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川提醒自己做個人。
剛撩起來的念頭被一點點硬壓下去,他還真不能拿她怎麼樣,低啞的嗓音透著點無可奈何,“昭昭,第二次了。”
再正人君子,他也不可能每次都點到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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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感覺十分糟糕。
許昭意醒來時,整個人墜了鉛似的昏沉,喉管裡火燒火燎,幹得厲害,也疼得厲害。她按了按太陽穴,靠著床頭枯坐了許久,終於接受了一個事實。
她喝斷片了。
這其實並不算糟糕,真正糟糕的是,她身上還蓋著一件外套,很眼熟的外套。
許昭意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恍神間,虛掩的房門外,敲門聲和說話聲同時響起。
“砰砰砰——”
“終於舍得醒了?”鍾婷已經懶懶幽幽地靠在門框邊,“這可都快晌午了,你再睡午飯都要錯過了。”
許昭意微抿了下唇,拎起身上的外套,也沒兜圈子,“這個是……怎麼回事?”
“不會吧,”鍾婷看著她茫然的表情,幸災樂禍地嘖了聲,“你該不會是不記得了吧?”
許昭意忍辱負重地嗯了聲。
“這麼精彩的一晚都能忘,你可真是人才,”鍾婷一聽就樂了,笑夠了才解釋道,“你昨晚到家後被吵醒了,然後就抱著大佬死活不撒手。總不可能真讓人睡這裡吧?最後大佬又拿你沒轍,就把外套撂這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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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昭意唇角微微抽動。
她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又舉起掉落的創可貼,笑得很勉強,“那我的手怎麼回事?”
“這也得問你啊,昨晚心血來潮表演‘採花大盜’。看到桌上那一堆玫瑰花了嗎?”鍾婷伸手指了下她的書桌,“你拉著大佬採的。”
書桌上放置著一打凌亂的花枝,或含苞待放,或嬌嫩欲滴,枝葉上甚至還掛著露水,唯獨底下的莖斷得很不美觀。
確實是掐斷的。
許昭意笑不出來了。
“我聽你們班趙觀良說,聿公館前的玫瑰花,都快被你薅沒了。”鍾婷笑眯眯地補了一刀,“大佬拉不住你,還花錢賠償了整條花巷。”
“……不必說了。”許昭意緩緩地躺了回去,像條失去生命力的鹹魚,“我可能隻是沒睡醒。”
“你要不要拿那把玫瑰,用刺扎下自己,清醒清醒?”鍾婷靠著門框毫不留神地嘲笑,“我可以無償扮演容嬤嬤。”
“滾!”許昭意成功被刺激到,抄起抱枕狠狠砸過去,然後拉著薄毯蓋住了臉,一副無顏面對江東父老的生無可戀狀。
簡直是見了鬼了,她醉酒的時候順帶瘋了嗎?
正鬱悶間,鍾婷突然伸手去扯她的被子,“欸,意意,快起來。”
“起開,別煩我!”許昭意抱著被子撲騰了兩下,聲音哽咽了,不願面對現實,“讓我就此長眠算了。”
鍾婷沒搭腔,一道微冷的女聲從頭頂傳來,“意意,怎麼了?”
許昭意稍怔,視線觸及鍾婷身後的人影,幾乎是瞬間滿血復活,從床上爬起來就去抱她,“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鍾女士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換了偏好的旗袍,氣質內斂淑嫻。她低了低視線,面容淡靜溫和,“今早剛到,處理一點事情。你多大了,像什麼話?”
許昭意不想撒手,聽到“處理事情”四個字,悶悶地問道,“又是很快要走嗎?”
“不走了,今年陪你過生日。”鍾女士眸底細微的情緒淡淡的,不著痕跡。
“真的嗎?”許昭意抬眸。她心底那點小雀躍藏都藏不住,驚喜都快溢出來了。
“當然。”鍾女士失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快起來換衣服,這都幾點了?”
