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交代清楚了。
媽媽的表情也凝重了起來,對我說:「蔚蔚你先把手機給我,媽媽去給肖暘他們同事打個電話。」
我媽在窗邊打電話,我能斷斷續續地聽到她與對方的談話:「嗯……我是林蔚蔚的家長,她跟肖暘是中學同學,我們之前也見過肖暘這孩子..…現在過去確實有些倉促……如果您有了任何消息也請隨時通知我們,我們做好準備..」
我爸陪我一起坐在沙發上,削了個蘋果遞給我:「閨女,先吃點東西吧。」
我搖搖頭,表示沒有胃口,隻抬頭看向我媽,茫然又無助。
她把手機放到桌上,摸了摸我的頭,臉色卻不太好看:「還在搜救。先在這裡等消息吧,不然你過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如果真出了什麼事……那爸爸媽媽陪你一起去。」
我捂住眼睛,淚水流進指縫裡,滿掌心都是湿漉漉的。
如果真出了什麼事..什麼叫真出事?
可我卻隻能坐在這裡,什麼都做不了。
為什麼上次分別的時候,不擁抱得再緊一些。
38
我在賓館的房間裡渾渾噩噩地過了三天。
這三天我幾乎沒閉過眼,沒魂兒似的守在手機邊上,既希望有電話打來,又害怕有電話打來。
又到了很晚的時間,我不想爸媽陪著我一起苦熬,把他們勸去休息。
而我也實在有點撐不住了,一隻手抵著頭,靠在沙發上打盹。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睡著,忽然一陣驚悸,睜開眼睛看到茶幾上的手機瘋狂的振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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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幕上顯示那個熟悉的區號。
我一把將手機撈起來貼到耳邊,張口就問:「肖暘怎麼樣了?」
還是那個指導員的聲音,但聽起來明顯輕快了許多。
「林同志您好啊,特地來跟您知會一聲,經過我們不懈的努力,鎖定了被困戰士的位置,幸好雪崩發生的時候他們正在一個山洞裡,肖暘的各項生命體徵目前正常,可能隻是有一些輕微的凍傷。我們已經派直升機把被困戰士們接回營地,請您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熬了太久,腦子似乎已經失去了基本的思考能力,隻有手在不停地發抖。
爸媽被我的響聲驚動,也都從套間裡走出來坐在我身邊。
「所以.…沒事了是嗎?肖暘他好好的,好好的活著呢是嗎?」
指導員笑了下:「是的,您可以這麼理解,直升機已經準備著陸了。請您不要擔心,每個戰士的生命安全對部隊而言都很寶貴,我們會盡快把他們都接回來,不辜負祖國和人民對我們的信任。」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的淚水抑制不住地往外漫,「那等肖暘回來了,麻煩您讓他給我打個電話。」
「好的林同志,我一定轉達。」
掛掉電話,我都沒來得及把手機放下,就失聲大哭了起來。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還好都隻是虛驚一場。
爸爸忙著給我遞紙巾,我哭了一桌子的鼻涕紙,賓館的紙抽被我抽下去了一多半。
情緒平復下來之後,我像寶貝似的捧著手機,生怕錯過肖暘的電話。
「蔚蔚,你先把手機放下。」我聽到媽媽說。
我不明所以,卻還是聽她的話,把手機放到了茶幾上。
媽媽坐在我對面,神情嚴肅地對我說:「蔚蔚,一會肖暘的那通電話,媽媽希望你不要接。」
39
我一時沒懂。
「媽,你什麼意思?」
我媽露出了她一貫強勢的態度,看著我說:「我的意思是,你跟肖暘交往,媽媽和你爸爸都不同意,你們盡早斷了吧。」
什麼?她在說什麼啊?
我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站起了身,渾身的反骨幾乎要從每個毛孔噴薄而出。
「媽,你為什麼不同意啊?他是肖暘啊!你不是還認識他的嗎?他從前總是考我們班第一,你還誇過他的啊!」
「就因為我認識他所以才不同意!」我媽也站起了身,「林蔚蔚,他是什麼條件你是什麼條件?他將來能養得起你嗎!」
「我.」
我媽卻沒給我說話的機會:「況且你知不知道,他這是在一線作戰部隊啊!你將來要當軍屬嗎?你知道軍嫂過的是什麼日子嗎!這次的事情,他沒事也就罷了,但像今天這樣的情況,未來還會發生多少次?如果他真出事了怎麼辦,那時候你們如果結婚了該怎麼辦,要是有了孩子又該怎麼辦?要次次都像現在這樣,為了他以淚洗面嗎!」
「媽你為什麼總是要設想一些還沒有發生的事情呢?這不就成了因噎廢食了嗎!
