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眸一瞥。
漆黑的夜色中,借著微弱的燭光,隻見馬淩署傻傻地站在府外,滿頭鼻青臉腫, 渾身衣物破爛不堪,像是剛同人打架了般。
馬淩署半晌才找回神志似的喃喃道,「是楚楚叫你同我說的麼.…
站在他對面的婢女著藍色半臂衣衫,面容清秀,見他如此模樣,眼裏劃過一絲不
忍:
「馬公子,實話告訴你吧,容家表少爺已經答應我家小姐要娶她為妻了,我家小 姐讓我告訴您,忘了她吧。」
馬淩署頓時僵在了原地。
婢女歎了歎氣,俯下身子施了一禮後,急匆匆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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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片刻,我告訴林子瑄先回屋去換身乾淨的衣服,而後趕緊過去,皺著眉仔仔 細細地打量著面前一臉頹廢的馬淩署。
他本來就有些胖,現在臉腫起來,那眼睛看起來就是一條縫,上面佈滿了斑駁血 點,青紫交錯,跟顏料打翻了似的。
馬淩署見到我還是有些愣愣的,「姑奶奶..
我沉下臉,「是誰打的你!」
聞言,馬淩署眼底立即浮上一絲憤恨,「容家的表少爺,容衡!」
我睫毛微顫。
原文中,容衡根本不是容家的表少爺,而是容白的親哥哥。
容家是將門之家,綿延數代,幾世為將。而容衡小時候聰慧過人,熟讀兵書,本 以為將來也會是一代名將,不料落水生了一場大病,從此綿延病榻,再無上戰場 之可能。
容白與容衡雖不是一母同胞,但自小情義深厚,她為了容衡的夢想,女扮男裝代 兄出徵,立下戰功赫赫,成為輔國大將軍。
容家為了不引起眾人懷疑,對外謊稱「容白」不幸病逝,容衡也被迫變成了容家 的表少爺。
馬淩署怎麼和容衡扯上關係了?
「我不就罵了他兩句麼,他竟然讓人揍了我一頓!還專門往臉上揍!竟然比小爺 我還紈絝,氣死了氣死了!小爺我定要報這個仇!」
像是忽然記起什麼,馬淩署眼底的怒火消散了幾分,失落地耷拉著眼皮:
「還是算了,太爺爺如今正同容白談生意,他又是容白的表哥,我現在去鬧,萬 一攪和了太爺爺的生意,豈不是得不償失。」
看馬淩署如此懂事,竟開始學會顧全大局了,我對他有些刮目相看,心裏也升騰 起一股子歉疚,正猶豫要不要將他下個月的零用錢被我預支了的事告訴他,一抬 眸,發現馬淩署眼裏冒著幽光,得意洋洋道:
「明裏不行暗裏來,今夜我就去找人往他被窩裏扔幾隻死老鼠,不,活老鼠,最 好蹦到他臉上,嚇死他!」
我嘴角微抽,抿了抿唇正色道,「淩署,容衡不是什麼好人,別去招惹他了。」
沒錯,容衡是這本小說裏的反派 boss。
小說前半段容衡因身體孱弱而常年清心寡欲,如清風一般溫柔舒潤,到了後期卻 莫名其妙黑化,對容白明嘲暗諷,平日裏處處使絆子,還經常跑到林子瑄面前煽 風點火,容白卻一直忍讓,無人知其原因。
最後容白刺了林子瑄胸口一刀,本不足以致命,卻因為刀刃上有毒,再也無力回 天。
那毒,就是容衡下的。
原來,容衡調查出當年害他落水的人就是容白的母親,原因也很簡單,她恨自己
生不出兒子,就想害死別人的兒子。
她趁著夜深將容衡推入池塘,這一幕恰好被容白看見了,容白不敢相信自己的母 親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情,不顧母親的阻攔救下了容衡,但容衡也從此落下了病根。
而容白,為了保全自己的母親,一直將這件事深深埋在心裏,後來女扮男裝代兄 出徵,也有一定愧疚想要補償的成分在。
在容衡心裏,容白做這一切都是假仁假義,他一邊刻骨挖心地恨著她,一邊又顧 及兒時的手足之情,內心猶如一團火在煎熬著,人也就變態了。
到最後,容白也沒有對容衡下手,而是抱著林子瑄的骨灰盒浪跡天涯,從此一直 活在回憶裏,認為林子瑄沒有死,孤獨一生。
「姑奶奶,你也覺得他不是好人是吧!」馬淩署卻像找到了知音一般,忙不迭地 道,「楚楚還說他儒雅謙遜,溫柔有才學,我呸,她也不想想,這麼好的人會天 天逛青樓麼!我看他就是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我發現了華點,「你說楚楚是青樓女子?」
馬淩署嚇得身子一顫,趕緊噤聲,直到我的眼神越來越危險,他才挫敗地歎了口 氣,
「楚楚跟你家林子瑄一樣,家道中落才做了紅玉閣的一名清信,她 她很可憐 的 。 」
我深深凝望著他,馬淩署這些年來風流紈絝慣了,京城哪個青樓妓館他沒逛過, 可如今卻說一名青樓女子可憐,看來是真的動了心。
回屋後我立刻沐浴,換了身乾淨衣裳,而後趕緊去了我爹房間。
既然沒那個膽子問林子瑄訂婚之事,就隻能找我爹這個始作俑者了。
我進去的時候,我爹正打算出門,見我換了一身最愛的淺藍色衣裳,頓住腳步挑 了挑眉,笑眯眯道,「看來桑桑今日心情不錯呀,和子瑄遊湖泛舟過的如何啊?
