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了,他不能回應我的愛,索性也就若無其事地淡化。
竭力地把我們的關係,拉回最初。
我怔了怔,是了,這些年也隻是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
拼命地撐著和他賭氣,其實他早已經雲淡風輕。
是該誠實點兒面對現實,放下了。
「裴總說,我喜歡你這件事,很齷齪,你一直都很困擾。」像是突然卸掉了一身的力氣,我蒼白地笑道,「我很抱歉,那時年少不更事。」
顧予深變了臉色:「葉伽….」
「你先聽我說完。」我打斷他,「我來就是想告訴你,管好你的女人,別再來給我添堵。」
「我的女人?」顧予深笑了,不達眼底的森冷,「誰承認的?」
我的心一次又一次地被碾碎過,也就再也聽不進去他的話。
「哥,這八年,我的確在等你。」我側目看向虛空,「你始終沒來,我就想知道,如果我出現在你面前,你會是什麼反應?」
「所以,我回來了。」
顧予深問我:「你希望我是什麼反應?」
對啊,我希望他是什麼反應?
飛機落地時,我還在想,隻要他給我一個擁抱,我就還能一腔孤勇地去愛他。
可他,始終疏冷如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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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難以啟口,搖頭道:「不重要了。」
顧予深伸手扯了扯領帶,臉色躁鬱。
「哥。」我無力地笑開,「我不跟你賭氣了,你還是我哥,一輩子都是。」
我又喃喃地補充了一句:「我不會再等你了。」
他的心思澄明,自是聽明白了我的話。
那些藏在漫長歲月見不得光的濃烈愛意,我終於鬆開了手。
它順著命運安排的軌跡,下落不明。
我離開的時候,顧予深還站在那裡。
幽長的走廊裡散落著微沉的燈火,他直直地望著暗處,眸底一片深諱。
他是覺得解脫了,還是也有那麼一些悵然若失?我無意再去考究,走了。
那晚和他坦白後,我心中憋著的那股勁兒突然就悄無聲息地飄散了。
內心多年的折磨和煎熬,平靜地釋懷了。
我不再想著和顧予深作對引他注視,工作的效率飛速地提高。
裴祁很高興,嚷嚷著要給我升職。
「我決定了,年後讓你坐我姐的位置。」
「她離職了?」我有些訝然,怪不得最近在公司都沒見到裴意。
「嗯,她已經和我爸商量過了,年後就去管理歐洲分公司。」裴祁說這話時,別有意味地瞥了瞥我。
「想說什麼?」
裴祁也說不清:「我就總覺得吧,這事兒和顧予深有關。」
在聽到他的名字,我挺平和:「那我不想知道了。」
「哦。」裴祁打量我,發現我是真的不願意聽,也就作罷了。
這天晚上,我睡得正濃,裴祁來敲門。
我打開門,他單手撐在門邊的牆上,身體微微地前傾,我驟然就近距離對上了他的臉。
玄關處燈影微弱,我詫異地發現他英俊的臉上慘烈的傷痕。
眼眶青紫、臉頰紅腫,往日裡那一雙總是飛揚的桃花眼,此時頹喪地耷拉著。
就一個「慘」字。
「你怎麼了?」我把人拉進玄關光亮處。
裴祁縮著肩膀鬼叫:「小祖宗,疼!!!」
我連忙撒開他的胳臂,轉身去找醫療箱:「你跟誰打架了?」
以裴祁這家世和性子,尋常人哪兒敢和他動手,能被打成這個樣子,對方多半也不是省油的燈。
「沒事兒。」裴祁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和朋友練了幾手,他也沒比我好多少。
「坐下,我給你上點兒藥。」
裴祁叉開長腿隨意地坐到茶幾上,我也不想跟他計較,用棉簽蘸著化瘀的藥水擦拭他眼角的傷。
「輕….輕點兒。」
看他此牙咧嘴的樣,我又氣又無奈:「有能耐打架,就給我忍著。」他哼唧哼唧著,雖然不服氣,又不敢反抗。
夜深萬籟俱寂,我垂著頭給他上藥,餘光裡裴祁忽然安靜了下來,出神地看著我。
這目光,值得考量。
「閉眼。」
裴祁瞬時有點兒清醒似的,不好意思地閉上眼睛。
喉嚨裡悶悶地有聲音:「我真不明白,你這麼好的姑娘,顧予深那廝是怎麼忍得住的?」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和你打架的人,是顧予深?」
察覺到自己說漏嘴,裴祁艱難地扯著嘴角懊惱地笑了笑:「瞧我這嘴。」
「他傷得怎麼樣?」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話音落下,又覺得太過於急躁。
「不用擔心,他也沒讓我。」裴祁有心寬慰我,轉瞬便又咬牙道,「那廝也是憋著一股火氣,我撞他槍口上了,慘的是我。」
我沉默著給他繼續上藥。
裴祁盯著我的臉,也不知道發什麼神經,躲到一邊去:「不上了,擱著幾天就好
了。」
「隨你。」
我低著頭收拾醫藥箱,裴祁整個人甩進沙發裡,煩躁地問:「我就想知道,顧予深有什麼好的,我姐、你,怎麼一個個地為他神魂顛倒?
