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銅鏡裏脖子上那道可怖的疤痕,我眯了眯眼睛。
「將軍昨日就拿了祛疤的膏藥來,夫人不用擔心會留疤。」李獻新指給我的Y 最 小杏小心翼翼地給了我一個小瓷盒,裏頭是祛疤的膏藥。
我把它丟在了地上:「我不用這個。」
我要留著這道可怖的傷疤。
小杏連忙撿起來,一臉為難,還沒來得及說話,銀杏面色慘白地走進屋子:「小 姐,東西拿到了。」
我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我看著她臉上鮮紅的巴掌印,連嘴角都是血絲。
「怎麼回事!」我連忙呼喊小杏,讓她去叫大夫來,可銀杏對我搖了搖頭,額頭 上都是冷汗,把一疊紙塞給我:「奴婢沒事,這是小姐你要的東西。那日靜園, 是二小姐指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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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住唇,接過那疊紙張,上面都是一個人的口述,紙中夾著一個舊舊的荷包, 荷包上繡著一朵淺綠的六瓣梅花,是謝芍衣裳和絲帕上獨一無二的圖案。
「別管這些,是誰動了你?」
當年從江州回京,是書墨和銀杏一路陪著我,如今我失去了書墨,不能再失去銀 杏。
銀杏卻用一種難過的眼神看著我:「我今天走得急,不慎弄壞了二小姐的鳳冠, 就 被 . .
「小姐,將軍要娶二小姐做平妻。」
我呆住半晌,才反應過來。
李獻要娶謝芍做平妻?
我閉了閉眼,然後小心地握住銀杏另一隻手:你在這等大夫,我去為你討公道。
但我沒想到我到書房的時候,不隻李獻在,爹娘也在。
除了李獻依舊是一副淡然神情以外,爹娘的面容都含著笑,和藹慈和。
但在看見我時一切都變了。
「阿槿,你怎麼來了?」
面對他們的疑問,我淡淡道:「我若不來,都不知道謝芍要被抬進將軍府了。」
他們的神情變得難看起來,娘親斥責我:「你說話這麼難聽做什麼?」
而父親的話語比較溫和了:「阿槿。你妹妹柔弱,這天底下唯有李獻護得住她。
再說了,你們姐妹同居一府,日後也有個照料不是?」
我忍不住笑出聲:「生來柔弱?是指和葛寧勾結,禍人性命的柔弱嗎?」
這句話讓爹娘不禁愣住,反而是李獻看了我一眼,脫口而出一句話:「你如何會 知道?」
我怔怔地看著他,忽然反應過來,我能查到的,李獻自然也能。
難怪,難怪。
「生來柔弱?分明是蛇蠍心腸。你既然已經知道了,為何還要娶她?你就那麼喜 歡她麼?」我眼眶發酸,看著李獻神色從容,眸子一垂。
他歎了口氣,然後走近我:「二小姐是你的胞妹,你何必為一個丫鬟對她心生怨 懟?何況她已經知錯了。」
娘親忍不住在此刻開口,她責怪地看向我:「李獻說得對,不過是一個丫鬟而
已,你難不成要把你妹妹送進牢獄?你也是的,都把Y 鬟慣得不知禮數,今日你 那丫鬟還損壞了芍兒的鳳冠呢!」
她苦口婆心說:「阿槿吶。日後你是將軍府夫人,芍兒就是如夫人,你們姐妹應 該同心同力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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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出一聲哂笑,轉而看著李獻:「你也是這樣想的?不過是一個Y 鬟的命而
已 ?」
他沒回答我,隻是握住我的手,輕蹙了眉頭:「怎麼這麼涼?我讓人帶你回去休
我猛地把手抽回來,平靜道:「那是書墨,才不是一個Y 鬟。」
「阿槿 . . 」
我退後兩步,紅著眼眶對著爹娘嘶聲道:「假如是謝芍身邊的丫鬟死了,又或是 我設計勾結葛寧,你們隻怕恨不得把我活剮了吧!」
「明明都是一胞所生,就因為道士的一句話,我在你們眼中就如此輕賤嗎?」
我的話顯然戳中了爹娘,尤其是爹,他頓時指著我就怒斥:「你這是忤逆你的父 母嗎!」
眼淚從眼中滑落,我自嘲地笑起來:「你們可曾把我當作女兒?」
當年把我放在江州,一放就是十餘年,一次都沒來見過我。
後來我回京城,他們眼中先看到的往往都是謝芍。
我越笑越不能止,直到從喉口噴出一股腥甜,我才停下。
「阿槿!」李獻面色大變,一把扶住我,對外面喊道:「去請大夫!」
「不必。」我用力推開李獻,擦了擦嘴邊的血,身上忍不住地顫抖。
我從袖中抽出擬好的和離書,丟在了李獻腳邊:「和離吧。至於謝芍,我哪怕死 也要讓她得到懲罰。」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要離去就被李獻扯住,他似乎知道我這回是真的要離開
他,眼睛也發紅地狠聲道:「我不準。」
我已經無力再去擺脫他,心口生疼,疼得我眼前發黑。
但下一刻,李獻就被人踹倒在地!
