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回侯府的馬車上,我閉目養神,突聞一陣甜香。
肖寒臨彎腰從外面進了馬車,將手中的糕點遞給我。
「珍饈坊新出的糕點,聽說京城貴女都喜歡,你也嘗嘗。」
我愣了愣,伸手接過。
老爹讓我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探一探鎮南侯府。
既然要查肖寒臨,那我便要多多少少跟他拉近些關係。
思及此,我朝他頷首:「多謝。」
肖寒臨坐在我對面,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我:「你怎麼不在宋府多留幾天?
「本是想留在府中侍疾的,可明日貴妃娘娘不是邀了我們同去賞花宴嗎?總不好讓你一個人去的。」
我故作善解人意。
肖寒臨愣了愣,輕聲道:「無妨,你若是實在放心不下,可以留下來的,賞花宴我去了自會替你向娘娘請罪,娘娘寬宏大量,不會怪罪。」
這是真的在替我著想?還是想把我支開幹些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那我就更得回去了。
我又解釋:「明日賞花宴上應有不少貴人,他們接觸的神醫聖手也多,我還想著去詢問一番…….
肖寒臨點了點頭:「你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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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再過多糾結,轉頭掀開車簾看向外面。
「時之,你看那個糖人甚是有趣,你想要嗎?」
除了我爹還沒人會這麼喊我,我有些不太自在。
在他看過來時,我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時之,你看那兒有耍猴的,你要不要下去看看?」
這人怎麼突然變得這麼聒噪?
我又搖頭。
肖寒臨看著窗外,突然眼中一亮:「時之,那邊有賣兔子的,我去給你買一隻。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讓馬夫停了車,自顧自跳下馬車。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聽見馬夫的聲音。
「世子爺為了哄世子妃開心真是煞費苦心,兩位貴人感情甚好,令人艷美。」
啊,我恍然。
肖寒臨這是在哄我開心啊?
我沒被人哄過,一時沒反應過來。
肖寒臨很快就回來了,他遞給我一隻小兔子,白色的,紅眼睛。
我摸著那兔子,眸光微閃。
肖寒臨問我:「你喜歡嗎?」
「不喜歡。」我說,「兔子這種動物在原野上是眾多猛禽野獸捕獵的對象,它太柔弱。」
「那你喜歡什麼?」
「滑翔的雄鷹,奔跑的狼和豺狗,抑或蟄伏在暗處伺機而動的毒蛇,都好。」
我轉頭掀開車簾看著外面。
京城百姓安居樂業,欣欣向榮,這裡與漠北全然沒有半點相似。
他們沒有體驗過漠北的嚴寒酷暑,也不知道將士們就連睡覺吃飯都要多分出一道神警戒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的突襲。
環境造就人和物,我突然就有些恐慌。
我總感覺,我若再在這富貴迷人眼的京城待下去,我身體裡身為戰士的血性與敏
銳會被一點點消磨殆盡。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總有一天,我會從狼變成兔子。
我不想這樣,也不願這樣。
我將手中的兔子放進了一旁的籠子裡,抬眸看了眼肖寒臨,在他看過來時移開視線,一路無話。
回了侯府,我便自己回了院子。
我在房間裡扎了半個時辰的馬步,練了一個時辰的拳。
等到夜幕降臨,月上柳梢,我穿上夜行衣,輕車熟路翻上房頂。
既然要探鎮南侯府,我第一個想到的地方就是肖寒臨的書房密室。
那間掛滿了我畫像的密室。
上次匆匆一瞥,很多東西都沒來得及細看。
我快速避開侯府侍衛的視線,悄悄潛進了肖寒臨的書房,借著月光,我扭動書架上的青瓷瓶,角落的書架自動移開,露出隻供一人通行的小道…
10
我又來到了那間密室。
我點了燭火,在那些畫像上挨個看過去。
這十幾張畫像畫的都是我,有我騎馬的,練劍的,甩鞭的……這十幾張畫像所畫時間皆不同,最新的像是這兩年的,最舊的,已經有些泛黃了,上面的我身形瘦削,看起來像是十二三歲時的模樣。
我皺了皺眉。
肖寒臨這麼早就開始調查我了?
不太可能吧?
他那個時候也才十二三歲,能知道什麼啊?
還有就是這畫他是從哪個地方得來的?
也不太能說得通,我那時候隻是漠北軍中的一個無名小卒,誰會畫我啊?
我沒再理會那些畫像,開始翻箱倒櫃找別的線索。
找了半天,一無所獲。
我有些氣悶,今晚難道要無功而返?
正猶豫著,旁邊突然傳來一陣輕響。
我連忙把燭火熄了,藏在暗處。
細細一聽,發覺這聲音是從密室旁邊傳來的。
好傢夥,密室旁邊是更大的密室?
