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瑄,你能不能清醒一點?你已經不是丞相之子了,又何必自欺欺人揪著過 去不放,用錢來逃避你不願面對的現實。你心裏難道隻剩下錢了麼?」
看見林子瑄的臉瞬間慘白,我又心疼起來,「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跳下水,萬一 碰到水草纏住腳,萬一你的腿恰好抽筋了呢?」
「不過是一千兩,沒了就沒了,可如果你出了事,我怎麼辦!」
我紅著眼睛,終於將壓在心底一切的想法全部聲嘶力竭地吼了出來。
林子瑄清澈黑眸微震,怔怔地望著我。
「等等,寧小姐。」
容白深湛的眼眸劃過一絲疑惑和探究,骨節分明的手指敲打在一旁的小食盒上, 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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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玉扳指不是你和子瑄的訂婚信物麼?」
我有些蒙,大腦一時無法消化這句話的意思。
我和林子瑄的訂婚信物?
訂婚?!
我愣愣地看著容白,又看向林子瑄。
他感受到我的熱切注視,眉頭緊緊地皺著,語氣生硬,神情懊惱不已,
「對不起...我把它弄丟了。」
容白卻看出了些什麼,不動聲色地掃過我和林子瑄,溫潤笑了笑,
「我怎麼感覺寧小姐像是壓根不知道訂婚之事呢?」
林子瑄聞言怔住。
心裏一驚,我頓時感覺危機感四伏,急忙開口厲聲道:
「容將軍!我和子瑄情投意合兩情相悅,早就定下婚約。今日我隻是見子瑄落 水,情急之下言語激烈了些,還請容將軍莫要胡亂猜測!」
說著我當機立斷撩起裙擺憤憤起身,飛快坐到對面林子瑄旁邊,不著痕跡地往他 身邊挪了挪,直到兩人之間緊挨著才眉目微微揚起,抬手勾住他的手臂,如同宣 誓主權一般看向容白。
這下換容白愣住了。
因為林子瑄不僅沒有推開我,反而將手穩穩放在我的腰側。
極其鎮定,極其自然,隻是臉卻微微紅了。
「子瑄 … . .」
容白沒了方才的從容不迫,眼眸中漸漸摻雜了濃纏的迷惑和受傷,似乎連氣息都 方寸大亂起來。
「你難道真的...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過了好半晌,容白才神色如常,她側眸深深看了我一眼,像是要把我看穿。這次 我倒是十分有底氣地與她對視。
她微怔,又將目光轉向林子瑄,眸光顫動。
最後低下頭,如自嘲一般,嗓音淡淡:
「方才那玉扳指不小心掉進湖裏,我見你神色緊張,便打算替你下水去尋,你拒 絕了我,說你水性極好,說自己的訂婚信物無需旁人幫忙去尋。」
容白微微斂眸,掩去眸底似要湧出的暗色,「從前我竟不知你水性極好。」
我挽著林子瑄的手臂微微一頓。
原文裏容白跳下水遊到林子瑄身邊後,見他閉緊了眼,像是睡熟般毫無反應,意 識到他原來不識水性,急忙將唇貼過去往他口裏渡氣,這才有了兩人的第一次接 吻。
我咬咬唇。
一下子明白了林子瑄當時為何要裝作自己不識水性,告訴自己不該在意,心裏卻 止不住湧出一股酸澀。
林子瑄那麼喜歡容白,甚至最後死在她的劍下也從不怪她。
這樣的他,真的會輕易喜歡上一個什麼也比不上容白的我麼……
容白倏地抬眸,苦笑一聲,「就因為那日在小信館我走了,我們當真就錯過了 麼..子瑄,我已經跟你解釋過了,我那日是因為——」
「容白。」林子瑄皺著眉,看我一眼,「我已經有未婚妻了。」
我猛地抬眸,從我的角度隻能看到他流暢的側臉輪廓,看不清他的神情。
看不清,也不敢去看。
原來,容白一早就跟他解釋了那日沒拍下他的原因。
會不會,
他隻是想用我來氣容白呢?