照理說,肯尼亞的拍攝任務還未結束,鍾女士不可能撂下團隊,不過許昭意的一切困惑都被欣喜衝淡了。
可惜喜悅就維持了短暫一天。
一想到返校,許昭意就頭皮發麻。晚自習拖到最後一秒,她才踩著鈴聲進來,安安靜靜地坐下,視線都不敢往旁邊掠。
如坐針毡。
難得今天梁靖川做個人,她不說話,他也沒拿這件事調侃她。
許昭意心不在焉地翻著歷史課本,悲涼地想老子的“無為而治”還是有道理的。就比如說喝酒斷片了,她就該順其自然,把這些丟人現眼的行為忘幹淨。
她恨不能掐死問鍾婷的自己。
前排宋野奮筆疾書了會兒,甩了甩手,扭頭借作業,“川哥,試卷借我抄抄吧。”
“你自己翻。”梁靖川冷淡地應了聲,頭也不抬。
“謝謝爸爸!”宋野抽走試卷,掃到他的立起來的校服衣領,忍不住多瞟了幾眼,瞪圓了眼睛,“川哥,你脖子那塊是怎麼回事?”
也不是他眼尖,實在是悶熱的大夏天,梁靖川還把校服衣領立起來,太欲蓋彌彰了。
梁靖川懶洋洋地靠著牆壁,晃了眼身側的許昭意,面不改色道,“蚊子咬的。”
許昭意後背微僵,從頭到腳像尊雕像似的繃緊了。
宋野嘖了聲,顯然不信。但快收作業了,他也不敢逮著人八卦,對照著卷子繼續編答案。
哪家野蚊子咬人,還能咬出齒痕的?
許昭意其實已經意識到發生了什麼,腦袋裡嗡地一聲,微紅從臉頰燒到耳垂。 .
第44章 青檸野格
不自覺的,許昭意腦袋越埋越低,幾乎要磕進桌子裡。她低頭時露出修長白皙的後頸,還有細碎發絲掩映下微紅的耳垂。
梁靖川偏頭睨了她一眼。
視線才落過來,許昭意飛快地回眸,警覺得像隻豎著耳朵聆聽敵情的兔子。
大眼瞪小眼。
“我昨天、昨天,那什麼,”大約受不了此刻的氛圍,僵持不過幾秒,許昭意咬了下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反正就是那什麼,你?”
她聲音低到快聽不清了。
“其實也沒什麼,”梁靖川挑挑眉,輕描淡寫道,“你昨天就是話多了點,抱著椅子死活不肯走路,讓我背了你一段。”
“這樣啊。”許昭意略微松了口氣,心裡安定了許多。
還行,還能接受,還不算太荒唐。
“當然不是,”梁靖川深邃的視線自上而下打量了眼她,朝她微微傾身,壓低嗓音似笑非笑道,“後來你親了我一口,咬了我一下。”
許昭意覺得難以置信。
“臨走的時候,動手扒我衣服。”梁靖川勾了勾唇,用隻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不疾不徐地補充。
許昭意開始懷疑人生。
“還——”
“等等,”在遭受更大打擊之前,許昭意及時叫停,涼涼地抬眸,“說吧梁同學,你喜歡被打成失憶,還是被殺人滅口?我現在就滿足你。”
見她信以為真,梁靖川忽然說不下去了。他撂下了課本,半垂著視線,低著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許昭意莫名其妙,眸色復雜地看了他半晌,氣不打一處來,“你神經病吧梁靖川。”
先前掀起的心悸、曖昧、尷尬都像是錯覺,一切微妙的情緒都被他笑沒了。
前排宋野已經幾筆劃拉完選擇題,為難地轉回來,話說得很委婉,“意姐,卷子給我看看唄,川哥這字寫的,我等凡夫俗子真欣賞不了。”
說完他就頓住了,視線在兩人間逡巡了幾個來回,“欸,你倆咋了?川哥你笑什麼?意姐你臉怎麼那麼紅啊?”
