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時的你讓我滿意的話。」
她很自信。
也目標明確,她說自己要做將軍,就一定會做成將軍。
肖寒臨知道她在笨拙地寬慰他,可神奇的是,這很有效。
一直以來練武不得要領,隻能眼睜睜看著別人進步的抑鬱在一瞬間一掃而空。肖寒臨接過了她手中的梨枝,在她離開時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你不是聽到那群人說了嗎?我叫昭華。」那群人編排她的話她都清楚。
隻是不在意,所以不計較。
她說她總有一天會用實力讓他們心服口服….
那天之後,肖寒臨找到了軍中將領自曝身份。
將領嚇壞了,沒有聲張,派人悄悄把他送回了京城。
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即將枯萎的梨花養了起來。
第二件事就是自覺去跪了祠堂,然後在鎮南侯大發雷霆前開口。
「父親,我想讀書,請您為我找最好的先生。」
回憶戛然而止。
記憶裡的那個姑娘與面前的這個女子慢慢重疊。
肖寒臨笑了笑:「昭華,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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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我回憶了好久才從久遠的記憶裡把林寒蕭這個人翻了出來。
我恍然:「原來是你。」
從軍十幾年,我安慰過不少人,我都忘了。
我摸了摸鼻子:「所以,你為什麼要調查我,這個你還是沒說。」
肖寒臨有些錯愕:「你還沒明白?」
我愣了一下:「我應該明白嗎?」
看著他的臉,我突然福至心靈地一怔。
夏晚兒說肖寒臨有個放在心尖上的人,那人還去世了..
管家說肖世子很喜歡梨花,說那梨花是個極重要的人送給他的。
這一樁樁一件件,怎麼像是在說我?
我脫口而出:「你該不會..心悅……我?」
肖寒臨失笑:「我以為我表達得足夠明顯。」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
確實明顯。
是我在這方面有些遲鈍了。
如今把話說開了,我有些無所適從,於是生硬地扯開話題。
「好了,這事先跳過。」我恢復了嚴肅的神情,「現在,我們來說說你跟巴什圖的事?」
肖寒臨問我:「你真覺得我會做出通敵叛國的事嗎?」
從小就想當將軍,甚至離家出走隱瞞身份去軍營的人,會在長大後變成一個通敵叛國的人嗎?
我覺得不會。
因為我也是這樣的人不是嗎?
我想了想:「所以,那城防圖是假的?」
「不是,是真的。」
我愕然。
肖寒臨說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比如,突厥奸細在大齊已經發展到了一定的規模,他們還成立了組織,無孔不入。
而漠北城防圖已經在一個月前就被巴什圖拿到手了。
他來找肖寒臨合作隻是為了試探那張城防圖的真假。
我反應了一下,然後徹底想通了。
「巴什圖這人極為謹慎,不會這麼輕易就跟你合作,他也肯定早就打聽過你,打聽過肖家是什麼人。所以從你答應跟他合作的那一刻開始,這件事在巴什圖那就已經不對勁了,那麼你拿出的城防圖他未必會信。」
雙方不過是各懷鬼胎,各自試探。
誰也不信誰。
「如果他認為你給他的城防圖是假的,那麼他看到手下送來的那張真的城防圖,可能會以為那個也是假的,而且會讓他動搖對突厥奸細組織的信任。」
「他會懷疑,他的奸細組織是不是也混進了大齊的人,隻為了用一張假的城防圖來動搖他。」
肖寒臨看著我的眼裡滿是笑意。
這種毫不遮掩的欣賞與情意讓我著實招架不住。
我慶幸此時馬車裡光線昏暗,他看不見我微紅的臉。
肖寒臨說:「為了以防萬一,我原本是打算不日就去跟宋將軍坦白,然後讓他盡快回漠北調整十三城城內布防。」
我意識到自己的貿然出現可能是壞了他們的計劃。
肖寒臨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
他的聲音溫柔,很容易讓人冷靜下來。
「沒事,這事我會安排妥當,隻是這段時間要委屈你儘量不要外出了,待在侯府便好。」
「我知道輕重。」我點頭,「我們快點回去,巴什圖可能會派人盯著你,我們在這耽擱太久會讓他起疑。」
肖寒臨叫回了馬夫。
馬車又晃晃悠悠走了起來。
14
我在侯府閉門不出將近一個月。
其間肖寒臨秘密去了宋府,跟我爹徹夜長談了一整夜。
我爹的怪病開始慢慢痊癒,然後在半個月後徹底好了。
他接了皇帝的聖旨要去漠北了。
那裡終究是離不開他。
他帶兵離開那天,我扮成了肖寒臨的丫鬟,跟著他一塊去城門送他。
老爹知道我現在的處境。
即使我這麼明顯地在眾人面前出現,也不能讓巴什圖知道肖寒臨什麼都沒對我做。
因為即使肖寒臨是在假意合作,也不會露出這麼大的破綻。
我們不能讓巴什圖多想,他想得越多,變數也就越多。
老爹穿著一身鎧甲,那鎧甲很重,可他的背卻沒被壓彎半分。
他頭上生了銀絲,臉上爬滿了皺紋。
