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您怎麼還沒睡?”許昭意穿著拖鞋,提提踏踏地下來,“都這麼晚了。”
鍾女士剛注意到她,不動聲色地合上了文件夾,“沒事,半夜睡不著,看會兒電視劇。”
她偏頭時,許昭意留神到她微紅的眼眶,稍稍怔住,“您怎麼哭了?”
鍾女士笑著把女兒拉到身邊,“不是跟你說追劇嗎?可能是因為不年輕了,看不了一點虐的東西。”
分不清楚是否過於敏感,許昭意心底隱隱不安,但她也沒看出什麼異樣來,似乎一切是她多想。許昭意靠過去,下巴擔在她肩膀上,低聲道,“我還以為出什麼事了。”
“傻孩子,整天都在想什麼呢?”鍾女士垂了垂眼睑,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溫聲轉了話題,“你今年生日想怎麼過?”
“我都行,”許昭意聲音悶悶地,“什麼都沒有也無所謂,我其實就想跟你和爸爸過。”
鍾女士的手微微頓了下,斂去了眸底的情緒,聲音依舊平靜,“那怎麼行?不過你要是不想搞得太正式,可以請同學和朋友出去玩,媽媽白天再陪你。”
“行,”許昭意點點頭,“剛好我生日前還要回學校拿成績,可以叫上他們。對了,沈嘉彥這幾天也在,叫上他一起。”
“你怎麼不叫他來家裡吃飯?”鍾女士笑笑,“我記得你倆以前關系就很好,小時候形影不離。”
“也不算吧,真的跟我形影不離的應該是三個男人,”許昭意忍不住笑,“薛金星,曲一線和王後雄。”
“嗯?”
鍾女士顯然不了解“教輔界tfboys”的梗,許昭意擺擺手。
“我是想算了吧,他太能折騰了,又不是沒房子,用不著我操心。”她嫌棄得真情實感,“再說了,萬一不小心撞上鍾婷過來,這兩個人說不準能掐起來。”
沈嘉彥和鍾婷互相看不順眼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仇恨和不滿不僅沒隨著時間淡去,反而變本加厲。本來許昭意還打算把兩人一起叫出來聚一聚,結果被他倆不約而同地拒絕了——討厭對方可能是他倆僅剩的默契。
不過鍾婷最近也確實沒心情理會沈嘉彥,她跟她那個小哥哥拿圈名聊得興起,看上去離出來約會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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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匣子一敞開,許昭意忍不住說了好久。鍾女士竟然真的在聽,也沒趕她去睡覺,直到她有些困了。
很不真實的感覺,許昭意總懷疑自己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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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一周後,各班同學陸陸續續返校,回班拿期末成績單。
燕京近日多雨,空氣中帶著潮湿和清新之意,偶有細風清涼,驅散了夏日的悶熱。校園內的花壇和空地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水坑,聽取蛙聲一片。
教室內有些嘈雜,學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興致勃勃地討論著這幾天的趣事。
梁靖川懶散地靠著牆,抱著臺筆記本,修長的手指在敲得飛快,也不知道在折騰什麼。
趙觀良無意間晃了眼,瞥見他桌上壓著的報名表和策劃書,感到很新奇,“梁老板,你假期很闲嗎,居然參加什麼虛擬金融大賽?還有科技杯設計大賽?”
“有獎金。”梁靖川冷淡地抽走他手中的文件,塞進了背包裡。
趙觀良“哦”了聲,幾秒鍾後更詫異了。
“不是,你最近很缺錢嗎?一等獎才500美金,這點錢翻個一百倍,都不夠你零花錢吧。”他越想越覺得離奇,腦補了一連串豪門大戲,“難道梁叔把你銀行卡凍結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眸底的冷淡和不耐都快溢出來了。
趙觀良識時務地閉了嘴,扭頭朝剛走進來的許昭意招了招手,“小仙女,一星期沒見了,想我嗎?”
