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月樓臨水,往下看就是平靜漆黑的水面,這沒什麼好看的,好看的是上面漂起的祈福燈,寄託著所有人的願望。
煙花還沒有綻放,我小口小口地嚼著糕點,盡力忽視那道強烈的目光,實在忍不下去了就舉起咬了一半的糕點給他餵了過去,意思意思,據我所知,他並不喜歡這種東西。
下一瞬他也就著我的咬痕咬了一口。
內心挑了下眉,倒是沒有太多的意外。
「夫君,煙花何時...」放。
「祁哥哥,你也來看煙花嗎?」嬌俏的聲音隨著開門聲闖進耳裡,一如既往地天真率性,沒有分寸,就如同當初和祁槐序的洞房夜那樣。
歡快的聲音在見到我時戛然而止,連帶後面進來的兩個男人都陷入了沉思。
「姐……姐!」鬱歡瞪大了眼,不可置信。
祁槐序未承想他們的突如其來,也沒有聽見暗衛來報,瞬間微皺起了眉,黑眸微眯,下意識地用身軀擋住他們望向我的目光。
他們心思沉沉,內心滿是謀斷,我可不知道,我隻是一個失憶的人,面對闖進來的陌生人滿臉求助地望向自己的夫君。
「槐序,你夫人醒過來了?」傅啟試探出口。
他並不認識我,在以往的宮宴中或許見過,但那時太過年幼,此後我又時常待在宣王府,少了進宮的機會。
至於兩年多前的宴花節,他們趕到時我已經被割了喉,鮮血濺於臉上,面容難辨。
而在之前的記憶獲取中,鬱歡曾經忌憚過她的姐姐,緣由是她那過於出彩的樣
貌,女主不敢確定她的心上人四皇子是否是個以貌取人之人,所以若有遊玩的機會她是不會叫上自己的姐姐的。
在上一次任務的時候我也無心去他們那裡刷存在感,所以無所謂她的小心思,至於若是有與反派相處的機會,女主沒那麼在乎,我自然也卻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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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槐序微微作揖,卻也難掩傲骨,畢竟現在朝堂之上他近乎一手遮天,禮數不過是給男主面子罷了。
「回皇上,臣妻確於幾月前甦醒過來,在家修養了一陣子才趁著宴花會一同出來遊玩。」
男主對他的敷衍似乎見怪不怪了,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不回旁邊的房間了,一同賞一賞今日的熱鬧。」
然後似寵溺無奈道:「阿歡也是鬧著要過來。」
見我見到幾人有些拘謹,祁槐序回身安撫地牽住我的手,指尖摩挲著我的手背,在耳邊輕聲:「無事,有夫君在。」
鬱歡似乎才反應過來,上前扯住祁槐序的衣袖:「祁哥哥,姐姐醒了,你怎麼不來告知我啊。」
她撒嬌地皺起鼻子:「你我關係是越來越淡了,可是因為我現在住在皇宮不方便?」
這話有意思。
系統告訴我鬱歡現在住在皇宮,雖然不知為何這次還沒有按照軌跡給她冊封,但在所有人眼裡,鬱歡是男主的女人,至於對男二,反派如此親密,說實話,並不稀奇。
這個世界裡她就是靠祁槐序和燕奕對她的情深不悔讓男主傅啟吃醋從而佔有欲達到頂峰認定此生愛她一人。
受人哄搶的貨物總是會被抬高身價。
再說鬱歡和他們也算是從小相識了,若說認個什麼乾哥哥,對彼此隻有兄妹情倒也說得過去,隻是女主真的沒有暗自享受其餘兩個男人對她的異樣情愫?那年洞房夜都來暗戳戳地宣誓自己的特殊了,又忍得了追隨者愛上另一個女人?
我不信。
但她的意思我聽了出來,因為她住在皇宮不方便,祁槐序才寄情於他人。
這個他人,就是當初被祁槐序放棄了的我,但我現在是個失憶了的人,不懂前因後果。
另外三個人精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又或許他們會以為,不過是鬱歡大大咧咧的性子使然罷了。
我看向鬱歡握著的袖子,又看向祁槐序的臉,眼神很好地詮釋了對自己丟失記憶
的惶恐和自己夫君與陌生女子關係親昵的細碎受傷。
沒有一瞬的時間,祁槐序將袖子回收,規矩地退後一步,欲想同我解釋,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外面異常響動,不是人聲的嘈雜而是勁韌的腳步聲。
房間裡的三個男人警惕起來,祁槐序牽著我的手用力了一分。
傅啟登基造成的麻煩可不是一兩年可以解決的,除了簫忠顯還有做了藩王的兄弟,被他革職的大臣。
這不過是其中一個想要他命的一支勢力。
破窗而入四五個蒙面人,不算多,但看起來不是什麼蝦兵蟹將,房間雖豪華但就這麼大,他們直直執劍朝傅啟去,守在門口的護衛也都進入戰鬥,房間裡一片混亂。
下一刻兩名黑衣人又朝著祁槐序衝過來,倒是讓人分不清他們的目標是誰,暗衛不宜暴露在人前,尤其是傅啟面前,所以祁槐序隻能獨自應對。
哦不,還得護著他身後的我和事故發生時在我們旁邊的鬱歡。
這….有意思。
