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如晝眼圈微紅,幾個瞬步衝到窗前,朝外看去,但隻看見一片常年作翠色的蒼柏樹林隨風哗啦啦響成一片,哪裡還有那人的影子。
元如晝手握玉釵,隻覺心中柔情無限,喃喃道:“多謝師兄。無論師兄送我什麼,我都很喜歡。”
待她離去,坐於客棧屋頂邊緣的徐行之用足尖輕輕踩著探到他足底的柏枝青尖,微笑遙答:“……喜歡就好。”
孟重光坐在他身側,口吻微妙:“師兄倒是出手闊綽。”
“可不是闊綽嗎。”徐行之牽住他的手,照那秀潔的指尖親吻了一記,柔聲哄他,“都闊綽到把我自己都送給你了。”
孟重光被哄得高興,也被親得舒服,懶洋洋地往徐行之身上蹭。徐行之則拿手指認真伺候著懷裡小東西的下巴,那裡軟熱酥綿的肉捏起來很是趁手,孟重光被他揉得翻來覆去的,舒服得當真像隻白茸茸的貓。
看二人悠然曬太陽的模樣,哪裡像是被追殺之人呢。
不知是不是他們上回前往應天川時,廣府君得了什麼信,在他們離開應天川後不久,他竟一路順藤摸瓜,直追到了他們棲身的小鎮裡去。
這半年來,兩人逃一路,廣府君在後頭追一路,大有不殺了徐行之不罷休的勢頭。
葡萄架沒了,原本說好要養的狗也沒了。但是孟重光與徐行之都不在意這個。
相比於被追殺這件事,孟重光反倒對那葡萄架有無限的遺憾。
他嘀咕道:“本來指望著夏日葡萄成熟時與師兄在葡萄架上……”
沒聽完,徐行之便擰住了他的腰,笑罵著叫他少看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小說。
孟重光倒是很不要臉,耍賴地貼著他:“我喜歡師兄,自是要多多討好,這樣師兄才不會膩煩重光呀。”
“……你的討好常人可受不起。”
“師兄哪裡是常人。”孟重光舒服地躺在徐行之大腿上,摟著他勁瘦的腰身親了又親,軟聲道,“常人怎麼會這樣寵著重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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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行之又好笑又無奈,索性湊在他耳邊,用唇撥弄了一下他的耳垂,聲調沙啞:“誰叫你是我的小祖宗呢。”
孟重光聽了這話受用得很,摸索著扣緊了徐行之的左手。
很快,徐行之便覺左手上多了一樣硬邦邦的小玩意兒。
他低頭一看,竟是自己當初戴在師父手上的儲物戒指。
裝飾用的藍玉換成了獨山玉,但那銅指環上的磨痕,每一道是怎麼來的,徐行之都再清楚不過。
徐行之精神一陣恍惚,指掌撫過戒身,唇角先揚起一撇笑意,但身體卻一分分冷了下來。
他問:“你怎麼拿到的?”
孟重光並不知當初這戒指是怎麼到清靜君房中的,觀察著徐行之的神情,他隱約覺得不大對勁兒,隻好小心道:“當初取回‘闲筆’時,我連著戒指一起拿回來了。起初我怕師兄看著戒指,想起自己的手,心裡難過,才悄悄藏了起來。前些天找到了一塊合適的獨山玉,便想著重新做個樣式,再贈與師兄;師兄若想取拿什麼東西也順手方便……”
說到此處,再看徐行之的神色,孟重光的心跟著沉了下去。
這戒指……似乎不該送的。
徐行之心裡因為清靜君之死而留下的巨大傷口仍然在。近一年時光過去,竟連絲毫要愈合的跡象都沒有。
孟重光還是低估了徐行之對清靜君的感情。
在他略略有些無措時,徐行之很快展了顏,他把戒指退了下來,抓過孟重光的手:“來。”
孟重光本來懊喪得很,討師兄歡心不成,反倒平白惹起師兄難過,見師兄還願理他,他自然是得了天大恩惠似的乖乖攤開手掌。
徐行之把戒指替他戴上。
孟重光既開心又有些忐忑:“師兄,你不喜歡嗎?”
徐行之淺笑:“很喜歡。隻是我現在單手不方便,取拿東西的事情還是交給你比較好。”
說罷,他又溫存地嘗嘗孟重光的唇畔:“再說,人都是你的了,還用分什麼彼此?”
孟重光知道的,師兄如此作態,無非是心中難過,又不願惹得旁人與他一起徒增傷懷。
他同樣知道,師兄這一年來同自己這般放浪形骸,不單是因為喜歡,也是為了消卻心中的苦楚。
所以他更要給師兄加倍的甜,來彌補他。
徐行之很快被除去了外衣,並被扔到了附近一叢柏樹枝上。
這柏樹是百年樹木了,結實柔韌得很,徐行之的身體拋在上頭,也隻震了兩震。
徐行之本以為會是在屋頂,誰想被扔來了這裡,渾身肌肉登時都繃緊了,臉色煞白地張口就罵:“孟重光!有螞蟻啊我操!”
