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找到。」我說。
於滿聞言,埋頭痛哭:「都是我的錯,是我沒用!是我害得將軍身陷險境!我對不起將軍!」
「你確實對不起他。」
聽了我的話,於滿渾身一震,錯愕地看著我。
我抽劍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於滿,你通敵叛國,謀害主將,這是死罪!」
「昭華將軍...您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通敵叛國!我這條命都是宋將軍救回來的,我怎麼可能害他!」
他神情激動,聲淚俱下。
可我的劍卻沒有偏離半分。
「你說是突厥人挾持了你,所以宋將軍才會進那片山谷?」我搖頭,「他不是這麼草率的人,他也不會不提前探查就帶著那麼多兵馬進去送死。」
「於滿,是你提供了錯誤的情報把宋將軍引進去的,你這一身傷也是你自己弄出來迷惑大家的。」
我用劍挑開於滿胸前的衣服,他心口的一道疤痕裸露在外。
「突厥人喜歡在心口紋上喜歡的姑娘的名字,你也紋過吧?後來為了當好一個合格的奸細,就把那紋生生燙沒了?」
於滿震驚地看著我。
「你才是巴什圖埋在漠北軍中最深的棋子,漠北城防圖也是你送出去的,可巴什圖不信任你,甚至懷疑那城防圖是假的,所以你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鋌而走險設計了宋將軍。」
他沒想到我會知道這麼多,整個人呆愣了好一會兒,然後才低低地笑起來。他不裝了,不屑去裝了。
偽裝了太久,他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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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宋將軍的女兒。」他笑著笑著又咳了,他能知道我的身份,我一點都不奇怪。
巴什圖之前在京城認出我了。
「你以為我靠什麼把宋雲虎引進去的?」於滿笑得惡劣,「我找了一個背影跟你長得極像的女子,穿上了你的衣服,打扮成你的樣子,從後面看,幾乎跟你分不出來。」
我緊握著拳頭,死死盯著他。
於滿卻還在說:「他親眼看著『你」被人捉住,被好幾個男人壓在樹上欺辱,你猜,作為父親,他忍不忍得住?」
「他忍不住!」於滿大笑,「他帶領的那支軍隊裡有不少人都曾是你的兵,他們一個也忍不住,他們迫不及待地衝進去想要解救自己的將軍,迫不及待地進去送死啊!哈哈哈哈哈!」
我上前一步,抬劍狠狠刺進了他的肩膀。
於滿痛呼出聲,再也笑不出來。
我恨不得殺了他,可我還不能殺他,我要撬開他的嘴,問出我老爹的下落。
17
齊順十三年,我爹從死人谷失蹤。
我用盡酷刑,終於讓於滿這個叛徒張了口,他說我爹舍了一條胳膊,衝破了突厥人的圍堵,跳進了死人谷的一條暗河裡。
他說暗河陰冷無比,說我爹沒了一條胳膊,根本遊不動的,光流血都流死了。
可我不信,我總覺得我爹還活著,他在某個地方等我去找他呢。
我送於滿去見了閻王。
朝廷派新的將軍來接管了漠北十三城。
我一邊輔佐他,一邊帶著人一路沿著死人谷的暗河往下找。
村莊,寨子,部落,我一個都沒放過。
這一找就找了兩年。
這兩年間,我聽到了不少肖寒臨的消息。
聽說他任職大齊監察院副使,一上任就顯現出極高的能力,協助抓獲了不少突厥安插在大齊國都的奸細。
突厥的奸細組織元氣大傷,已經把據點漸漸撤離了京城。
我還聽說,突厥派了不少刺客去刺殺肖寒臨。
可肖寒臨很謹慎,而且運氣好,好幾次鋌而走險,撿回了一條命。
我收到這些消息的時候,也替他心驚,然後心裡想著,若是以後能見到,得多囑咐他練練功夫了,畢竟他那仁瓜倆棗,實在有些不夠看。
可是,以後還能見到嗎?
