再散財取樂,所有人就抱著能在少爺面前混一混打賞的心態紛紛跑去湊熱鬧。
陸書瑾繞過後廚,果然發現後方還有一大片空曠之地,幾間屋舍並著,像是柴房庫房之類的。此時已經入夜,那些房屋前方隻燃著一盞燈,燈旁擺著桌椅,桌面還放置著酒碗與一些瓜子殼。
應當是這裡沒錯了。陸書瑾心中明了,這一看就是有人專門在此處把守,但是把守的人這會兒應該是的去了前堂。
她左右看看,確認周圍沒人,便快步上前去,壓低聲音喚道:“沛兒姐,沛兒姐!”
方喊了幾聲,其中一個房屋就傳來了一聲悶響,像是誰在裡面敲了一下門。
她趕忙過去,朝裡面確認,“是沛兒姐嗎?”
“是我。”裡面果然傳來了聲音,雖說有些沙啞,但的確是沛兒的聲音沒錯。
在這一刻,陸書瑾總算重重松了一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痛心,雖然隔著一道門她看不到沛兒的情況,但是還活著終歸不算是壞事,但又不知她在這吃人的青樓裡是否遭遇了痛苦的事情,讓她不知道如何開口問。
“書瑾,我就知道你那麼聰慧,定然能找來!”沛兒顯然也非常激動,幾乎像是將臉貼在了門上,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
“沛兒姐你別怕,我一定想辦法救你出去。”陸書瑾試著拽了拽門上的鎖鏈,說道:“我找個東西把這鎖砸了。”
“不,先別急。”沛兒的聲音很鎮定,“我們都被迫籤了賣身契,即便是你砸了鎖,走不走得出去還難說。且這館裡的東家與長青區的捕頭勾結,官娼相護,斷不可如此莽撞。”
陸書瑾心中一凜,暗道難怪之前去捕房詢問情況,捕頭都是愛答不理的,還說這事她打聽不了,原來這玉花館的人竟然與那些捕快相互勾結,誘拐外地來的女子,逼良為娼。
她也當即明白沛兒能說出這樣的話,顯然是心裡有了主意,便直接問道:“需要我如何做?”
時間緊迫,沛兒一句廢話也沒有,快速說道:“我屋子裡頭面朝北的櫃子後面有個木箱,裡面是我所有的存蓄,你拿去找長青巷西頭名叫容婆的,她有個女婿結交的好友在城南捕房當差,你且用那些銀錢試試能不能活泛一下,將我撈出去。”
“若是不夠……”沛兒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懇切,哽咽道:“書瑾,我知道你手裡的銀錢不多,但是眼下我唯有這一條活命的機會了,若真能化險為夷,出去之後我必定湧泉相報,欠你的銀子加倍奉還,還請你幫幫我這一回。”
陸書瑾聽得揪心,立馬道:“沛兒姐放心,我必定盡全力救你。”
“我楊沛兒在此先三叩謝過。”沛兒帶著哭腔在裡面磕了三個頭,又道:“你切記,千萬要尋到容婆女婿那個當差的好友幫忙,這玉花館有官職相護,尋常人來根本沒用,若都是捕頭,或許相互之間會給些面子。昨日我月事剛來,還能拖個幾日,我這條命皆靠你了!”
陸書瑾心酸不已,又害怕逗留太久會被別人發現,應了話之後便匆匆離去。
楊沛兒雖說出了主意,但要找的人非親非故,銀子給少了必不可能幫這個忙,且就算是那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答應了,能救出的可能也隻有楊沛兒一人,這半年來陸續都有外地女子的失蹤,八成都是進了青樓,那些個女子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