對方長劍襲人,我們隻能步步退讓,待到退無可退,鬱歡驚慌地哭泣,其中一名黑衣人趁機從側面突襲。
鬱歡發現了下意識地朝我身後躲,可我身後就是橫欄根本沒有地方可躲,隻有她右邊的欄杆隨著打鬥斷裂了幾節,在危急情況下她便拽著我的衣服讓我擋在她身前,繼續當個擋箭牌。
「枝枝!」
祁槐序快身上前飛踹近在咫尺的黑衣人,隨後悶哼了一聲,應該是被劃了一道。
就在那邊快要將三位刺客伏法,這邊祁槐序準備讓暗衛現身時,我被人從那個壞掉的欄杆處擠了下去。
恰巧此時煙花正升騰,隨著我的落水音在黑夜中炸裂出絢爛的色彩。
此時春末夏至,夜裡的護城河水格外寒冷,我沒有系統的外掛隻能切身體會這刺骨的寒冷,好在身體不爭氣還是有好處的,沒過多久就在這冰冷的河水中暈厥,暈厥前聽到了另一道落水聲。
這個身體又需要修復一段時間,好在沒有像重新進入這具身體的時候一寸寸恢復的苦惱。
我聽見祁槐序撕心裂肺的呼喊聲,感覺到被他抱著狂奔回府,聽見大夫說生死由天,老夫隻能盡力而為,聽著他一聲一聲泣血般喚著我的名字,求我把藥喝進
去。
他隻是反派,沒有男主的機緣,不會有個神醫朋友,所以他隻能祈求上天眷顧他。
他說,祁氏蒙冤流放,盡數死亡,回來的隻有少數責罰不重的分支。
他說,他隻有我了。
10
我這次清醒是在一個清晨,就像隻是睡了一晚一樣,但能明顯地感覺這個破敗的身子更加破敗了,冰冷得很。
反正不過是靠系統能量苟活的殘軀罷了。
入眼的就是將我圈在懷裡的祁槐序,狼狽了不少,眼底下重重的青黑,衣衫不似往日那般出塵規整。
我的動靜使他睜開眼,眼尾赤紅還帶有血絲,但馬上布滿劫後餘生般的慶幸。
「枝枝!你終於醒了,可餓?不行不行,要問問大夫能不能夠進食。
「渴不渴?大夫說可以喝水。
「可還有哪處不舒服,和夫君說。」
他伸出手來探我的臉頰和手,喃喃道:「不行,身上還是太涼了,我再叫大夫來瞧瞧。」
他還沒有從我清醒的驚喜中緩過來,連嘴角都不自覺地勾起,他以為上天終於眷顧了他一回。
我迴避他繼續探過來的手,他的手便突兀地停在了半空中:
「怎麼了?枝枝。」
「可是夫君現在有些憔悴?我知你喜歡看我好看的時候,我等會見你喝完藥就去拾掇拾掇…
我對上他的眼睛,沒有怨恨也沒有往日的愛慕依賴:「丞相可否喚淡絳進來?」
他的臉色一點點蒼白,他不會沒有意識到,我恢復記憶了。
「枝枝..!
我主動遠離了他一點,疏離開口:「麻煩丞相了。」
淡絳知道我恢復了記憶很是高興,但想到我會知道以前的痛苦又鬱悶了下去。
喝完藥,我便叫淡絳簡單收拾一下行囊搬回我們之前住的園子去。
淡絳有些擔憂:「小姐,祁丞相就在門口站著,我們要去同他說一聲嗎?」
我咽下蜜餞,望著窗戶隱隱約約透出的清雋身影,淡聲道:「不必了,祁丞相應該不會在意的。」
那道身影僵硬著消失不見。
在祁槐序的臥房裡住了大半年了,除了一些私人物品還添置了不少小玩意兒,梳妝檯上的粉瑪瑙花瓶,懸於床簾的小掛飾,還有一些趣味的擺件,我叫淡絳能帶走的便帶走,不能帶走的就收回庫房。總之,將他的房間給他恢復原樣。
這個園子是成婚後祁槐序給我劃分的地方,離他的院子不遠不近,就像他的態度,既不虧待你也不親近你,那個時候我隻是他借我父親職位之便的棋子,娶回來了就找個地方把我放著,若不是鬱歡需要一個擋箭牌他或許都不會記得他偌大的丞相府還有個妻子。
現在我便如你願吧,我親愛的反派。
這個身體還需再養養,至少到任務完成之前是不能死的。
一直到傍晚我都足不出戶,直到祁槐序端著藥進來,我向門口看了一眼便收回
了目光。
他的臉色依舊蒼白憔悴,穿著我曾誇過他的外衫,搬回來的路上淡絳曾試探告知我,祁槐序在那次刺殺事件也受了傷加上跳入護城河傷口感染髮起了高燒卻依舊不眠不休地照顧著我。
我沒有言語嗤笑了一聲。
「枝枝喝藥了。」他小心翼翼地站在對面,不敢靠近。
我走過去拿起捧在手心:「多謝丞相,不過..以後這種事情就不麻煩丞相了。」
我將藥放回桌上,隨後眼觀鼻鼻觀心,平靜道:「我不知道自己對丞相還有什麼利用價值,或許丞相愛慕妹妹還需我做那個迷惑皇上的煙霧彈,但我已為當初自己無知的愛意和孤勇付出了代價,我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丞相算計的了,隻剩下一具脆弱的身軀,求丞相放過我。」
說罷,我便看向他,他筆直得站著,身體僵硬如鐵,那雙望向我的眼睛泛著薄紅,下一瞬滴落一滴清淚。
他艱澀開口:「枝枝,是我的錯,我答應過的,我不會再騙…
「可是丞相,我耗不起了。」我打斷了他的解釋,「我也沒有精力來陪你們耗
了,我不想捲入到你們當中來,我隻想平平安安地活著,我想去見最疼愛我的父親。
「求丞相….成全。」
沉悶的氛圍凝結,過了不知多久,對面的男人開了口,溫柔且決絕:「枝枝,我
不會成全的,也不會放手,你是我的妻子便一世是我的妻子,餘下的幾十年我都會向你證明我對你許下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