15
我多少猜出來裴祁去找顧予深打架的原因了。
裴意突然申請外調,和顧予深有關,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我不知道,看裴祁去找顧予深算帳的架勢,大抵是有些嚴重了。
「這個問題,你應該去問你姐。」
「問了也沒用,人顧予深都說了,十幾年前我姐幫過他,這些年他就是當朋友和我姐相處,我姐的心思,他管不了。」
我的心難以控制地一顫,輕咬著唇不接話。
「用他的話說,他自問從未越界,其他人的心思與他何幹?」
裴祁說到這,氣得撓頭:「他這麼說也沒錯,可我就是覺得不對勁,太他媽的不近人情了,我姐到底是著了什麼魔?」
看我一直不吭聲,他瞪眼問:「不說我姐,就說你,他有什麼魅力讓你這麼多年要生要死的?」
我錯眼看他,又緩緩地看向窗外。
長長的沉默。
「你倒是說話啊。」裴祁性子急,嚷嚷。
落地窗倒映著城市半空的燈火,夢幻迷離難辨虛實,我的眼睛失了焦。
「一個無父無母、孤獨無依的姑娘,她走過的路,看過的風景,隻有他願意傾聽;她的悲歡喜樂,或歡喜或惆悵的心事,他都懂;她如野草般孤寂悲苦的人生,是他帶來了一束光。」
我微笑著看向裴祁:「那姑娘怎麼能不愛他?」
這世上的人,大多和裴祁一般,總覺得我過於執著和卑微。
明明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那個人依舊不假以情意,我仍然咬著牙不肯放,實是自討苦吃。
可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這世間,有人來有人走,皆是尋常事,我向來看得開。
唯獨顧予深,他是刻在骨子裡的執念,我或許緘默,但不敢忘。
裴祁沉著眸子睨著我,片刻後一聲嘆氣:「你這輩子就栽在顧予深身上了。」
我偏了偏頭,面帶著灑脫的溫淡笑意:「也不至於,愛是愛,也不一定就非得得到。」
的確有些釋然了,那股非要不可的勁兒,逐漸過去了。
「你就一個人孤獨終生吧。」裴祁長腿一收,動作利落地站起身,「聽小爺的,不要去禍害其他無辜的男人。
顧予深是你心裡永遠的滿分答卷。」
我不否認,抿著唇笑著擠出一個字:「滾!」
「得嘞。」他習慣地揚眉邪笑,扯到傷口馬上此牙哼唧。
裴祁走後,我怎麼都睡不著了。
心裡有點兒牽掛,很淡,又絲絲地繞在心房,揮之不去。
第二天上班時人都是恍惚的,硬撐到晚上下班,回去的路上終究沒忍住,調轉車頭去了顧家老宅。
關於顧予深,這些年我知道的並不多,隻聽裴祁說,後來他東山再起,花了十倍的價格把顧家老宅買了回來。
按響門鈴,遲遲沒人應門,我嘗試著輸入一串密碼,詫異地聽見「嘀」一道開門聲。
還是當年的門鎖密碼。
差一點兒我就生出了一種他其實也是希望我回來的幻想,自嘲地扯了扯唇。
顧予深不在,我沒有直接進去的底氣。
重新關上門,站在門外等著。
等得太久,我倚著牆昏昏欲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隱隱地聽見汽車聲。
睜開眼,顧予深站在跟前。
大衣搭在臂彎,一身倦色,應是從某場應酬抽身回來,略有薄醉。
16
「回來了為什麼不進去?」他皺了皺眉,動作極自然地把他的外衣套在我身上,「密碼沒有變。」
天好冷,等了太久,我的四肢都是僵硬的。
聞見他外套上淡淡的菸草味,心生悸動。
「我知道還是那個密碼。」我仔細地藏好心思,才敢平靜開口,「試過了。」
他一下子就動了氣,眸底怒色:「寧願在這裡吹冷風,也不肯進去?」
我微愣住,他沒來由的火,反讓我無措了起來。
「哥。」我佯裝輕快地俏聲,「你淡定點兒,不然我又該多想了。」
「想什麼?」
「會錯以為你心疼我呀。」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進娛樂圈真是可惜了,就這演技,誰還敢說我和顧予深有嫌隙?
顧予深與我隻有一臂之距,看來的眼神,卻深邃難測。
「你怎麼就知道我不心疼?」
過了酒精的喉嚨,聲線越是喑啞。
我心頭一顫,顧予深已經抬腳越過我往裡走。
從四面吹來的風,拂來又去,我恍然清醒。
顧予深自詡要當我一輩子的哥哥,便是他真的心疼我,又能說明什麼呢?
我隨後進門,顧予深站在客廳燈火明滅處,背對著我扯下領帶。
他還真沒把我當外人,當著我的面就開始脫襯衫。
隔得有點兒遠,我卻還是看清楚了他左肩上的一大塊淤青。
應是極疼的,他脫衣服時動作都稍微頓了頓。
我輕咬了咬唇,裴祁那傢伙確實也沒手下留情,兩個大男人打成這個樣子,也真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裴祁能理解,顧予深一向克制隱忍,他竟然也陪著裴祁胡鬧。
在他的襯衫將脫下時,我自覺地背過身去,不敢再看。
「想喝點兒什麼自己動手,有事兒晚點兒再說。」他徑直往一樓裡面的浴室去了。
我站在客廳明亮處,環顧四周,這房子變化很大,畢竟歷經了他人之手十幾年,雖看不到歲月的裂縫,也留不下過去的痕跡。
他堅守在這裡,可能,也就是一個念想了吧。
本來是想著找找醫藥箱,卻不知不覺地就轉到三樓。
也不知道是懷著什麼心情,我推開了我小時候住過的那間臥室的門。
黑暗無聲,我佇立片刻,才伸手去開燈。
燈光亮起,我一瞬記憶錯亂,這裡赫然是一處書房。
矯情的勁兒一來,我有點兒氣。
連我的房間都沒留,這是當哥的幹的事兒?
書桌上乾乾淨淨的,一盞檯燈一本攤開的筆記本,一支壓在白紙上的黑色鋼筆。
我沒忍住,指尖劃過桌面,隨手翻開厚厚的筆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