“要是‘想打你’也算想你的話,那我也挺挺想你的。”宋野日常拆同桌臺,“來同桌,來個兄弟之間的擁抱。”
“我他媽隻想給你個敵人之間的窩心腳。”
許昭意笑了笑,視線不自覺地往梁靖川身上晃。
再見到他,她心情其實有些復雜。她嚴重懷疑梁靖川當晚真喝斷片了,因為從那晚分開到現在,他整整一星期杳無音信。如果不是失憶了,就隻能說明她這個同桌有做渣男的潛質,騙完色就甩手不管了。
可惜梁靖川也不知道在忙什麼,眼皮都沒掀一下,眉眼間像是攏了層初秋的霧氣,清冷又寡淡。
許昭意垂了垂眼睑,有些鬱悶地撂下了背包,拉開座椅。
梁靖川驀地抬眸,合上筆記本的瞬間,握著她手肘抬了下,“先別坐,很髒。”
忽然而至的關心,許昭意怔了怔。
梁靖川眸色淡淡的,擦了擦她的座椅,微垂的額發下眼眸深邃,清瘦的手腕處隱隱能看到淡青色的血脈。就這麼個簡單的動作,他依舊賞心悅目。
“行了,坐吧。”他抬手將方帕撂進垃圾桶。
許昭意覺得自己很不爭氣,就這麼一個小舉動,她的小心髒又活蹦亂跳起來。
前排已經坐下的趙觀良心底一個“我操”,從座椅上彈起來,“太過分了吧川哥,為什麼我享受不到這待遇?就算沒好待遇,好歹給個提示吧?”
“下次我踹你一腳?”梁靖川懶洋洋地朝後靠去,似笑非笑道,像玩笑更像威脅。
“算了算了,同人不同命,我消受不起。”趙觀良忍辱負重地轉回去。
宋野在一旁笑出鵝叫。
嬉鬧間老徐抱著一沓成績反饋回執單進了教室,教室內瞬間安靜了下來。
“這次考試難度不小,但咱們班考得不錯,大家看下投影,年級前兩名依舊在咱們班,這兩位同學的成績實在值得表揚。”
梁靖川1020,年級第二。
許昭意1021,年級第一。
也是一分之差,不過這次她在上,許昭意心底微松。
鼓掌聲噼裡啪啦響起,班裡同學唏噓不已。這次參與出考卷的基本都是備課組組長,試題要多變態有多變態,年級第三直接跌出1000分數線,結果這倆人愣是沒受多少影響。
什麼逆天的牲口啊。
老徐心情好不錯,大體說了下成績,話鋒忽然一轉,“但是,今天我還是要嚴肅批評一下梁靖川同學。本來梁靖川同學今年可以成為唯一的英語滿分,隻可惜——”
許昭意以為老徐要說“隻可惜,梁靖川同學實在太馬虎了,在細節處扣了分”之類,甚至考慮過要不要安慰他,她斟酌用詞,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結果老徐惋惜地嘆了口氣,“隻可惜梁靖川同學的卷面實在太差,跟英語老師商量了下,趁著還有時間補救,我們決定給你個教訓——
扣你5分卷面分。”
全班再次哗然。
梁靖川的字確實讓人見之不忘,見之不忘的潦草:行之若縈春蚓,字字如绾秋蛇。但沒人想到他在這方面扣分。
宛如將一枚重磅炸彈丟入深海,掀起了驚濤駭浪,許昭意心底有一萬句mmp要脫口而出。
拿到的名次仿佛瞬間失去了靈魂,虧她心地善良,出成績後還想安慰他,結果梁靖川逆天程度再創新高:丟了5分卷面後,總成績僅輸她1分。
原本不算太關心的梁靖川,眼皮跳了跳,晃了眼許昭意,微微嘆了口氣,“我字是真的差,許昭意,書寫也是實力的一部分,所以我是真輸給你了。”
“如果不算書面分,你就比我高4分了。”許昭意面無表情地抬眸,沒什麼情緒地說道。
完了,在絕交的邊緣試探。
梁靖川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疼,他開始往死裡貶低自己的書寫,“本來就算書面分,我這個字就是潦草還歪歪扭扭,很難不扣分的。”
這年頭年級第二還要安慰年級第一,慘絕人寰。
“我其實是想說,”許昭意瞬也不瞬地看著他,忍不住輕笑了聲,“既然你也承認字不好,我監督你練字吧?” .
