啉——
砰!
「哎呦!!」
我收回一秒鍾之前的想法。滑冰很難,真的難。眾目睽睽之下,我一個屁股蹲兒摔在了地上。
「蔚蔚!」
我聽見高彥文在背後喊我。
我緊緊閉上了眼。往好處想,他見了我的真實面貌,沒準回去就把我拉黑了呢。
高彥文拽著我的胳膊七手八腳地要把我扶起來,我在冰面上掙扎了好半天,他的蘇格蘭圍脖都被我給擰歪了。
高彥文哭笑不得:「你,你不會滑冰啊?」我放棄治療地點了點頭。
「摔傷沒有?」
我又放棄治療的搖了搖頭。
我不敢看高彥文的表情,由著他捏著我的胳膊把我扶到了冰車旁邊。
我自暴自棄地坐在了小馬扎上。嘶,屁股有點疼。
高彥文彎下身,笑眯眯地問我:「那不如我教你滑冰吧?」
我捂住臉:「學長,讓我自己待會吧,求你了。」
我怎麼覺得他笑得更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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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你玩夠了發消息給我,我把你送回去。」
我含混地「嗯」了一聲,心裡隻想,哥,求你了,快走吧。
高彥文離開後,我才終於松了口氣。我揉了揉自己的後腰,那一下摔得可真結實,哭唧唧。
就在這時,我口袋裡的手機卻歡實地振動了起來。
我摘下手套,把手機從羽絨服中摸出來。來電顯示竟然是肖暘的手機。
我撇撇嘴,按了接聽鍵,把手機塞到了耳朵與毛球帽中間,喪氣地開了腔:「喂——」
對面立刻傳來了肖暘的聲音:「林蔚蔚,你怎麼了?」
我嘆氣:「丟東西了。」
「怎麼回事?重要嗎?丟什麼了?」
「人。」
三秒鍾後,聽筒裡爆發出了一陣劇烈的笑聲。
「哎,你能不能有點同情心啊!」
我氣鼓鼓地指責他。
肖暘終於笑夠了,隨口問我:「你現在在哪呢?」
我悶聲答:「湖中間。」
片刻的沉寂後,肖暘的聲音從手機中傳來。
「林蔚蔚,回頭。」
20
我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把頭扭了過去。
繼而,翻湧的心跳怦然襲來。
就仿佛是有心電感應一般,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站在湖邊的那個人。
他剪了很爽利的頭發,隻是隨意一站卻身形板直,一隻手插在上衣的口袋裡,另一隻手舉著手機,正在與我說話。
雖然離得很遠,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可一股熟悉的親昵感,不講道理地隔著結冰的湖面轟然撲面。
「肖暘!」
我激動地朝他揮了揮手,大聲喊了出來,差點忘記了我們之間還連著聽筒呢,根本用不著那麼大聲。
「你怎麼回來了?」
我興奮地想要立刻跑過去,可剛站起來一點,冰面不留情面地毒打了我。我「哎呦」一聲又跌了回去,屁股疼得我哼出了聲。
「我申請休年假了。」肖暘隔著電話笑得停不下來,「行了你別折騰了,等我過去找你。」
我乖巧地坐在冰車上,遠遠看著肖暘坐在湖邊把冰鞋換上。他站起身時掸了掸上衣的下擺,又活動了下腳腕,似乎在適應鞋子是不是舒服。
片刻後,他踏上了冰面,行雲流水般向我滑了過來。
待他離近了些,我才看清楚肖暘上身穿的是一件灰綠色的衝鋒衣,下身是一條綁腿迷彩褲,衣服漿洗得很幹淨,還能聞見淡淡的肥皂香。
他是變了一些的。
不過半年的軍旅生涯,讓他退去了初夏時的謹慎與卑微,轉而鍍上了一層獨屬於軍人的剛硬與稜角。可他卻並沒有被冰霜浸染的滄桑,而是像落在新雪上的陽
光,耀眼卻溫和。
好久不見。
肖暘在我背後停了下來,雙手搭在我的椅背上,推著我向前走。天空藍得沒有一絲雲彩,不遠處的塔沐浴在午後的陽光中,有種冬日裡獨特的慵懶。
肖暘的手凍得有些發紅。我偷偷摘下自己的一隻手套,越過他骨節分明的手扭頭看他:「分你一隻,要不要?」
背後的人帶著嫌棄「喊」了一聲:「粉色的,還有小兔子,我不戴。」哼,不知好歹。
我換個話題:「你什麼時候會滑冰的,我怎麼不知道?」「特別小的時候就會了,我爸教我的。」
我有些不服氣:「怎麼你們都滑得那麼輕松,我都要難死了。」肖暘笑道:「這有什麼難的,不就換個地方走路麼?」
該死的勝負欲迫使我又想掙扎著站起來,想要盡快地學習使用我這仿佛剛安裝的雙腿。
肖暘幸災樂禍地看著我那雙無法馴服的冰鞋,最後嘆了口氣:「林蔚蔚,還是我教你吧。」
21
「其實也沒什麼好教的,多摔幾下你就啥都會了。」等我再一次直立在冰面上後,肖暘如是說。
可真是個絕妙的方法呢。「阿嚏!」
一個噴嚏此時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我岌岌可危的平衡瞬間被打破了,大喊道:「肖暘肖暘,你快扶著我點啊!」
肖暘一把撈住了我的手臂:「能站穩嗎?」
在得到我的確認後,肖暘毫不猶豫地放開了我。我莫名其妙有點生氣,他就一點不擔心我摔跤的嗎!