被人戳穿的羞惱掀起燥意,許昭意閉了下眼睛,而後對著宋野微微一笑,“風乍起,吹皺一江春水。”
“啊?”話有點沒頭沒腦,聽得宋野一頭霧水。
“這話的意思是,幹卿何事。”許昭意溫溫柔柔地解釋完,面色驟然冷下來,“趁著我不想罵人,滾!”
無辜踩雷的宋野一臉懵逼,委屈地轉回去,跟趙觀良竊竊私語,“不是,他倆啥情況啊,城門失火,我是那條魚?”
“想開點,他倆不按套路出牌,”趙觀良習以為常,“上次他倆去圖書館,我還以為是約會聖地新情-趣呢,結果這兩位跟陌生人似的復習了一天,全程坐懷不亂。”他嘖了聲,“要是在論壇開賭貼猜他倆想法,保準你輸到傾家蕩產一無所有。”
眼見著他肩膀還抖個沒完,許昭意氣得想罵髒話。
剛偏了下頭,炫邁的嗓門響徹整條走廊,嘮叨個沒完,“這才剛返校,又炸鍋了?整棟教學樓就你們樓層最吵!還有幾天就期末考試了,再不收心是想被送回初中回爐重造嗎……”
許昭意忍了又忍,才面無表情地斂回視線繼續讀題,書頁翻的哗啦啦響,眼不見心不煩。
“行了,逗你的。”梁靖川靠著牆,嗓音低低沉沉的,很漫不經心,但莫名讓人覺出溫柔來,“而且我被佔便宜,你生什麼氣?”
前半句才安撫下來的情緒,又被他後半句一點點撩起來。
許昭意完全懶得搭腔。
平心而論,如果殺人不犯法,她現在就想動手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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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將考試,學期的最後幾天都在系統復習,他也沒招惹她,兩人相安無事。期末考試前夕,全校都在清理教室,布置考場,整個校園熱鬧非凡。許昭意和梁靖川被分到高二教學樓貼考號。
鍾婷拎著包找過來的時候,她分神看了眼,“你今天不是要去看林辰演唱會,沒時間跟我一塊嗎?”
臨考試作死是鍾婷的慣例。不過她成績雖然不拔尖,也一直穩定偏上,許昭意又拉不住她,索性隨她去。
“哦,我不小心把門票丟了。”鍾婷笑吟吟解釋道。
“票丟了你還很高興?”許昭意略微詫異。
“那不是,我有別的開心事。”鍾婷擺擺手,不勝嬌羞地捂了下臉,“可能是我的虔誠感動了上天,我今天居然又遇見那小哥哥了,還成功留了聯系方式。”
“您可真成,見了兩面話都沒幾句,就想以身相許了。”許昭意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忍不住搖頭,“你不怕對方是個海王?”
“我不管,不心動不戀愛的高中是不完整的,你以後肯定後悔。”鍾婷一本正經地說著歪理,“而且如果得不到他,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思?”
“如果你得到他,他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許昭意不以為意地嗤她,貼完最後一張。
“你會不會說話?”隔著桌子,鍾婷都想伸手抽她,“趕緊收拾完,我們一塊回家吧。”
一直默不作聲的梁靖川,忽然抬起視線,“演唱會還想去嗎?”
“嗯?”鍾婷稍怔。
她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有不被無視的一天,上次醫務室她都給無意識的狗糧虐到心肌梗塞了。
“他是我朋友公司的藝人,我打聲招呼,讓他給你安排內場vip。”手機在掌心調轉了個方向,梁靖川淡聲道,“你現在過去,說不定還能在後臺看到他。”
“真的嗎?真的嗎!”鍾婷聞言眼睛都亮了,激動得差點化身尖叫雞,“您可真是凌風出塵風流倜儻文質彬彬儀表堂堂溫潤如玉氣宇軒昂啊。”
氣不帶喘地恭維完,她還不忘畫龍點睛地加上句,“謝謝姐夫。”
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