前段時間消瘦不少,還沒長回來,就又要去漠北了。
我有點心疼他。可他卻在笑。
我知道,他也離不開漠北。
「這裡風大,回去吧,回去吧。」他騎在馬上,朝著這邊擺手。
他領著隊伍,浩浩蕩蕩往北邊去了。
老爹走後的半個月,聽肖寒臨說巴什圖離開京城了。
走得神不知鬼不覺,連派人刺殺都無法安排。
他離開了,我也沒怎麼出侯府。
每日準時起來扎馬步,練拳,練槍。
我不敢鬆懈,我總覺得有一天我會回到那個戰場。
我需要時刻做好準備。
但我沒想到,那一天來得這麼快。
那夜大雨滂沱,我從睡夢中驚醒。
我做了個噩夢,夢裡,老爹騎著馬往前走,每走一步,身上的傷就多一道,他渾身鮮血淋漓,可仍然不停地往前走。
我在後面喊他,可他不理我。
我追不上他,怎麼也追不上。
驚醒之後,我坐在床邊許久未動,胸膛裡的心臟跳動得極快。
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我心有所感翻身下床,赤著腳跑去開門。
門外,肖寒臨撐著傘,衣服上還是濺上了不少水。
可見雨多大,他又走得多急。
我聽見自己乾澀的聲音:「怎麼了?」
肖寒臨垂眸看著我,聲音低沉:「宋將軍,出事了。」
肖寒臨說漠北今天才傳來的消息。
說是突厥單方面撕毀盟約,捲土重來,率先對嘉北城發起進攻。
說是我爹在嘉北城出城迎擊時,被引入一處山谷,再不見蹤影。
次日,有士兵在那山谷外發現了我爹的馬,馬嘴裡銜著我爹的一條胳膊….
我眼前一黑,隻覺得天旋地轉。
肖寒臨伸手扶住了我:「時之,你別著急,事情還有轉機。」
「是,還有轉機。」我自言自語,「隻是一條胳膊,說明不了什麼,我爹可能還活著。」
我想到什麼,轉身就要去收拾包袱。
「時之。」
「別攔我!」我有些激動,壓抑著的情緒翻湧,「我得去找他,必須去找他。」
對上我通紅卻沒有流淚的眼睛,肖寒臨眉頭皺了皺,他伸手撫了撫我的臉,見我沒有反應,他伸手將我拉進懷裡。
他抱著我,一下又一下輕撫著我僵硬的脊背。
「我知道,我知道,沒有不讓你去。」他聲音有些啞,帶著微微顫抖,「等明天好不好,等雨停了,我送你出城,好不好?」
近乎乞求。
我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埋頭在他胸膛處沉默許久。
直到他身前的衣服被我洇濕,我才緩緩離開。
肖寒臨攬著我躺在了床上。
靜靜地等著天亮,等著天晴,誰都沒睡。
次日清晨,雨停了。
天剛蒙蒙亮時,肖寒臨已經送我到了城外,我們騎著馬並排立在一處山坡之上。
他把包袱遞給我,又替我仔細戴上了幃帽。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說話。
肖寒臨微微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吐了出來,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張紙。
遞給我:「時之,簽了這份和離書,從此天高水遠,再沒有什麼能夠困住你了。
我既然要以昭華將軍的身份出現在漠北,那世子妃的身份便要棄了,不然會讓人生疑。
「我會放出消息,宋家女宋時之與我和離後便回了江南,我會替你處理好一切身
後事,隻求你這一趟能平安順遂。」我低頭看著那份和離書,有些愣怔。
以前,我心心念念要同他和離,現在他親手捧到我面前了。可心裡怎麼就這麼難受?
我咬破了手指在和離書上按下了手印。
肖寒臨也按下了自己的手印,我看著他咬破手指時留在唇邊的血,還有他唇邊的苦笑,突然就想肆意一回。
我拉過他的衣領,微抬頭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肖寒臨,謝謝你。」
肖寒臨身體有片刻的僵硬,隨即很快灼熱起來,他伸手扶住我的後頸,將這個吻不斷加深。
「宋時之,別忘了我。」
迎著夕陽,我拽了拽韁繩,馬兒調轉方向,朝著北邊疾馳而去。
我再沒有回頭去看。
但我知道肖寒臨一直在那。
15
漠北接連發生了好幾件大事。
一是,宋雲虎大將軍戰場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二是,半年前就已經死在漠北的昭華將軍居然死而復生回來了!
她說她身受重傷摔下山崖,被一戶農家撿到照顧,所以這麼久才找回來。
雖然昭華將軍還是戴著面具,可沒有人懷疑她的真假,因為那樣一雙明亮的眸子,一看就能認出來。
昭華將軍一去漠北嘉北城就帶著小隊去了宋將軍失蹤的那片山谷。
找了一遍又一遍,日日都去,從不停歇。
16
「昭華將軍,於副將醒了。」
有人急急忙忙進來稟報。
我放下手中的戰報,起身往外走:「帶我去找他。」
滿是藥味的房間裡,我看到了老爹昔日的副將,於滿。
他像是蒼老了許多歲,身上的傷讓他隻能在床上躺著,動也不能動。
當初我爹之所以貿然帶兵闖進陌生複雜的山谷,聽說是突厥人抓了於滿,用於滿的性命要挾。
於滿一看見我,就著急地想要下來:「昭華將軍,宋將軍….找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