到了岸邊,我一眼便看到了我家的馬車,正準備和林子瑄一起上車,卻聽見前方 一片混亂喧鬧聲。
遇到事情決不能置之不理的女主大人容白也注意到了。
她馬車剛上到一半,腳尖還點著地面,聽到動靜後不緊不慢地收回另一隻腿,優 雅淡定地撫了撫衣擺,轉頭側目望向我們。
不,準確來講是望向我。
容白眸光清亮,嗓音一如既往地沉穩,卻還是洩露出一絲克制不住的興奮,提議 道,「前去看看?」
我小雞琢米般點點頭。
就算前一秒是情敵,隻要愛看八卦愛管閒事,我們現在就是好朋友。
不遠處,黑壓壓的人群圍成了一個大圈,向裏邊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一個身形肥胖、相貌醜陋的男子眼皮子暴跳,森然地盯著地上一個衣衫破舊的年 輕道士,抓起他的衣襟就給了他臉上一拳,
「看我不打死你!你個坑蒙拐騙的假道士!」
躺在地上的道士嘴裏忽然發出瘳人的笑聲,「我騙人?笑話。」
他臉色慘白,嘴角還時不時淌出血水來,一片殷紅,煞是慘不忍睹。
另一個相較之下相貌俊秀的瘦弱男子雖未動手,卻也朝那道士身上吐了一口唾 沫,轉身看向肥胖男子,看似勸慰實則煽風點火,
「算了,咱們大人有大量,別為這種人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否則小蓮又該擔 心了。」
提到「小蓮」這個名字,肥胖男子眼底怒火更甚,抄起地上手腕粗的棍子,就要 向道士的腦袋狠狠揮來。
「住手!」
容白一聲呵斥,閃身到了肥胖男子左側,抬手奪下對方手中的棍子,「你這一棍 子下去,他命都要沒了!」
肥胖男子被搶了棍子就要發火,抬頭卻發現是容白,愣了一秒,抖了抖手道,「 容將軍!」
容白一襲白衣勝雪,雙手背負,冷冷地看著他,「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肥胖男子看了眼地上的道士,臉色發青道,「那日我帶著小女到街上買糖葫蘆, 誰知這道士不由分說就過來要替我算命,說不準不要錢。我見他也是一片好心, 就請他來到家中做客,還一番好吃好喝招待。誰料這道士裝模作樣掐指一算,竟 然說女兒不是我親生的!還汙蔑我最好的兄弟!我看就是為了騙錢!」
我與容白對視一眼,又不約而同瞟了眼站一旁默不作聲卻神色怪異的瘦弱男子, 同時挑了挑眉。
容白問道士,「他說的可是真的?」
道士滿臉血垢,嘴角卻勾起一抹諷刺的笑,「你說我汙蔑他,說我騙錢,那 我可有收你一兩銀子?」
容白第一時間將視線鎖在瘦弱男子身上。
肥胖男子頓時怔住,下意識也看向瘦弱男子。
我心裏一激動,看向瘦弱男子。
林子瑄見我目光炙熱地盯著他,皺著眉也望了過去。
剎時間,瘦弱男子見所有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渾身陡然一顫,顫抖著癱倒在 地,神色驚慌驚懼:
「大武,我們這麼多年的兄弟,你可要相信我啊。」
肥胖男子抿了抿唇,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半晌才抬起頭,蹲下去扶起他的手 臂,「老王,你住在我隔壁十幾年,事事幫襯著我和小蓮,我又怎會不信你。」
說著肥胖男子狠狠瞪了那道士一眼,「今日看在容將軍的面子上,我就暫時饒了 你,下次再見到你,定要你好看!」
兩人走後,道士很是費力地從地上跌跌撞撞地爬起來,晃晃悠悠朝容白走去,行 了個禮,「多些容將軍救命之恩。」
容白一驚,張了張嘴要說些什麼,道士卻搖忽然一怔,視線在我和林子瑄身上掃 了一遍,眸中忽然生出幾分高深莫測,幽幽地開口,「容將軍,在下想奉勸一 句,前世因後世果,緣分已盡,莫要強求。」
容白身體猛地一晃,眼底終於褪去平日裏的溫和,不可置信又冷意地睨著他。
那道士卻將目光直直向我看來,眼神淡漠又平靜,卻仿佛給人褪不去的重壓。
我下意識挽緊了林子瑄的手。
見此,容白漆黑的眼眸一閃而逝什麼,忽然抬眸望向林子瑄,嗓音溫淡,「子 瑄,今日我同你說的那件事,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
林子瑄一怔,輕輕嗯了一聲,「好。」
容白唇角微勾。
我驀地攥緊了手指。
就算前一秒是好朋友,
隻要存了和我搶林子瑄的心思,那我們還是情敵。
我和林子瑄幾乎是沉默了一路。
馬車上,好幾次想開口跟他說話,又不知如何下口。
我想問「我們什麼時候訂的婚,我怎麼不知道」,想問「你和容白說的那件事是 什麼」,最想問的是「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可每次話到嘴邊都咽了下去。
心底也憑空生出一股煩躁,讓我不知所措。
這時,林子瑄打開馬車內側的抽屜,從中取出一個小瓷瓶,瓶身繪了一朵蘭草,
正是我上次給馬淩署上藥的那一瓶。
下意識抬頭,驀地對上一雙墨色的眼眸。
我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林子瑄也頓了頓,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霧,看不出裏面的情緒。
他將瓷瓶擰開,有股淡淡清涼的藥香味,我看著他擠出一截藥膏塗在自己的指 腹,而後抓過我的手,清涼的觸感碰上我手背上的肌膚。
我愣了幾秒。
這才發現自己手背上有一道細長的傷口,應當是在湖裏被石頭不小心劃傷的。
我自己都沒發現,他卻注意到了..
林子瑄眉心微蹙,像是第一次為別人上藥不知如何下手般怔了一會兒,不過也隻 是一瞬間。
藥膏在指腹被輕輕地推開,小心翼翼地一點點打著轉兒抹勻,笨拙又溫柔。
我倏地怔住,臉頰微微發燙。
而後,一種大約是叫莫名愉悅的情緒從胸腔裏湧了出來,夾雜著些許其他異樣情 緒蔓延心尖。
或許,他真的有億點點喜歡我叭。
回到府中天色已然暗了下來,已經到了掌燈時分。
林子瑄率先下了馬車,等我也鑽出來,便看到了遞在眼前的那隻修長白皙的手。 他站在馬車之下,仰起頭注視著我,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漾開一絲笑意,招人得 很。
心一下又亂了節奏,遲疑了會兒才緩緩將手放進他的掌心。
他順勢將我的手緊緊握住,扶著我下了車。
我們二人靠得極近,我能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聲,還有他身上淡淡熟悉的香味。
心裏一動,正想說些什麼,卻聽見一道尖細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馬公子,請您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家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