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被蒙在鼓裡,真以為是劉全走霉運。
而梁春堰是怎麼回事,就沒幾個人關注了。
陸書瑾對這些事也不感興趣,吳成運在她耳邊巴拉巴拉說時,她應得有些心不在焉,滿心隻想著待會兒下學去丁字堂找人的事。
一個時辰的授課之後,會有一刻鍾的休息時間,期間學生們能夠離席去方便或是詢問夫子問題,學堂之中便有些喧鬧。
陸書瑾如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在桌子上,也沒心思念書,心中的擔憂久久不散。
吳成運就湊過來跟她說話,話裡話外都在試探著詢問那日蕭矜怒氣衝衝地找她是為什麼。
陸書瑾不想跟他多聊,就幹脆把頭扭過去閉上眼睛假裝在睡覺,吳成運有點沒眼色,對著她的後腦勺仍喋喋不休。
她佯裝聽不見,片刻後,吳成運像是終於看累了,閉上了嘴。
但很快陸書瑾就察覺出了不對勁分明沒有敲上課鍾,整個學堂卻都詭異地安靜下來。
她趕忙坐起來,抬頭看向夫子,忽而餘光瞥見了一個身影,偏頭瞧去,就見蕭矜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站在吳成運的桌子邊上。
他大約是剛來學府,嘴裡還咬著糖棍,將手上的幾本書往吳成運的桌子上一撂,衝他揚揚下巴,“我要坐這兒。”
一學堂的人都在看他,連陸書瑾也傻了眼,誰也不知道這小少爺突然自個拿了書跑到甲字堂來作何。
“蕭矜,此為甲字堂,你並非在這裡就讀。”學堂中鴉雀無聲,夫子正了正臉色,先開了口。
蕭矜銜著糖棍回首,即便是站得板正,渾身上下還是帶著吊兒郎當的那股勁兒,似笑非笑:“多謝先生提醒,不過從今兒起,我就是甲字堂的學生了,已經向喬院長報備過。”
第11章
蕭矜隻能接受自己在別人說他不學無術,接受不了別人說他蠢笨如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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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矜是如何與喬百廉報備的眾人不知,但他既已經開口說,那此事便是已經定下了的,還十分霸道地搶了吳成運的位置,夫子也佯裝看不見。
吳成運嚇得趕忙將東西收拾了個幹淨,跑去了後頭還空著的位子上。
蕭矜一落座,立即就嫌棄位置有些窄小,他的一雙長腿放不下,便敲了敲桌面,讓前後座的人挪桌子騰空。
前後桌更是巴不得離蕭矜越遠越好,飛快動身拉開距離,連帶著陸書瑾的座位也變得相當寬敞。
陸書瑾還滿臉茫然,想不明白蕭矜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許是她神色太過呆滯,蕭矜覺得好笑,姿態懶散地往後一靠,說道:“拜你所賜,我被罰抄五十遍‘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的注解,這個懲罰須得由你來承擔,且為了防止日後再有那種情況的發生,我特地來甲字堂念書,你每次寫得課餘文章我都要親自看一遍,再亂寫我就揍你。”
陸書瑾這才又想起自己造的孽,忙不迭點頭應是,當即就提筆寫罰。
但是她隱隱覺得蕭矜來甲字堂的原因沒有那麼簡單,忍不住試探問道:“蕭少爺真是為了檢查那些課餘文章才來這裡的?”
蕭矜橫她一眼,“問那麼多廢話幹什麼?”
說完目光往紙上一落,就不爽快地挑刺,“我的字有這麼醜?重寫。”
陸書瑾想說你的字比這醜多了。
但是她不敢說,況且這張紙就剛寫了一行,也沒必要爭辯,就利索地拿了新紙寫。
蕭矜當然不是為了這麼點芝麻大的小事跑來甲字堂。
喬百廉早就有想法將他調來此處,但甲字堂裡的書呆子太多,兼且這裡的管理也比別的學堂嚴格,所以他一直沒同意來。
但是前兩日那一張破紙文章交上去惹了喬百廉大怒,加上他砸劈了劉全的手臂,喬百廉知道此事後便以此為由,讓他必須轉來甲字堂接受更嚴格的管控,否則就要召集所有學生,將他那篇文章的內容宣讀給所有人聽。
蕭矜隻能接受自己在別人說他不學無術,接受不了別人說他蠢笨如豬。
於是他隻能忍辱負重地來了這裡,他當然也不可能把這丟臉的事告訴別人,於是就胡亂編了個理由。
都是陸書瑾惹出來的禍事。想到此,蕭矜沒好氣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書呆子,從鼻子裡冷哼一聲。
陸書瑾不知道他又在發什麼癲,隻低著頭老實地寫字,盡量不去招惹他,好在蕭矜並沒有刁難她,接下來的時間他都安安靜靜的,不是撐著腦袋打瞌睡,就是低頭看書。
他也會看書?
陸書瑾覺得疑惑,悄悄偏頭斜眼去窺,好奇蕭矜會看什麼書。
隻剛看見封面上有《俏寡婦的二三事》幾個字,就被蕭矜逮住,“鬼頭鬼腦地看什麼?”
陸書瑾身子一僵,企圖跟他搭兩句話緩解下偷看被抓到的尷尬:“想不到玉樹臨風的蕭少爺喜歡這些書,書中都寫了什麼?”