「我謝華的妹妹想和離,你豈有資格說不準?」
是哥哥來了。
同時我被一人拉在身旁,沾著寒氣的鬥篷披在了我身上,我還沒來得及看清那人 的面孔,就覺得氣力不支,直接暈了過去。
暈過去前,我鼻尖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沉水香。
再醒來,我已經回到了房間裏。
費力地睜開眼睛,第一眼就見到了一個藍衫背影。
似乎察覺到我醒了,他轉過身來,鳳眼下的淚痣一如既往的熟悉。
瞧見我醒來,他一挑眉,聲音清朗:「多年不見,你怎麼把自己活成了這麼個慫 樣?」
我以為在夢中:「蕭淮?」
他無奈地搖搖頭,把手裏搗鼓的藥汁端到我旁邊:「喏,好不容易給你求來的 藥,快喝吧。」
他順便把我扶了起來,身上沉水香清淡。
我靠在床頭,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你怎麼會在這?」
蕭淮是鎮南王獨子,當今陛下的親侄子,因為幼時體弱,就被送到江州休養身體。恰好外祖父與他外祖父的宅子是連在一塊的,兩家關係不錯,所以我和他可謂 是從小打打鬧鬧到大。
回京城那年,恰逢定南王妃過世,蕭淮前腳剛回了定南王的封地瀾州,我後腳就 因哥哥的一再要求回了京。
和蕭淮多年不見,他倒不似從前輕狂桀驁,瞧起來沉穩了點。
但他怎麼會出現在這?
「書墨給你哥哥寫信,他放不下瀾州的事務,託我尋藥。未曾想藥尋到了,你卻 險些去見我娘了。」
他喂藥動作輕柔,話鋒毫不客氣:「在江州稱王稱霸,回京反倒被欺負成這樣。 罷了,既然我來了,誰欺負你,我替你欺負回去。」
我本想笑,可心口仍痛,一扯嘴唇就掉下眼淚來。
「小姐。」銀杏這時走了過來,滿臉為難:「將軍還在門外等著呢 ….。」
聽到李獻這個人,蕭淮把碗遞給銀杏,眉目驟然冷下,諷笑了一聲:「狗眼瞎了 的東西,還敢來見你。」
我還是讓李獻進來了。
據銀杏所說,我昏迷了一日一夜,李獻就在門外等候了一日一夜。
我讓他在外邊站著。
隔著內室的珠簾,我也能從他身上窺見頹意,他想上前,我對他道:「我現在不 想看見你。」
他停住腳步。
我攏了攏身上的鬥篷,漫不經心地問:「你還有什麼事嗎?」
蕭淮告訴我,我昏迷過後,哥哥把李獻打了一頓,爹娘攔都攔不住,若非我身體 過於虛弱經不起顛簸,他和哥哥早就把我帶到將軍府外了。
他的聲音有點嘶啞,帶著些小心翼翼:「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那年冬天買下我的 人是你,而不是二小姐。」
我想了一會兒,終於想到了。
祖父過世那一年我回過一次京城,那年我十三歲,但爹娘不願讓我多留,祖父出 殯後我就回江州了。
回江州那天,下著很大的雪,我偶然掀開馬車的窗簾,見到不遠處的路邊有個小 少年賣身葬母,遠遠瞧著甚是可憐,便託替爹娘為我送行的管家將他買回府。
那個小少年就是他嗎?