但這個人就是一點生氣的機會都不給我。
他摸上了自己衝鋒衣的拉鏈,把上衣脫了下來,抻著袖子卷了兩圈,然後把衣服包住我的後腰,袖子一打結系在了我身上。
「用衣服墊著點,滑倒了也摔不疼。」
為了把袖子在我腰上打結,他微彎下了身,濃密的黑發正與我同高,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他此時隻穿了一件淺灰色毛衣在身上。毛衣的樣式很普通,沒有什麼花紋,但與他的肩背卻莫名貼合。肖暘其實很瘦,但是緣於軍隊上的淬煉,他瘦得並不孱弱,而是如積雪融化後的山脊,峻峭畢露。
我腦子裡忽然冒出個離奇的想法。
他有八塊腹肌的嗎?
肖暘好像說了句什麼,但我腦子裡正奇異地上演著一場透視幻想,沒有聽清。以至於他抬起頭來看我的時候,我和他的鼻尖差點蹭在了一起。
我生澀地吞了一口唾沫。
「那個...你冷嗎?」
肖暘納悶兒地看我:「我剛說的啊,我不冷。」
「哦,哦…..」我摸了摸系在我腰上的衝鋒衣袖子,「要是我給你弄髒了怎麼辦?」
他說:「沒事,我拿回去洗就好了。」
肖暘遞了一隻手臂給我:「我先帶你溜兩圈,然後放手你自己來。記得腳往外撇,身體稍微往前傾。」
曜-
媽耶——救命!!!
在一頓噼裡啪啦的摔倒和爬起來的過程後,半小時後,我終於也可以絲毫不害怕自己行走在冰面上了。
能直立行走的感覺真的特別好。
肖暘蹺著二郎腿坐在冰車上,悠闲地曬著太陽。我折騰了半天出了一腦門的汗,索性把帽子摘下來,扣在了他頭上。
肖暘也不躲,頂著我的粉色針織毛球帽,嘴裡哼著小曲。他的毛衣和我的羽絨服顏色有些像,從背面看過去,還真有點像另一個我。
我一個人在不遠處自在地滑來滑去,很湊巧,我又一次看見了高彥文。
隻是他這次不是朝著我的方向來的,而是向著我的冰車玉樹臨風地滑了過去。
我正奇怪他找肖暘要做什麼,忽然反應過來,他不會以為冰車上坐的人是我吧?
我想飛奔過去阻止,可我才剛學會怎麼走路,根本飛不動啊!
隻見高彥文在肖暘肩膀上輕拍了一下,笑問道:「玩得開心嗎?」
肖暘猛地一回頭,倆人大眼對小眼,同時石化。「你,你…..」
高彥文顯然是被眼前這個戴著粉帽子的男人震驚了,腳下一個沒站穩,砰的一聲摔在了冰面上,一向斯文的金邊眼鏡歪在了鼻梁上。
我這是造什麼孽了..
肖暘明顯也是一臉懵逼,趕緊要把高彥文扶起來。
我這才將將趕到事故現場,跟肖暘一人一邊拽著高彥文的胳膊,把這位法學院精英從冰面上架了起來。
肖暘十分關切地問他:「不好意思啊,同學你傷到哪裡沒有?我玩得很開心,謝謝關心。」
高彥文:「???」
我誠懇地想,學長,你要不還是把我刪了吧。
22
我簡要的對雙方做了下介紹,出於禮貌,肖暘和高彥文甚至還握了握手。
雖然高彥文找借口告辭的時候,表情仿佛已經做好了移民火星的準備。
因為剛才在冰面上摔了幾跤,肖暘的外套被我弄湿了一大片,沒有辦法馬上穿。天色如果再晚下去我怕他會冷,因此我們決定先回他住的地方處理一下。
肖暘住在離學校不遠處的一個招待所裡,房間是半地下的,一個屋子裡住四個人。
如果不是跟著肖暘找到這裡,我真想象不到學校附近的老舊居民區裡竟還隱藏著這樣破敗的小旅社。如果讓我一個人來這種地方,我可能會有些害怕,但與肖暘在一起,便無所謂了。
肖暘拿鑰匙開了門,與他同屋的住客都還沒有回來。屋內的陳列很簡單,四張鋼架床,清一色的白色的單子,白色的被子。半地下的窗子漏進來幾縷脆弱的陽
光,落在上個世紀遺留的水泥地面上。暖氣卻意外地燒得很足,人在屋子裡暖烘烘的。
我脫了羽絨服抱在懷裡,肖暘開了燈,我一眼就認出來哪張床是他睡過的。左邊靠裡的那張床上,整整齊齊放著跟豆腐塊一樣的被子,床尾放著他唯一的行李,一個黑色的書包。
肖暘讓我從房間裡等他一會,他拿衝鋒衣去公用水房中簡單地清洗一下髒了的地方,放在暖氣上烤幹後就看不出那裡的汙痕了。
我坐在他的床上,習慣性地拿出了手機。處在這種半地下的房子裡,有種很奇異的感覺,雖然身體仍然是站直的,可莫名就覺得比這座城市矮了一腳。
我不自覺地點開了微信,在聯系人列表裡搜索了肖暘的名字。聊天記錄中空空如也——他還在用著那部隻能接打電話的老式手機。
我點進他的名片點開了他的頭像。幹淨斯文的男孩子站在紅牆面前,對著我淺淺發笑。
種子也是從陰暗潮湿的地下長出來的。他理應是屬於陽光裡的。
肖暘回來得很快。他將兩側的毛衣袖子撸到了手肘處,雙手掸著剛洗過的外套,湿的一面朝裡搭在了暖氣上。
他也坐在床上,但和我沒有貼得很近,而是有意保持了一段恰到好處的距離。他把書包拎過來拉開拉鏈:「給你帶了點特產回來。」
我舔舔嘴唇問他:「你就這麼點行李,還能裝得下給我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