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導主任其實長得挺儒雅的,高瘦斯文,鼻梁上架了副細邊眼鏡,不開口像個民國先生,但揚聲訓學生時中氣十足,用個恰切的形容就是——
林妹妹倒拔垂楊柳。
“你們兩個給我出來,”炫邁的胸膛劇烈起伏,警告性得瞪了眼探頭探腦的學生,“其他人看什麼看?還不趕緊讀書!”
兩人出了教室,教室內的交頭接耳剛剛開始,就被罵沒了。
教導主任前面扼殺了學生吃瓜的念頭,後面劈頭蓋臉地一通教育,“你們倆在幹什麼?在教室裡幹什麼?這是早自習,這是讀書學習的地方,是讓你們做那種事情的地方嗎?不對,跟地點就沒關系,你們現在根本就不能早戀!”
“欸,你說你們倆怎麼就……”老徐站在教導主任旁邊,頭疼地嘆了口氣,往日慈祥和藹的笑容肉眼可見地僵硬。
他這段時間其實嗅到了苗頭,尤其是這兩天,還有同學拿著照片來打小報告。他本來覺得都是成績特好的學生,早戀也可大可小,要找個合適時間慢慢疏導,但沒想到這兩人明目張膽到這份上了。
他頓時就有種,辛苦養了多年的白菜從地裡爬出來,牽著另一顆白菜私奔了的感覺。
“老師,不是你想得那樣,”許昭意認為還有搶救下自己的必要,弱弱地舉手,“我就是眼睛進沙子了,我同桌就看了眼。”
她其實覺得自己有點無辜。
早戀這事雖然不是冤枉的,但平時小心翼翼也好,明目張膽也罷,好歹他倆是真有過格的舉動,也真做賊心虛。現在好不容易坦蕩一回,真沒什麼別的念想,結果被當早戀給逮了。
《竇娥冤》都沒她冤,《蜀道難》都沒現在難。
“都到現在了,還拿這麼扯的理由糊弄老師?”炫邁勃然大怒,“你們現在就是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雖然很扯,但她句句屬實。
許昭意心底無力感頓生,暗暗懟了下梁靖川的手臂,示意他也趕緊表個態。
梁靖川慢條斯理地直起身來,嗓音淡定又平靜,“老師,早戀不影響我跟她學習。”
Advertisement
**。承認了?
許昭意僵住,難以置信地看了眼梁靖川。她腦子裡正在準備的解釋,全被他攪和亂了,心情復雜到無法言喻。
幹什麼啊,他想幹什麼啊?
這種時候正常人不應該表個忠心,趕緊糊弄過去嗎?
又不是放狠話大賽,再說教導主任是學生能隨便放狠話的人嗎?
組織裡出了個叛徒。
教導主任明顯也被梁靖川的“勇敢承認,堅決不改”給弄懵了,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剛剛還以為好學生自覺,就打算嚇唬兩下,現在被氣得暴跳如雷,“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早戀你光榮,還是你違紀你自豪?你是不是覺得,你這麼跟老師講話,就能在女同學面前表現得有擔當?”
許昭意算是沒轍了,已經發展成這境況,她破罐子破摔地站在旁邊,忍不住繼續揉眼睛。
教導主任訓斥了半天,沒在梁靖川身上看到絲毫效果,氣不打一出來,扭頭轉向許昭意,“你覺得自己挑的男朋友很好嗎?他不好,他一點都不為你們的安全著想,他這是想拉你一起挨處分。”
梁靖川挑了下眉,輕嘲,漫不經心地拆穿教導主任的一貫套路,“不承認您也會說不好,沒擔當的男朋友靠不住。”
“你給我閉上嘴!”教導主任快被氣成表情包了,活像是辛辛苦苦說相聲的,趕上個拼命刨活的,“你現在也靠不住!你別拐帶女同學!”
許昭意在心底直嘆氣,抬手又揉了下,感覺好了點。
小姑娘眸底泛著水霧,眼尾都揉得微紅,看著像是哭了。
“哭什麼?我罵他你哭什麼?不要拿眼淚威脅老師,老師不吃這一套。你現在哭已經沒用了,”教導主任眯了眯眼,冷笑了聲,“現在,現在就叫你們家長來學校。” .
