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北南樂了:“喲,師父揍徒弟,這個熱鬧。”
徐行之面不改色,左腳一抬,準確踩在了周北南腳背上。
周北南疼得身子一歪,好容易才穩住沒跌倒。
礙於此刻正在典儀進行之時,周北南強忍住了跟徐行之撸起袖子幹一架的衝動。
在徐行之右手邊的溫雪塵道:“北南,別高興太早。按清靜君的秉性,定然會讓著行之的,不會叫行之當眾丟人。”
站在溫雪塵身側的曲馳伸出手,表示贊同溫雪塵的判斷。
溫雪塵自然地與他碰了一下拳。
徐行之自言自語道:“……可我怎麼不記得有這麼個流程啊。”
臺上的清靜君亦是有些迷茫,待廣府君退回他身側時,他輕聲問:“溪雲,有這樣的安排,你該提前告知於我才是。”
廣府君眉心微皺,納罕地回答道:“師兄,此事分明是你昨夜喚我至青竹殿,親口向我交代的。”
清靜君:“……嗯?”
廣府君道:“您說,讓行之這樣元嬰級別的弟子參加天榜之比,必是要對他加以限制,不準他動用元嬰級別的靈壓,壓制其他弟子。但這樣一來,比賽便失之趣味,不如安排一場您與他的比試,既能舒展筋骨,也能叫弟子們一睹行之真正的實力,讓他將來能夠以實力服眾,兩全其美。”
說到此處,廣府君亦覺得有些好笑。
師兄這些年來不涉俗務,偶爾正經地插手一回派中事務,自己反倒不適應了。
誰料想,在他悉數作答之後,清靜君仍是一副惑色:“……是嗎?”
廣府君明白了過來,哭笑不得道:“師兄,你昨夜不會是吃醉了酒才與我交代了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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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靜君摸一摸唇畔,無辜道:“說起來,我昨夜的確是吃了些酒……”
廣府君:“……”
在宣禮典儀散去、各風陵外門弟子著手搭建擂臺時,徐行之找上了廣府君:“師叔,之前沒說過有這一茬啊。”
廣府君嘆了一聲,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與他交代了一番。
徐行之明白過來,也沒怎麼上心:“師叔,事已至此,宣布也宣布了,您不必掛心,弟子上場走一圈便是。風陵山自家人切磋,是輸是贏,都不丟人。”
廣府君冷淡道:“你倒是贏得了。”
徐行之一樂:“贏不贏得了,弟子說了肯定不算啊,還是得看師父。”
說實在的,徐行之並未把此次比賽的輸贏放在心上。
與清靜君比試是不計入最後總比成績的,也不會耽誤他最終的計劃。
隻是那小兔崽子說不回來還真不回來,這麼些天了,虧得他能忍住,隻言片語都沒往回遞送,惹得徐行之心裡還怪想念的。
想著孟重光,他取了“闲筆”,化為一柄他慣常使用的魚腸劍,垂懸於腰際,早早登上了擂臺。
雖然溫雪塵與曲馳都押定,清靜君主動提出與徐行之當眾比試,按其性情定會故意敗於徐行之,以揚愛徒聲名,就連徐行之自己也是如此認為的,但眼見比試將近,他的心中卻隱隱興奮起來。
說起來,自己也是許久未曾同師父比劍了。
勝了便算了,哪怕是敗,也要敗他個痛快淋漓才是。
眼見徐行之登擂,衝自己眨眼輕笑,清靜君眸中也升起了幾許柔色。
他扶住座椅扶手,正欲起身,突聽得耳畔生出一聲怪笑:“……你倒是當真在意這個徐行之啊。”
清靜君眸色一凝,不先開口,便掐指巡紋,意圖調集靈力護體,誰想他一催動筋脈,方覺所有靈脈盡被鉗制,四肢酥軟如爛泥,但他卻仍然站直了身軀。
……但這並不是他自己要站起來的。
清靜君欲啟唇說些什麼,所有的聲音卻都卡在喉間,吞吐不得。而那個聲音察覺到他的窘境,話語中更是含了無限戲謔,在他腦中惡作劇似的低語:“……嶽無塵,你可知我是誰?”
……你是誰?
“真是許久沒有見到青天白日了。借你身體同宿如此之久,卻不能隨意出來走動,可悶煞我也。”
……你究竟是誰??
“我知道你想問些什麼。但你很快就都會知道的。寶貝兒,不急。”
“清靜君”雙眸一眨,讓那雙清透的黑眸裡泛過一縷鴉青色的嗜殺薄光,又活動兩下頸項,發出脆亮的咔咔兩聲骨響。
隨後,他單腳往地面一點,乘風而起,將清靜君的身體一路帶至擂臺之上。
他單手押住劍柄,緩行至徐行之身前,唇角微挑起一個饒有興趣的弧度:“來吧。”
錚然一聲,“緣君”出鞘,劍意嘯出,元嬰期修士的靈壓轟然炸裂開來,登時令在場諸君神思昏亂,臉色煞白,有幾個修為較低、離擂臺又近的弟子甚至直接口吐白沫、倒了下去。
徐行之喉間一窒,剛換上的一身勁裝也被這巨大靈壓震得風卷雲湧,綻開了數條裂口,好在他步伐未亂,釘在原地,愕然抬頭:“師……”
他甫一抬頭,爛銀堆雪也似的劍光竟已落至距他天靈蓋不過半尺之遙!
徐行之立即橫劍攔擋,罄的一聲,他雙手骨頭被震得發麻,雙膝跪地,被生生砸入擂臺地面,將地上生生跪出了兩道裂痕!