我不知道。
突厥可汗在半年前突然暴斃,突厥部落形勢大變,幾個王子明爭暗鬥,已然開始內亂。
已經被封為小可汗的巴什圖更是成了眾矢之的。
一邊防止被兄弟背刺,一邊又要操心這邊的戰事。
而人一旦太忙,就容易出現紕漏。
他在一天夜裡多喝了點酒,也就在那天夜裡,我們向他們的營地發起了攻擊。
火光漫天。
突厥軍隊倉皇應戰,主將巴什圖被人從帳篷裡抬出來,落荒而逃。
這場勝利是碾壓式的。
我帶兵去劫殺巴什圖,他被我們逼至死人谷時,酒也終於醒了。
他眯著眼睛看了看我:「世子妃啊,好久不見。」
酒還是沒醒。
等我把他腦袋砍下來時,他應該就能醒了。
我一把抽出背後彎刀:「給我殺!」
雙方在死人谷進行激戰,我提刀殺到巴什圖面前。
這些年午夜夢回,我總能看到老爹在死人谷滿身血汙的場景。
一想到,一想到他是因為我才中了計,我隻覺得心如刀絞,難受得喘不過來氣。
這些年的怨懟、不安、憤怒,此時全都化成了實質,它們附著在我的刀鋒之上,一下又一下砍向巴什圖。
巴什圖有些應對不住了,他猛地朝我揮出一擊,然後就轉身要逃。我甩出鞭子將他的手臂牢牢捆住。
另一隻手不停,刀鋒銀光一閃,巴什圖的胳膊就落了地。「啊!」
巴什圖慘叫著,用突厥語咒罵我。
他怨憤地往後爬,然後跳進了我再熟悉不過的那條暗河。
殘餘部隊看到主將被逼著跳了河,當即士氣全無,紛紛繳械投降。我甩了甩手上的刀,帶人去了暗河下遊。
我在下遊的臭溝裡發現了巴什圖的屍體。手下將士興奮地歡呼吼叫。
我默默吐出一口氣,抬手割下了巴什圖的人頭。
「你沒有我老爹運氣好。」
18
我升官了,肖寒臨也升官了。
陛下召我回京受賞,回京前一天,我又去了死人谷。
人人都說這裡陰森可怕,仔細聆聽,甚至能聽見死人的啼哭聲。
可我卻不怕,因為這是我爹失蹤的地方,我爹會保佑我。
他最疼我,捨不得嚇我。
我正要離開時,被不遠處冒出的一個人頭嚇了一跳。
那是個清秀少年,看起來懵懵懂懂。
我問他:「你是誰?」
「我是王明。」他說,「我是神醫谷的採藥人,死人谷有一味珍稀的藥材,我們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採摘。」
我點點頭,轉身要走,走了幾步之後,我又急急忙忙趕了回去。
「每年都來?」
「是的,每年都來。」
「在哪裡採藥?」
「這裡,還有下面的岸邊。」
我抓著少年的手,指甲不自覺嵌入了他的手腕,少年疼得眉頭直皺。
「三年前,你們在這採藥的時候,有沒有..…撿到什麼人?」
我問得艱難,心跳也漸漸加快。
「三年前……」少年呢喃,幾秒後一拍腦門,「你說的是獨臂大俠嗎?」
19
我爹還活著,被神醫谷的人救了。
隻是刮花了臉,摔傷了腦袋,記不得以前的事了。
我去神醫谷見他的時候,他正在教神醫谷的小弟子們練功夫。
「哎!手抬起來!站直了!」他兇神惡煞,「一個個身體弱得要命!我家Y頭一隻手都能把你全都掀翻!」
「獨臂大俠,你還有Y頭啊?那你丫頭多大了?」
老爹一隻手撓了撓腦袋:「不記得了,應該有吧。」
「可能十二三歲?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我看著他,哭得淚流滿面。
我在神醫谷待了三天,每天都去找老爹。
他很喜歡我,會跟我說很多話。
可他還是不認識我。
他也不願意跟我離開。
我沒辦法在神醫谷久留,隻能把老爹託付給神醫谷照顧。
他在這裡會生活得很好。
我回到京城的時候,肖寒臨在城門口接我。
他還是我記憶中的樣子,一點沒變。