第66章 戒不掉你
本來叫家長隻是老師慣用的嚇唬人伎倆, 但梁靖川軟硬不吃的態度, 讓虛假伎倆變成現實手段。要不是他成績擺在那兒,就他那股懶散輕慢、又拽又冷的勁兒,跟“好學生”這三個字永遠搭不上邊。
許昭意內心有一萬句mmp要脫口而出。
她什麼都沒做,就接好了悲劇劇本,還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倒霉程度不亞於玩《狼人殺》第一局就被票死的預言家。
絕了。
她真是日天日地的服氣。
下課鈴聲適時響起, 早自習已然結束。畢竟後面還要上課,教導主任訓了幾句就讓許昭意回去了,然後繼續對著“無藥可救, 死不悔改”的梁靖川痛下針砭。
教室內的學生正沉浸在吃瓜的樂趣裡,大約八卦是全民通性, 班內三兩扎堆竊竊私語。趕上下課,笑聲和調侃徹底收斂不住了。
“我去, 哪個小機靈鬼手那麼快, 居然在論壇開帖了啊,小心川哥回來抽你。”宋野看帖子看得津津有味,“不過太勁爆了, 我瞧著炫邁臉都綠了。川哥這是想氣死他啊, 趕緊給咱們教導主任來一粒速效救心丸。”
“恐怕一瓶速效救心丸都不頂用, ”趙觀良揚眉,“你對梁老板的膽量和花樣挑釁水平一無所知。”
“要不怎麼叫學霸CP呢?”小胖子何帆連連嘖聲,“在炫邁面前找死的樣子,都能這麼有範兒。”
話音剛落, 周圍毫無徵兆地陷入沉寂。
小胖子隻覺得背後陰惻惻的,扭過頭時求生欲極強,秒速改口吹彩虹屁,“意姐,我我我我說你倆好有CP感,情侶裝都穿得那麼有範兒。”
許昭意低頭晃了眼身上的校服,不太想搭理這群神經病。
情侶裝?
全校幾千號人同款的情侶裝?
照這種說法,她跟梁靖川都能算同居了,畢竟同住地球村。
文娛委員按捺不住好奇心,率先戳了戳許昭意的手臂,“昨晚我就感覺你們有事,我能不能問問,你們倆到底幹嘛了。該不會在教室現場直播了吧?”
她眼睛裡都閃著興奮的光,“反正肯定很勁爆,不然炫邁不會被刺激成這樣。”
“沒有,說出來你可能不信,”許昭意面色沉痛,“一切都要從一粒吹進眼裡的灰塵說起。”
“哈?”文娛委員有點懵。
“反正不管怎麼樣,請不要害怕,不就是談個戀愛嘛,”宋野拍桌而起,“自古以來的偉大愛情都是艱難坎坷的,炫邁這行為就等同於《白蛇傳》裡的法海,純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停!法海什麼結局我記不住了,但是白素貞——”許昭意眼皮子一跳,眸色不善,“她被關塔裡了。”
“那他就是《倩女幽魂》裡不男不女的姥姥,”宋野趕緊改口,“你放心,老樹妖最後被燕赤霞弄死了。”
“聶小倩也死了。”許昭意微微扯了下唇角。
“要不,要不他就是《辛十四娘》的豺狼妖物?”宋野跟人物比擬槓上了,還不死心,“這回女主結局好,雖然也犧牲了,但是她修成正果位列仙班了。”
“女主是修成正果了,這回愛情不得善終了。”許昭意徹底不爽了,“你是跟BE槓上了,還是跟我槓上了?我懷疑你純粹找抽。”
說話間,教室內的視線再次齊刷刷地往門口聚攏。
許昭意沉默地盯了梁靖川幾秒,突然有種跟這個制造麻煩的男人直接同歸於盡的衝動。
在他走近時,她戲精上身。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是不是失憶了?這位兄臺好生面熟,我跟你什麼關系?”許昭意抬手扶了下太陽穴,無比虛弱,“頭好痛,我好像都不記得了啊。”
梁靖川垂眸看了眼她,嗓音平靜又淡然,“你叫梁昭意,我是你父親。”
“快滾。”許昭意後槽牙咬合,“你佔我便宜的時候,良心不會痛嗎?我已經感覺不到這世間的友善和愛了。”
“父愛無聲,乖女兒。”梁靖川似笑非笑。
“……”
行吧,算你狠。
許昭意氣笑了,對梁靖川糟糕又惡劣的秉性再次刷新認識,“你腦子這麼好使,那我拼命暗示你否認的時候,你怎麼還拉我送死?”