蕭矜神色坦然,狀似隨意道:“裡頭寫的是寡婦治理水患和農事管理的事跡。”
陸書瑾驚訝道:“當真?”
“你覺得呢?”他語氣仍是平常,“我說我家養的狗披上鎧甲會行軍打仗你是不是也信?這書名寫得明明白白,裡頭還能是什麼內容,無非是小寡婦跟李家漢子耕耕地,與王家小哥翻翻土,蓋蓋小被睡覺罷了。”
陸書瑾聽得耳朵尖通紅,臉頰像燒起來似的染上燙意,同時又覺得有些氣惱。
確實,她就是用腳指頭想也該知道,蕭矜根本不會看什麼正經的書。
蕭矜睨了他一眼,見她勾著頭時白皙的頸子和耳朵根都攀上了紅色,好笑道:“你沒看過?”
陸書瑾現在一句話都不想跟他說,但是又怕這少爺找茬,於是抿著唇點了點頭。
蕭矜就故意逗她,“那我下回多帶幾本。”
陸書瑾在心中斷然拒絕:我就是戳瞎了眼也不會看的!
接下來的時間裡,蕭矜讀他的聖賢書,陸書瑾抄寫注解,兩人互不相擾。
放課鍾敲響之後,夫子持書離去,學堂稍微熱鬧了些許,但是由於蕭矜在,今日的氣氛尤其奇怪。他就好比坐在學堂中的第二個夫子,以往夫子離開之後,學生們就開始結伴玩鬧,討論著吃什麼或是交流趣事兒,但今日放課響了之後,學堂之中隻有竊竊私語,眾人忌憚地瞄著還坐在位置上的蕭矜,匆匆出了學堂才敢恢復正常聲音說話。
陸書瑾擱下筆,扭著手腕起身前往食肆。之前為了打聽消息和買被褥就幾乎花光了四個銀錠,導致她攢下來的銀錢又沒多少,在還沒找到來路賺錢之前,她的衣食都必須節儉。
於是買了個比巴掌還大的燒餅就趕回去。
回去的時候,蕭矜還沒出學堂,他身邊圍站著幾個人。
走近一瞧,隻間原本擱了幾本書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白玉筆杆的狼毫和金線雕花砚臺,和柔軟細膩的宣紙。
她看不出那筆墨是什麼貨色,但是此前在店鋪裡買紙的時候,即便是擺在高架上最昂貴的那種紙,也沒有蕭矜面前的桌上擺的那一沓紙潔白漂亮。
圍在邊上的那幾人,就是平日裡經常跟在蕭矜後頭的學生,上回被罰掃禮祠的時候還曾見過。
陸書瑾沒急著回座位,視線在幾人臉上搜尋了一下,果然看見其中有一個瘦馬猴似的少年,她抬步走過去。
幾人還正在跟蕭矜說話,陸書瑾的突然出現打斷了他們的交流,隻見她繞過兩人站在瘦馬猴的面前,說道:“能借一步說話嗎?”
周圍一下子變得安靜,那瘦馬猴少年愣著神色,先是看看陸書瑾,又看看蕭矜,似乎在徵求老大的意見。
蕭矜什麼都沒問,抬頭揚了揚下巴,像是準許。
“那去門口說吧。”瘦馬猴少年指了指外面。
兩人來到門口,剛站定還不等他問,陸書瑾就先開了口,“你小舅是捕快?”
瘦猴少年驚詫地瞪大眼睛,“你如何知道?”
“你自己說的。”陸書瑾說:“前些日子打掃禮祠的時候。”
瘦猴愣愣地點頭,“確實如此,他在萬隆城區當差。”
陸書瑾從袖中拿住紙,小心翼翼地展開,上面是一張五官還算分明的臉,雖不傳神,但也像模像樣,她道:“可否求兄弟的小舅幫幫忙,尋紙上這個人。”
第12章
總是被分神,情不自禁就斜眼看過去
瘦猴少年名喚蔣宿,親爹三十歲時中了個舉人,如今在淮南一帶任職,是蕭雲業勢力的其中之一。
於是他也是蕭矜的忠實狗腿子,先前見陸書瑾給蕭矜寫文章,心中早就拿她當自己人,十分豪邁地答應了,接過紙認真端詳,“你是為何要找他?”
陸書瑾道:“他先前借了我銀子,尚未歸還便了無音訊,我家境本就貧寒,指望著那些銀子吃飯呢,必須討要回來。”
蔣宿氣道:“還有這等潑皮無賴?我喊上哥幾個好好去教訓他一頓!”
陸書瑾倒是很意外,不知道他是真義氣,還是湊熱鬧,隻道:“眼下需找到他人才行。”
“你可知道他住在何處?”蔣宿問。
陸書瑾搖搖頭,“但是??x?我先前在城北長青巷一帶經常看到他。”
“長青巷應當是在城北長青區,”蔣宿道:“此事不難辦,我小舅雖在城西當差,但是認識長青巷那邊的捕快,可以讓他們幫忙找人,不過若是他出了雲城去了別地兒,可能就尋不到了。”
陸書瑾也在擔心這個,但總歸要一試,這是唯一能夠救沛兒的方法。
她道了聲謝,摸出小銀錠遞給蔣宿,“這些銀錢,便算是請兄弟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