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人生,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我感慨完這句話,就看到了李謙序的身影,剛才的想法瞬間被打臉。
李謙序沒怎麼變,我在心裏仔細算了算,他估摸著比我大個四五歲,如今四十出頭,依舊是滿頭烏發,那張臉眼角有點細紋,看起來跟二十七八歲沒什麼區別。
唯一的變化,是他身上的休閑裝變成了西裝,領帶一絲不茍貼合著衣服,還有左手手腕上,菩提手串。
我很熟悉這個手串,因為,我曾經也有一個。
在我和李謙序好聚好散的那個晚上,隻記得白熾光讓我睜不開眼睛,菩提手串因他的力量而斷裂,一顆顆小佛珠應聲散落,在床上,在地上。
第二日我離開的時候看著空蕩蕩的手腕,還覺得有些惋惜。
畢竟是我花了一百八十八買來的轉運菩提,算命的說我喜用神為木,帶點木質的東西容易發財。
李謙序曾經問過我為什麼要戴這種廉價的東西,我向他解釋我花了二百九十九得到的算命結果,當時他輕笑一聲,說:「你還信這個。」
似乎對算命一說嗤之以鼻。
怎麼能不信呢,特別是人到中年,我清楚地認識到,我如今獲得的一切,不是靠努力就能換來的。
比我努力的人太多了,把這些歸結於命好,我才能肆無忌憚去享受這一切。
我不確定他手腕上那串是不是曾經屬於我,從那一顆顆小佛珠的包漿程度看,應該有不少年頭了。Уƶ
他看到我,放下球桿,點了支煙。
「好久不見。」他說。
我摟著知知,笑著回:「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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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輕輕拍了拍知知的肩膀,輕聲道:「知知,跟叔叔問好。」
知知乖乖喊了叔叔。
李謙序看著知知,煙霧繚繞著他的雙眼,從他的語氣裏,我聽不出久別重逢的喜悅,也聽不出他是否對我還有留戀:「知知是吧?大名叫什麼?」
「至簡,陸至簡。」我回。
「大道至簡,好名字。」他朝著角落招攬手,我這才注意到角落裏有個穿白裙子的小姑娘,約莫七八歲,一直低著頭:「朗溪,過來跟知知哥哥打招呼。」
這個晚上,知知跟著朗溪用水彩筆繪畫,我看著李謙序進了一個又一個球,嘴邊關於那串菩提手串的疑問依舊沒問出口。
李謙序是不是個癡情種,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他不會娶我,我嫁不了他,有些事情大家默契藏在心底就好。
最後一顆球進洞的時候他道:「好歹你也跟了我兩年,以身作局,下下策。」
答 案呼之欲出,幫我壓下熱搜的,是李謙序。
「你什麼時候結的婚?」我問他,那個叫朗溪的小姑娘喊他爸爸,「知道你什麼都不缺,但是禮我好歹得送一個。」
他看著我,招手將朗溪攬在懷裏:「旁支的孩子,父母都死了,怪可憐的。」
我沉默。
離別的時候他又說:「我確實有了孩子,雙胞胎,剛滿月。」
我心想,果然。
他們這樣的大家族啊,怎麼可能不延續自己的血脈呢?
李謙序突然出面幫我,大概是對我僅存的那些感情做個了結。
我跟李謙序的那兩年,也曾經問過他,為什麼看中了我。
從他第一次遞給我名片而我沒有聯系他開始,他就知道,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女生。
平京城有點家世的千金小姐,對於他遞過來的名片,不可能沒有作為。
是我沒眼力見,以為網上搜不到的名字,就啥也不是。
他說,我很漂亮。
我反問,漂亮就夠了嗎?Ɣz
他當時握著手裏的撲克,對面坐著一位滿頭白發的中年男人,正顫抖著嘴唇,一點點掀開手中的牌。
有錢人也挺會玩,那個中年男人最後是個什麼結局,靠牌說話。
但這世上有一種人啊,強大到幸運之神都無法撼動他的能力手段,除非他故意放水。
等到那個男人面如死灰,李謙序摟過我,視線放在中年男人身上,像看個死人似的。
「漂亮還不夠嗎?」他低聲說,手指敲打在桌面上,也敲打在我心上。
為他沉淪,是我瘋魔。
我拼了命地告訴自己,愛情對李謙序來說不值一提,對我來說,對的人一定是和我並肩作戰。
7
賀敏最近一次的官司再次上了微博熱搜,來來回回就那麼些事兒,一堆吃瓜路人已經覺得不耐煩,在底下發幾句牢騷,很快被擁護賀敏的粉絲給壓下去。
以往很多次熱搜,知道賀敏的律師是我丈夫的人都會有意無意透露給我,我笑笑表示沒什麼興趣。
但是這一次,我主動瞭解,在得知賀敏的律師是周秦的時候,扯了個意味不明地笑。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笑。
周秦啊,周秦。
我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跟自己對弈的父親,他眉頭緊鎖,專心致志,從儒雅端正的面龐可以看得出來,我媽年輕的時候眼光很不錯。