“為什麼否認?”梁靖川不太友好地挑了下眉,眯起眼來,“我是你男朋友這事,說出去很丟人?”
“那倒不是。”許昭意不假思索地否認,說完她才發覺被繞進去了,瞪了眼他,“你少來這套,早戀都懟老師面前了,都被叫家長了,這很值得慶祝嗎?”
梁靖川輕敲了下許昭意額頭,緩慢地勾起唇角,笑得有些無奈,“你真這麼害怕?”
“我那叫不適應,小許同學就沒被叫過家長。”許昭意哼哼完,又說了句“也不是那種害怕”,就鬱悶地趴在桌面上,含糊不清地掠過話題。
隔了大約半分鍾,她猛然坐直了身體,“咱們學校周圍有賣煙花爆竹的嗎?”
“沒有,有也不能搞。”梁靖川挺有耐心,回答完她無釐頭的問題,要笑不笑地看著她,“怎麼,你想慶祝一下見家長?”
“不,”許昭意趴回桌面,痛苦地將臉埋進手臂裡,“我要給自己壯壯膽。”
“……”
又隔了兩分鍾,許昭意的小腦袋再次朝他偏了偏。
梁靖川以為她又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想法,結果許昭意朝他湊近了點兒,很小聲地問了句,“阿姨兇嗎?”她遲疑了幾秒,“她會不會因為這件事,以後都不喜歡我了啊?”
“你別胡思亂想。”梁靖川攥住了她的手,定定地看著她,“她不會不喜歡你。”
“那可不好說,萬一你媽媽覺得早戀不正經呢?萬一她就是不太喜歡我這種類型呢?萬一她非要你跟我分手,不分手就把你趕出去呢?”許昭意眨了下眼,微嘆了口氣,“而且我估計我爸媽吧——”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算了,他倆也不在這兒,我舅舅還挺好說話的。反正、反正就是如果都反對我們,你不要我了我也能理解……”
她亂七八糟地說了好長一段,最後聲音越來越低,細弱蚊蠅。
“我不會不要你。”梁靖川截斷了她的話,眸色沉沉地看著她。
許昭意怔了下,咬了下唇,“我是說假裝,權宜之計什麼的。”
“假裝也不會。”梁靖川捏了捏她的手,淡道,“我跟你在一起,用不著別人做主。”
許昭意低低地哦了聲,側臉枕在胳膊肘上,輕聲笑了笑,“那我也不會不要你的,男朋友。”
-
辦公室內沉寂,氛圍有些詭異地僵硬。
許昭意父母都不在燕京,當初填的家長聯系電話也是鍾婷爸媽,兩人都在公司忙,倒是梁靖川的母親先到了學校。
梁母年輕時的風韻猶存,舉手投足的那股範兒,旁人就效仿不來,端坐著不說話,就透出點上位者威嚴來,看著不太像好相與的主兒。
許昭意其實跟梁母打過照面,可惜不屬於愉快回憶。上次在走廊,梁靖川拿走了她的單反,急得她差點掛在他身上,正好讓人撞了個正著。
這麼一想,沒扣印象分就不錯了。
梁母不動聲色地打量了眼她,沒什麼情緒地開口,“你們倆在一起多久了?”
“媽。”梁靖川微微蹙眉。
許昭意沒遮掩,輕落落地回了一句,“半年。”
“時間不短啊,你們瞞得倒挺好。”梁母輕笑,平靜得說不出什麼意味,籤了張支票推了過去。
“阿姨?”許昭意稍怔,情緒有些復雜。她數到七個零,腦子裡過了千萬個狗血劇本,心說以前隨口開的玩笑,不會就此成真了吧。
1000萬。
1000萬離開我兒子?
老徐從事教育事業十多載,也沒見過這麼處理早戀的,趕忙勸解,“俞女士,這裡是學校,作為老師,我們不建議用錢解決問題。”
“哪兒跟哪兒啊,”梁母蠻客氣地看著許昭意,“我來得匆忙,沒帶見面禮,你別誤會。”
許昭意有點懵。
“阿姨,我不能收。”反應過來後,她連連擺手,一時之間有點吃不準這是綿裡藏針,還是純粹送東西。
教導主任更不能接受。這可比拿錢解決問題更離譜,“叫家長”毫無徵兆地變成了“見家長”,居然還朝著“相親”的方向發展。
真是見了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