“清靜君”側了劍刃,竭力朝下劈斬,霜藍色的劍花一路落至徐行之劍柄處,眼看劍刃距他握劍的右手手指不過咫尺,徐行之當機立斷,令“闲筆”重化折扇,與那灼燙劍鋒鏗然錯開,自己也趁勢撤開身形。
誰想他腳還沒站穩,劍鋒又已逼至身前,徐行之隻靠肌肉本能,刷的展開扇面,隻見下一瞬,“緣君”劍尖便直撞上了他護於心口前的扇面,濺起一空碧光碎屑。
徐行之來不及錯愕,立即將折扇猛合,用扇面暫時吞住劍尖,押住劍勢,往左側下一推,一壓,飛身騰起,身子凌空一旋,那“闲筆”便已化了千點寒芒星針,朝來人面門擲去!
徐行之此招雖然陰損,換了旁人是萬萬避不開的,但就他對清靜君的了解,避開這些個針芒絕非難事,他也好靠這一手短暫地拖延住清靜君的攻速,再思量反攻之法。
沒想到,他剛一落地,便覺右肩一痛,他及時單腳往地面一點,避開了“緣君”主鋒,但肩膀還是被劍身挑落出一道碧血。
……“清靜君”對他甩出的寒針暗器竟是避也不避,能用劍鋒蕩開的便蕩開,躲不開的,居然就任那寒芒扎入皮肉之中!
徐行之抵死也想不到師父會採取此等以傷換傷的凌厲攻勢,也要向他進攻!
……這樣的打法,倒像是同自己有什麼深仇大恨,非要取自己性命不可……
擂臺之下的溫雪塵猝然受那元嬰期靈壓衝擊,不覺低吟一聲,曲彎下腰身,死死捉住胸前衣裳,虧得曲馳反應及時,掌心凝光,以靈光制了一面護心鏡,遮擋在溫雪塵心口,好歹是護住了他的心脈。
周弦受下這一波衝擊,馬上俯身去查看溫雪塵的狀況。
她已盤起了婦人發髻,但頸肩修颀,身姿如柳,顧盼之間仍是少女的靈動神韻:“塵哥,如何了?”
溫雪塵擺一擺手,示意自己無事。
周北南確認周弦與溫雪塵無恙,方才把目光投向擂臺,瞥見徐行之肩上沁出的血痕和破損的衣服,臉色驟然變青:“清靜君這是怎麼了?”
滿空激射的狂暴劍氣,讓本來認定清靜君所謂的比試不過是耍圈花槍走個過場的眾家弟子及君長們瞠目結舌。
短暫交鋒後,元如晝早已急出一身冷汗,也顧不得什麼禮節,焦灼地對廣府君道:“師父!這不是切磋嗎?清靜君為何要對師兄……”
接下來的話她不敢再說。
但在場諸人心中都不免生出與她相同的念頭:
……清靜君怎麼像是要對徐行之下殺手?
處於風暴中心的徐行之,對這種莫名的殺意感受得最為明確,但他絲毫顧不得思考究竟為何會變成這樣。
徐行之絲毫不懷疑,若是自己遲滯了一步,師父絕對會將他的頭顱橫劍削下!
他將“闲筆”化為重劍,握於左手,掛定風聲,將身形化作萬千虛影,同樣運起元嬰靈氣,操縱月白色的劍光橫貫斬下,數道身影並起,誰也不知道本體身在何處。
然而處在合攻中心的“清靜君”卻絲毫不亂,他有條不紊地接下每一道攻擊,所謂虛實變幻,於他極致的劍速而言,不過是小小的伎倆而已。
劍勢過處,掃蕩六合,雪光迸射!
他唇角蕩開一絲猙獰的笑容。
陡然間,數十道劍光收攏起來,凝聚成一道白綢緞凌空舞起,直奔他面門而來,“清靜君”輕揮劍鋒,便破開了那白綢。
他能夠料想到,在這白綢之後,八成隱藏著一個提著劍蓄勢待發的徐行之。
此等掩人耳目的把戲,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
……他甚至已經可以想見那姓徐的小子的腦袋在自己劍下西瓜似的綻開時紅紅白白的場景了。
誰想,他劈開了白綢後,迎面朝他而來的竟是一道色澤渾濁的液體!
他饒是行動如風,也無法在做好斬殺敵手的準備時移動身軀,猝然被潑了個正著。
那難聞的液體順著他的頭臉汩汩湧下,他抬手一抹,嗅到指間的氣味,便瞬間變了顏色。
……松油?
他膽敢用這東西來羞辱自己?
不,他難道是要用火?
剛冒出這一念頭,他便本能地調集靈力,在掌中掐上了一道水訣,以備不時之需。
他抬頭一望,發現徐行之果然在擂臺對角側凝神掐訣,但他血跡斑駁的臉頰上露出的那抹笑容,怎麼看怎麼莫名。
轉瞬間,他身上的松油便受了徐行之的念訣,起了些動靜,但卻並未如他想象中燃燒起來,而是將他身上被細雨及松油沾湿的地方,都凍結成了寸厚的寒冰!
“清靜君”頭臉處被松油潑了個正著,凝結的霜凍讓他的視線變得一片模糊,當他剛用靈力震碎那該死的冰塊時,便覺右肩一沉。
旋即,一道寒涼橫陳在了他的頸間。
徐行之蹲踞在了他的肩膀上,左手持拿匕首,抵住了他因為中計氣惱而鼓凸出來的頸脈。
他朗聲笑道:“師父,承讓。”
眼見徐行之轉瞬間扭轉了局勢,方才還提心吊膽的元如晝才有了些許歡顏,周北南他們也勉強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