「爸,退休生活挺無聊的吧?要不要開個公司玩玩?」我玩味似的開口。
我爸抬起頭,挑挑眉,用他幾十年教書形成的隨和嗓音回我:「你向來是個有主意的,有些事情,不必問我。」
我將視線重新放在微博熱搜上。
李謙序說得對,以身作局,我確實蠢。
我打電話給陸鑫南,與他離婚一月,他大概是後悔了,有意無意借著兒子靠近我,他會向我誠懇地認錯,不求我能夠回頭,隻求我能原諒他。
他也推了很多事務所的事情,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陪伴兒子上,他會送知知上學,接知知放學,偶爾親 自下廚給孩子做飯,放假了,就帶著他到各個地方遊玩。
導致我不得不跟著一起去。
因為知知想我去。
他循序漸進地試探我的底線,試探我如何能夠回頭,不緊不慢,給人留有餘地,也給自己爭取機會。
就像精心編織一張網似的。
他知道知知是我和他之間的紐帶,蛛絲黏手也就罷了,我還捨不得丟。
「三個月,」我開門見山,「你做事有始有終,那我再給你個機會,三個月的時間,你幫賀敏離婚,之後和她斷幹凈,我們就復婚。」
「陸鑫南,你就隻有這一次機會。」
掛斷電話,我開始忙著開公司的事情,通過陳綺找了幾個俊男靚女但沒什麼名氣的小演員給自己的傳媒公司撐場面,緊接著挖了個業內正在被打壓的經紀人過來負責忽悠人。
事情處理好後,我默默等著陸鑫南的結果。
離三月之期還剩不到一周,賀敏勝訴了,沒要到什麼好處,但依舊開開心心離了婚。
陸鑫南或許以為這是他的功勞,但不是。
新聞曝出來的那一刻,起身伸個懶腰,打電話給陳綺:「BW 幫了我個忙,大小姐有空去露個臉唄。」
BW 全名 Beautiful Women,是面向全球女性創建的雜志,並且雜志隻採訪女性。
國內目前上過 BW 的,有世界冠軍,有影後,有福布斯富豪,有科學家企業家,哪一個拎出來都是膾炙人口的人物。
陳綺如今在國際享有盛譽,是整個亞洲的形象大使,BW 曾經想採訪她,被她拒絕了。
原因也挺爛俗的,BW 如今的藝術總監和陳綺她姐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兩人離婚時鬧得很不愉快。
我離瓜最近,多吃了幾口,無非就是陳綺她姐一心撲在家族事業,覺得男人就應該負責在家貌美如花,而她丈夫不肯讓步,非要證明自己能闖出一番天地。
真令人唏噓。
她似乎正在享受按摩,聲音透露著愉悅:「嗯......行。」
我笑笑:「你都不拒絕一下?從前人家大張旗鼓邀請你,你想都沒想直接拒了。」
我不想讓她在不清醒的時間被我忽悠,又道:「你那個前姐夫可還沒退任呢,你接受 BW 的採訪,不可避免要跟他接觸的。」
那邊突然「咚」的一聲,好像有什麼東西被踢下了床,陳綺的語氣恢復成以往那般慵懶的感覺:「那我要是不答應,BW 的人情你怎麼還?」
這事兒其實我早就想好了,我也不差嘛,我的人生履歷縱使上不了 BW 的正刊,在副刊耍耍威風還是可以的。
就是談生意,總要拋點能忽悠人的東西出去,BW 是知道我和陳綺的關系的,我就吹吹牛說幫他們搭個線。
我沒回答,那邊接著說:「你也是我的妹妹了,幫妹妹個無足輕重的小忙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她像是累了,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掛了電話。
8
我是陳綺的妹妹 ,幹妹妹。
認她父母做乾爸幹媽,是在我二十五歲,當時我看中了陸鑫南,陸鑫南也願意和我在一起,隻不過他家裏人,除了他那個舅,沒有能看得上我的。
於是陳綺就讓她爸媽認了我。
當時她說:「我陳家的家世,攀不上李謙序,但對陸家,你算是下嫁。」
算是給我撐場面。
她爸媽也並無異議。
這就不得不感慨,成功人士的眼光總是那麼地獨到。
陳綺混娛樂圈,避免不了遇到些醃臜事兒,她的父母可捨不得自己的寶貝女兒手上沾染臟東西,就不得不借把刀。
捧我上高位,成為那把刀,成就他們的女兒。一朝出事,隻要將我踢得遠遠的,對他們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縱使看清陳綺父母的目的,我依舊沒有怨言。
好歹我這把刀能見見光沾沾血,總比腐爛生銹在刀鞘裏好。
更何況,他們還願意提供磨刀石呢。
賀敏成功離婚後,陸鑫南迫不及待聯系我,要與我復婚。
真的很煩。
一直拖了小半個月,賀敏的名氣水漲船高,被不少資源找上,如今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我挑了個晴朗的天氣,約陸鑫南去民政局。
從停車場到民政局大概五百米路,很近,我故意落在他身後,看著他放緩速度等我跟上,看著他肩膀一點點變得僵硬。
「今天看微博熱搜了嗎?」我盯著他的後腦問。
陸鑫南頭也沒回,道:「我不喜歡看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