他陪我進了宮:「你真要向陛下坦白一切?」
「是啊,遮遮掩掩,太累了。」我笑,「又不是見不得人,我想讓大家知道我是誰,昭華將軍是誰,我想讓他們知道,宋將軍的女兒不比任何人差。」
「你知道的,我爹好面子。」
肖寒臨勾了勾唇角:「你爹的消息,你要告訴陛下嗎?」
我想了想,輕輕搖了搖頭。
「不告訴了,我爹現在上不了戰場,也不認識陛下,我想讓他快樂地度過餘生。」
我已經想好了。
陛下若是以後知道了要罰我,那我也無話可說,隻能多攢點戰功讓他少氣一點。肖寒臨說:「若你的戰功不夠,那就加上我的,這麼多年我在京城也是做了不少事的。」
出乎意料地,皇帝沒有怪罪我。
隻嘆息著在我的面前緩緩踱步,他看著我:「宋時之,你小時候,朕曾見過你。」
「那時朕還是太子,宋雲虎,你的父親,他是朕最喜歡的小將軍。」
「他喜歡讓你騎在他的肩頭,帶你到處炫耀。」
想到了以前的往事,陛下臉上浮現出回憶。
「宋將軍大義,為國犧牲至此,朕無法好好補償他就已經覺得心痛,又怎麼因這點小事來罰你?」
皇帝沖我們擺了擺手:「回去吧,朕會昭告天下,宋時之宋將軍乃國之重才,吾心甚慰。」
肖寒臨與我並肩離開養心殿的時候突然停了下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又走進了殿內。
剛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愣了愣。
「寒臨啊,你這是又做什麼啊?」
肖寒臨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言辭懇切:「求陛下為臣與宋將軍賜婚!」
為一對新人賜婚兩次,這事還從未有過。
因而我與肖寒臨的婚禮也容不得我們低調。
那天,來了很多人。
可沒有我的父親,我考慮了很久要不要請他過來,可又總覺得見了太多舊人舊物,對他未必是好事。
他這樣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做他的獨臂大俠,在神醫谷當個武夫子,這樣很好。
可沒想到,我與肖寒臨成親那日,老爹還是跟著神醫谷少谷主來喝了喜酒。
他與以前的模樣判若兩人,幾乎沒人認出來他。
我看著他紅了眼睛,他卻生氣了。
「你這Y頭,你在神醫谷與我相談甚歡,我把你引為忘年交,你怎麼連成親也不請我來喝杯喜酒?」
我朝他舉起酒杯:「那我向你賠罪可好?」
「不好。」他搖頭,「我要罰你。」
「罰我什麼?」
「罰你這輩子能跟肖寒臨白頭偕老,恩愛一生。」
我總覺得,老爹好像想起了什麼?
後記
宋時之宋將軍被陛下親封鎮北將軍,奉命駐守漠北。肖寒臨在老侯爺因病去世後,承襲鎮南侯爵位。
死人谷徹底被大齊軍隊接管,突厥人被徹底趕出大齊境內。
宋時之在死人谷蓋了一棟小木屋,兩人每年約定在死人谷相見,相守一月,然後各自奔赴戰場。
樂此不疲,甘之若飴。
肖寒臨在一個宴會上被友人調笑:「副使大人現在可真是守活寡了,偏偏那些煙花之地也半點不踏足。」
「我若是你啊,才不會放任心愛之人遠離,我就是綁也要把她綁在身邊。」
肖寒臨依舊淺笑:「所以啊,你不是我。」一聲鷹鳴自天空傳來。
肖寒臨抬頭看著上面,眸光帶笑。
他的娘子是雄鷹,是孤狼,她不願做被圈養的兔子,他就不做禁錮她的牢籠。隻要知道彼此相愛,心靈相通,就夠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