「我一直以為是二小姐……我...我若早知,我絕不會如此對你。」李獻微低了
頭,一副悔恨模樣,卻讓我笑出了聲。
我邊咳嗽著邊走出內室,來到他面前,他現在鬢髮微亂,下巴一圈青色,眼下也 青黑,看起來憔悴不已。
和當初從天而降、冷面殺盡匪徒的風姿正茂大不相同。
「難道我沒救你一回,你就能這樣對待我了嗎?」我諷刺地笑:「即便我告訴 你,你難道就不會心系謝芍了?」
「你與謝芍相處多年的情分,我能撼動得了麼?」
難道他和謝芍多年相處之下生出的情分,會因為這件恩情消散?
「不 . . .」
銀杏攙著我,我深吸了口氣:「你放心,我絕不會霸著將軍府。等過幾日我身體 好轉些,哥哥會接我走。」
他看向我,深黑的眸子中滿是悔意,一字一句道:「阿槿,過去是我對不住你, 你讓我彌補你可好?」
「彌補?」我挑起眉,忽地點頭:「行啊。」
他眉眼浮出一絲歡喜。
下一刻我就道:「作為我的夫君,你應該事事維護我,對與不對?」
「對。」
「那我要你送謝芍進牢城,我要她身敗名裂。你做得到嗎?」
他倏地沉默下來。
我就知道。
我咳嗽了兩聲,轉過身走回內室,重新坐在暖榻上,隔著珠簾對他冷冷道:「既 做不到,就滾出去。我的事我會自己討公道。」
「阿槿。」
我被他叫得厭煩,扭過頭去:「我們都走到這般地步,你叫我這麼親切,不覺著 噁心嗎?」
他聲音一滯,留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後轉身離開。
李獻離開後,蕭淮才從外頭走進來:「能得你垂青,是他天大的福分。也不知道 你怎麼看上他的。」
我怎麼看上李獻的?
我忽然想到成婚的第一年,有人邀著我去打馬球,半途我傷了腳從馬上跌下,是 李獻飛速地跑到我身邊,抱著我去看大夫。
他那時眸中的焦急,額頭上的薄汗、抱著我時的呼吸,都不是假的。
後面他親自上場大殺四方,給我贏了馬球賽的彩頭,親手遞給並無大礙在場下看 熱鬧的我。
他對我或許有過真心,但不多。
「別愁眉苦臉,等你病癒了,我帶你回江州。」蕭淮不知道哪來的食盒,裏頭都 是熱乎的新鮮點心,他拿了一塊兔子模樣的塞到我嘴裏:「回江州了,我再和你 一塊賽馬射箭。」
我嘴被堵住,一句話都說不成,對他笑了笑,一股氣努力吃點心。
隻不過我沒想到的是,當夜,我見到了謝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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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芍是被父母押來的。
「給你姐姐跪下認錯!」爹一把把她推到我面前,她發絲淩亂,鬢邊的流蘇都纏 著頭髮,眼圈通紅。
見她不跪,爹氣得一腳踢了她腿彎,她不得不吃痛著跪下。
我原本在繡香囊,見到這副場景,隻抬眼看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
娘走到我身邊:「阿槿啊,芍兒她已經知錯了,你就原諒她吧。回頭娘就把她送 到觀裏給你那個婢女念半年經,再給她辦個水陸道場,你原諒芍兒行不行?」
她言辭懇切,神情焦急。
我從沒見過她這模樣,停下手裏的針,疑道:「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