孟重光輕盈落於樹枝上,足尖落在枝椏上時,甚至沒能讓樹枝晃上一晃。
他抱住徐行之,驅動靈力,輕聲安慰:“沒事,師兄,我在呢啊。”
徐行之知道,孟重光體質特異,凡界生物很少有不懼怕他氣息的,蛇蟲鼠蟻更是避之唯恐不及,隻要他在自己身邊,自己便不用怕這些個小東西。
被他哄了兩下,雖說有點不好意思,但好在沒那麼緊張了。
徐行之掐住他的衣襟警告他:“孟重光,這光天化日的,師叔他們還沒走遠,你可小聲點啊。”
經過一年調和,二人之間已然合拍融洽得要命,不消幾下纏綿,都各自熊熊燃燒起來。
松柏枝葉哗啦啦響作一片,如琴瑟和鳴,因為春寒而結在枝頭的穰穰零露點點滴滴,把不遠處的客棧窗棂都打湿了一片。
清涼谷迎來的早晨,與徐行之與孟重光正在經歷的早晨一般無二,但溫雪塵早早便起了身,在書房裡專心處理派內各項雜務。
很快,一名近侍弟子疾步走來,叩門、下拜、請安,諸項流程規規矩矩走過一遍,方才稟告道:“溫師兄,魔道派人來了。”
“魔道?”溫雪塵皺眉,“來此作甚?”
“回溫師兄。說是來送禮的。”弟子答道,“為著溫師兄的生辰。”
溫雪塵眉眼一抬,那弟子心頭就是一悸,低頭不敢言聲了。
溫雪塵倒是沒有為魔道之人的貿然造訪而生氣,隻是沒想到他們會來得這樣早。
他生辰的確是快到了。
在徐行之出事後的一年間,每逢年節,九枝燈仍會像在行之在時一樣遣人送禮,周到不已。在曲馳與周北南生辰時,他都送了一些雖不算特別貴重,但卻足夠體現心意的東西來,既不至於招人眼目,也不會讓他們找到理由拒絕收受。
……總而言之,他做得非常妥帖。
溫雪塵曾叮囑過周北南他們要好好把禮物檢查一番,免得其中隱藏了什麼乾坤,但每次檢查的結果都是毫無異常。
周北南還笑話他多思多慮,說照這樣下去,他不僅會白頭,還會脫發。
……真是無稽之談。
思及此,溫雪塵擱筆道:“送禮者現在何處?”
那弟子答:“西南花廳。”
溫雪塵眉心又皺了一皺。
若是那人是私下來送禮,他叫個弟子應付下便是,然而這來送禮的魔道弟子已過了明堂,不去的話,有失禮節,傷的是整個清涼谷的體面。
少頃,他發聲吩咐道:“你叫他稍事等候,我更衣後便去相見。”
清涼谷弟子恭敬退下後,溫雪塵將輪椅搖過書桌,正欲回房,便聽見一陣腕鈴清脆,自書房外響起。
很快,那鈴音的主人便現了身:“塵哥。”
見到周弦,溫雪塵眉間堆雪盡數融去,往前謹慎搖出兩步,伸手扶住她圓潤如珠的孕腹:“都七月有餘了,怎得還隨便活動?”
周弦頗覺好笑:“我每日走動走動,於生產有利,這不是塵哥告訴我的嗎。”
溫雪塵正色道:“待每日下午,我自會帶你走動。”
“可我有女侍……”
溫雪塵淡然道:“我做事自是比她們精細些。”
周弦腹中胎兒月份大了,委實彎不下身來,便微微蹲下身來,面頰水紅地親了一口溫雪塵的發鬢:“是。我聽塵哥的。”
溫雪塵向來矜貴雅正,這一吻盡管沒人看見,也讓他微微紅了臉:“胡鬧。”
周弦雙目亮亮地盯緊了他:“……塵哥。”
溫雪塵無奈,伸手攙住她的胳膊,把她扶起:“小心閃著。”
說罷,他抬起另一隻手,在柔軟蒼白的唇畔按上一按,又狀似無意地摸了摸她的臉:“好了,快回房去。待我見過來客,便回房找你。”
被這樣一耽擱,溫雪塵去得就慢了些。等他到時,來送禮的弟子已經飲下了半壺清茶去。
這回來送禮的弟子有些不尋常,單看氣度便與旁人不一。
他自報家門道:“在下乃黑水堡堡主之子伍湘。”
黑水堡?
溫雪塵記得,約一年前,魔道分支之一黑水堡興兵作亂,不出一月,便被九枝燈狠狠鎮壓了下去。
單看這堡主之子淪落成了跑腿送禮之人,便可知九枝燈待這些叛亂之人雖不算殘忍,但也並未輕易寬宥。
既然對方有禮有節,溫雪塵自不能失去分寸。
簡單回禮之後,他問道:“距我生辰還有半月,為何提前來送?”
伍湘如背書一樣說:“魔尊來前特意交代過,您並不喜本道之人。若是您生辰當日送禮,您就算接收,也難免不悅,不如提前來送,既全了心意,也能叫您心中松快些。”
這話說得坦率但又不至於傷人,丁是丁,卯是卯,倒也的確是九枝燈辦事的風格。
溫雪塵不再多問,收下禮來,便客氣地請他離去。
待出了清涼谷,那伍湘才忿忿罵出聲來:“呸,這姓溫的竟敢如此怠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