第49章 冤家路窄
梁靖川動作微頓, 沉默下來。
“怎麼了, 你不會是在心裡質疑我水平不夠吧?”許昭意還以為他不領情,“我是監督又不是教你, 再說我書法練了好多年, 你別太過分啊。”
“不是。”梁靖川懶洋洋地靠了下牆,垂眸笑了笑,“我就是覺得你現在的樣子很難得,除了喝醉酒的時候。”
難得的認真,難得的溫柔。
講臺上老徐已經大致分析完成績, 完全不給人防備地加了作業,然後大手一揮,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地寫了幾個大字:
【平時付出少,遲早去乞討。】
教室裡唉聲嘆氣連成一片,老徐面不改色地拍了拍手, 捧著小水杯悠哉悠哉地離開了。
老徐一走,壓低音量的交談到此為止。
許昭意會錯了意,低著頭從背包裡找作業記錄本,“梁同學你注意下自己的措辭,我平時對你明明也還行,少挑三揀四。”
說了兩句, 她忍不住瞪他,“而且你非得提我的丟臉時刻嗎?那你前些天喝醉的時候, 不也——”
不也掛我身上親完咬完了嘛。
聲音戛然而止, 空氣中透著微妙的尷尬。許昭意噤了聲, 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好像不管誰喝醉誰荒唐,最後都是她難為情。
“你提醒我了。”梁靖川湛黑的眼眸凝視著她,很輕地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哦了聲,恍然大悟,又意味深長。
“什麼提醒你了?”許昭意微詫地抬眸。
說話間,雨後清涼的風掠過,卷著窗簾往人臉上刮。薄紗撩得許昭意心煩,她想撥開它,卻在抬手時被捉住了腕骨。
梁靖川就在此刻朝她傾身。
在窗簾的遮擋下和林立的層層新課本後,他低下頭,飛快地貼了下她的唇——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微熱的呼吸掠過面頰,沒帶多少念頭和情緒,很輕,也很短暫。
一觸即離。
許昭意瞳孔放大了瞬,大腦轟地一下,呼吸近乎窒住了,薄瘦的後背繃得筆直,從頭到腳的僵硬。
瘋了瘋了,死了死了。
教室裡還是亂糟糟的交談聲和抱怨聲,根本沒人注意窗簾被風掀起的兩秒鍾裡,發生了什麼。但許昭意還是被嚇得心跳加速,一下子話都說不出來。
“我就是想證明一下,我當時真的沒醉,”梁靖川壓低了嗓音,目光平靜了然,“我清醒的時候,也想吻你。”
“……”許昭意做了個深呼吸,在桌底踹了他下,“你現在的行為讓我想證明下,我清醒的時候,也敢揍你。”
太明目張膽了吧,早戀還想舞到眾人面前嗎?不對,這他媽還沒表白呢,就開始在檢討處分叫家長的邊緣瘋狂試探了。
真行,《琵琶行》都沒他行。
許昭意沒聲了。
就在梁靖川懷疑,許昭意已經惱到想跟自己過兩招的時候,她抿了抿唇,不自在地撇開了視線。
歷史老師在門口探了探頭,掃到黑板上的幾個大字,笑眯眯地抱著卷子走進來,“同學們,加幾張卷子,大家回去做做。”在此起彼伏的抗議聲裡,歷史老師在老徐的粉筆字下劃橫槓,紅色批注:
【符合歷史發展規律,順應歷史發展的潮流和趨勢。】
“別吧老師,我們是九門作業啊,您把自己作業乘個九看看,真的不少了!”
沉重的打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苟言笑的數學老師走進來。他連安慰學生情緒的話都懶得講,刷刷刷寫下作業,順便加粗批注:
【在一般情況下,努力和成績成正比例關系(記作努力∝成績)。】
教室裡徹底炸了。
“生氣了?”梁靖川斂眸,捉住了許昭意搭在桌洞邊的手,低了低嗓音,“不打算理我了?”
許昭意沒心思搭腔,低著頭飛快地抄作業布置。
筆尖摩擦紙頁,沙沙沙地書寫聲讓人心煩意亂。梁靖川也不惱,無聲一哂,略微松了手勁。
就在他松手的瞬間,許昭意反手握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