腦海中閃過些許片段,我臉上微微一熱,氣勢一下弱了下去,有些不自然地低下 頭,「還、還行。」
意識到自己是來質問的,又裝作板著臉道,「爹爹,如實交代,玉扳指是怎麼回 事?我什麼時候同林子瑄訂婚了?」
我爹捋了捋鬍鬚,一副沒多大事的模樣,「害,那枚玉扳指是你娘留給你的,說 是要送給你未來的夫婿。我見你如此喜歡那林子瑄,在他入府的第一晚就替你送 給他了。」
「那您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你也沒問啊!」我爹無辜地眨眨眼。
我默了默,有些扭捏又有些期待地問,「林子瑄當時……他有說什麼嗎?」
「什麼也沒說。」
我爹見我微怔,又補一句,「那個時候,要不是顧及我的面子,他收不收都不 一定呢。」
說著我爹意味深長地瞥我一眼:
「不過我同他說,萬一哪天想通了,知道我家桑桑的好了,就把這玉扳指戴上。 桑桑啊,爹爹這幾日太忙了,都沒注意子瑄有沒有戴上那枚玉扳指,你那麼關心 他,告訴爹爹,他有沒有戴上啊?」
我怔了怔,心頭有種熱烈的情緒湧了上來,連指尖都酥酥麻麻的。
還沒回過神,手上就被塞了厚厚一遝銀票,我下意識用手搓了搓,少說也有幾十 張,愣愣抬頭。
我爹唇角微揚,眼裏浮起戲謔,「談戀愛啊,可是很費銀子的。」
我眸光微顫,「爹爹..」
「但是記得先把塗鬥的零用錢還了。」
..好。
晚上,明明是懷著無比甜蜜的心情入睡的,卻做夢做到心如刀絞般疼醒。
夢中,朔風凜冽,紛紛揚揚的大雪幾乎覆蓋了整個京城。
林子瑄一身紅衣如同烈火般耀眼,眉目張揚絢爛,周身是越下越大的漫天大雪。 他挺直背脊,十分冷漠地看我一眼,便頭也不回地走入那風雪之中。
我孤零零地杵在原地,雙眸望著他的背影,久久不曾眨眼,像是感覺不到眼眶的 酸澀。
當我滿身冷汗醒過來的時候,喘著粗氣,夢中那一幕如倒帶般清晰地倒映。 令人無端生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慌亂。
我隻能皺著眉,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 夢都是相反的。
於是第二日一早,或許是為了尋求安心,又或許是想聽林子瑄親口承認對我的心 意,我梳妝完便來到了他的屋子門口。
抬手剛打算敲門,卻發現門是虛掩著的。
「林子瑄?」 沒有人應。
我輕輕推開門進去,屋內空無一人。
一大早,林子瑄去哪兒了?
正欲回身關上門,腦中忽的冒出一個念頭。
林子瑄那本小冊子,我還沒看完呢
輕車熟路地找到之前那個小櫃子,將那本厚厚的小冊子拿了出來。
明明不是第一次偷看,卻還是心臟不受控制地瘋狂跳動,呼吸一聲比一聲急促。
現在我迫切想知道,林子瑄在裏邊是怎麼寫我和容白的。
懷著最強烈的盼望和期待,手指顫抖著翻開第二頁,
「寧老爺送給我一枚玉扳指,說是她娘親留給她未來夫君的。
寧老爺竟然讓我同那個守財奴訂婚?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林子瑄,就算孤寡一生,就算從西子湖跳下去,也不可 能娶那個守財奴!
但….寧老爺對我有救命之恩,如此殷切盼望的眼神,我拒絕不了……還是下次 找個機會直接還給她吧。」
我垂下眼瞼,掩去眸中的失望。
第三頁,
「她以為,每日吩咐廚房做些好吃的糕點送過來,我就會愛上她嗎?
天真,我不喜歡吃糕點。但我是不會告訴她的。」
我心裏一顫,原來他不喜歡吃糕點。可原文裏容白為他開了白瑄齋,他半分情緒 也沒表露出來,反而做出一副極其喜愛吃糕點的模樣。
為了不令容白失望竟做到這種地步麼……
我猛地捂住心臟,打住,不能想……
第四頁,
「她不是說自己謹守禮節,安靜文雅麼,怎的總來找我?
她難道沒發現我一點也不想見到她麼?」
我直接啪一聲把小冊子合上,悄無聲息間,心臟像是被無數尖針刺穿,陣陣強烈 的刺痛感在渾身上下每個角落蔓延開來。
我看不下去了。
外邊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絲絲冷風從窗外不住灌進,刀子似的刮著我的臉。 我裹了裹身子,半闔下眸。
半晌,我深深吸了口氣,眸中的神色一瞬間堅定,重新打開。
都到這份上了,不看完我有些不甘心。
第五頁,
「她帶我來到一個地方,說這是她為我重新安排的屋子。
太熟悉了。
連爐子裏燃著的燻香都那麼熟悉。」
第六頁,
「她送來了一把琴。」
「她抱來一隻小狗,渾身長著雪白的毛,大眼睛咕嚕嚕直轉,說跟我的眼睛很
像,別以為我沒聽到她偷偷說了一句狗男人。」
「她今日沒來。」
「她問我為何生氣,她怎麼不問問自己,昨日為何不來?」
我一頁接著一頁地翻了過去,後面寫的內容幾乎都很短,甚至最短的隻有一個 字,
她…..
忽然翻到了一頁空白。我一愣,又仔細瞧了瞧,發現真的什麼也沒寫,心頭掠過 —絲疑惑,直到我翻到下一頁,突如其來密密麻麻的字差點讓我手一抖。
「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竟然半夜來我屋子裏!還翻窗??
她抱住了我!!!她抱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