「蔚蔚,」我媽的臉色很不好看,「從小到大,爸爸媽媽都很尊重你的決定,沒有對你的選擇做過太多幹涉。但這件事沒的商量,媽媽不同意,你還有大好的前程去奔,將來也會認識更多優秀的人,和肖暘以後就不要再聯系了。」
我從來沒有過和我媽如此意見相左的時候。
我直視著她的目光,咬著牙說:「我,不。」
我媽沉聲道:「蔚蔚,你如果一定要逼媽媽,那我就去給肖暘他們部隊領導打電話反映情況。我決不允許我女兒後半輩子的幸福,毀在他身上。」
「你別去!」
我知道她的性格,她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的。
「爸!」我看向了在旁邊一眼不發的爸爸,「你不是最疼我的嗎?你幫我勸勸她,別這麼對肖暘……」
爸爸嘆了口氣,在我手背上輕輕拍了拍。
「閨女,在這件事上,我跟你媽媽站在一邊。」
桌子上的手機很不合時宜地在此時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肖暘」。
我想衝過去搶手機,卻被我爸攔了一下,我媽先一步把電話拿了起來。
「肖暘你好呀,我是林蔚蔚的媽媽。阿姨有幾句話想跟你聊一下。」
40
難過的情緒像是冰冷的海水,快將我吞沒了。
我何嘗不知道,我和肖暘之間存在著太多的不合適,就像我們隔著的這幾千公裡,布滿懸崖和丘壑。
所以我們都用了這麼久的時間來確認,我們是不是真的那麼需要彼此。試探我們對彼此的喜歡,是否足以蕩平我們之間所隔的山海。
如果他沒有經歷那些變故,與我一樣是個普通的大學生,恐怕我們早就在一起了。
可所有的努力,都在這一晚被擊潰成一地碎片。
我聽不見肖暘在對面都跟我媽說了些什麼,隻能看到我媽的表情一直很平靜。
最後她說:「肖暘,阿姨謝謝你這些年對林蔚蔚的照顧。你也知道,她馬上要出國了,你們都有各自的路要走,就不要再耽誤彼此了。」
放下電話,我媽把手機還給我,輕輕抱了我一下。
「寶貝,爸爸媽媽都是為了你好,將來你會明白的。不要怪我們。」
我把手機丟回包裡,拉上我的行李箱,準備回學校。
我一分鍾都沒辦法在這個房間裡多待下去了。
我爸在身後跟著我,一直跟到電梯間。
我強壓住自己想趕緊逃離的心,讓說話聲盡量顯得正常:「爸你回去吧,我自己打車回學校就行。」
「我送你回去吧,你現在這個狀態,爸爸不放心。」
「爸!」我實在有些忍無可忍了,「求你了,別再跟著我了,行嗎?」
下樓一到酒店大堂,立刻掏出手機撥回去肖暘的電話。
提示音響了好久,卻始終沒有人把電話接起來。
正出門,看到表姐從旋轉門裡走進來,手裡拎著一袋吃的。姐夫攬著她的肩,兩人有說有笑。
心裡某個地方猛地刺痛了一下。
表姐看見了我,神情一怔。
「蔚蔚,怎麼了?你要去哪?」
我抱住她,靠在她的肩膀上嗚嗚地哭了出來。
表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隻是輕輕摟住我,拍拍我的背。
我抽噎著問她:「姐,為什麼啊?大人們穩妥的處理,就是讓我們分開嗎?」
41
出國的那一天,全家人都來機場送我。
幾個大行李箱上都貼好了ToUSA的標籤,爸媽幫我託運好了行李,在國際出發入口前,我用力抱了抱他們。
媽媽的眼圈有些泛紅,囑咐我落地之後一定第一時間發消息給他們。
我隔著玻璃門對他們揮了揮手,用口型說:「回去吧。」
之後我帶著隨身的行李,一個人去了安檢的地方。
到了安檢口,我逡巡了片刻,沒有馬上進去。
大約一個月前,在航班日期定下來的時候,我偷偷給肖暘發了條短信,告訴了他我的航班號和起飛時間。
消息當然石沉大海,一直沒有回復。
可我仍抱著一點不切實際的期望。很久之前,肖暘答應過我,他會來送我的。
我漫無目的地在航站樓裡來回踱著步子,離航班起飛的時間越來越近,終是到了我不得不進檢口的時候了。
到底是我自作多情了。
就在我準備去排隊的時候,一位機場工作人員帶著滿臉的職業微笑向我走了過來。
「女士您好,請問您是姓林嗎?」
我點點頭,以為是我託運的行李出了什麼問題:「需要我做什麼嗎?」
工作人員甜美地笑了一下,把她手中的一個袋子遞給我:「是這樣,方才那邊有位先生託付我把這個交給您。您看是您的東西吧?請您收好。」
我疑惑地打開袋子,見裡面是今年年初新出的一款香奈兒包包。
從包裝袋中掉出了一張字條。
上面寫著:「前路順遂,萬望珍重」。
我的眼前倏然模糊起來。這筆跡我太熟悉了。
我忙拉住工作人員問道:「給你東西的人呢?他去哪了?」
對方搖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那位先生給過我東西後就離開了。」
我拿出手機,點開肖暘的號碼就撥了過去。
第一次,掛斷。
第二次,掛斷。
我不甘心地又打了第三次。
提示音響了好久,就在即將滿一分鍾時,夏然而止。
他終於把電話接了起來。
「蔚蔚..!」
我連開場白都沒有:「肖暘,我知道你在機場。你在哪?我現在就去找你。」
「蔚蔚...」他哽咽了一下,「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吧。」
「為什麼啊?」我幾乎是吼出來的,「你有膽子來機場,就沒膽子見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