我輕手輕腳靠近那面牆,然後摸了半天摸到一塊已經鬆了的小磚塊,我小心翼翼把那磚塊取下來,湊過去往裡看。
隻見偌大的密室裡,肖寒臨與老侯爺正相對而坐。
「事情安排妥當了?」
「安排妥了,七日後子時,我會去見巴什圖。」
我瞪大了眼睛。
巴什圖?突厥可汗的小兒子?
那個傳聞中文韜武略樣樣精通的神童?聽說巴什圖已經是突厥人公認的小可汗,
他會出現在大齊國都?
肖家父子與巴什圖密會是想幹什麼?老爹說他懷疑肖家與突厥人勾結看來不是空穴來風..
我心如擂鼓,那邊的說話聲好像停了。
我又看過去。
隻見又有一人進來,穿著簡單的黑色勁裝,瞧著像是暗衛。
我聽見肖寒臨喚他:「九劍,世子妃睡了嗎?」
「房間的燭光滅了。」那人回道,頓了頓又問,「世子爺需要屬下去確認一下嗎?」
我心裡一驚。
「不用了。」肖寒臨抿了抿嘴,「她今天應當是累了,讓她好好休息,你別吵到她。」
「是。」
一旁的老侯爺笑了:「寒臨,我記得你原先似乎不太喜歡這丫頭的,當初賜婚旨意下來的時候,你還跟我鬧,說是此生非那誰不娶…..
「父親。」肖寒臨面不改色,「人都是會變的,我現在覺得宋時之很好,我很喜歡。」
我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現在全部精力都被我放在了抬起頭站在一旁的男人身上。
此時他抬起了臉,我也看清了他的樣貌。
那人..…不就是那天晚上刺殺肖寒臨引得我出手的刺客之一嗎?
當初他想逃還被我拽回來猛捶了幾下。
他是肖寒臨的人?
一個突厥人,聽從肖寒臨的話?
他們果然有貓膩!
那天的刺殺估計也是為了試探我….我被算計了!
不對,是我們宋家被算計了...
我思緒混亂,眼看著那三人已經要動身離開,我也沒法再耽擱下去,匆匆忙忙逃離,將磚塊恢復原樣,然後逃離密室,腳步不停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我剛躺上床,門外就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一道身影立於門外,猶豫了片刻推門而入。
我閉著眼睛,放緩了呼吸。
肖寒臨身上的冷香襲入我的鼻腔,他走到床邊低頭看著我。
也沒做什麼,就光看著。
我被他看得後背汗毛都豎起來了,險些就要破功。
肖寒臨伸手將我滑落在腰腹處的被子往上提了提,然後將我搭在床沿邊的手塞進了被子裡。
動作很輕,帶著些小心翼翼。
我心裡愕然。
肖寒臨沒有過多的動作了。
他在我房裡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了。
可我卻是一夜未眠。
次日還有貴妃娘娘的賞花宴。
一大清早就有丫鬟來給我梳洗打扮。
她們給我換上一身繁複的月牙鳳尾羅裙,走起路來步步生花,極好看,也極難穿。
我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被這裙子束縛住了。
我走到前院,肖寒臨已經在那等我。
他抬頭看見我,不由愣怔。
我看了他一眼:「世子爺不走嗎?時辰要到了。」
肖寒臨斂眉,掩住眼裡的情緒。
他拉著我上了馬車,一路朝著宮門晃晃悠悠而去。
前來參加賞花宴的人很多,精美奢華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
我還看到了肖寒臨的那位郡主表妹,夏晚兒。
她看著我與肖寒臨相攜的手,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賞花宴會上,男賓女賓並不在一處。
我由宮女領著去了另一個地方。
不少官太太貴婦人來同我說話寒暄,我——應付過去了。
這種皇家宴會實在無聊。
不遠處一個宮女抱著一把古琴經過,被夏晚兒喊住了。
「你這琴是誰的?」
宮女低頭回話:「貴妃娘娘叫來琴師助興,這是那位琴師的古琴。」
夏晚兒聽了這話,眼珠子一轉,下意識看了我一眼。
看她那眼神我就知道這傢伙憋著壞呢。
我正要找藉口離開,夏晚兒便說話了:「要什麼琴師啊?世子妃琴藝高絕,我一直都很想領教一番,此時機會難得,大家難道不想聽聽世子妃的琴音嗎?」
她這麼一說,眾人紛紛附和。
畢竟我這名聲流傳在外,又沒人親眼見過或聽過我所謂精通的琴棋書畫,所以或多或少,大家對我是有那麼一點好奇的。
眼看著聞風而來的人越來越多。
「出了什麼事?」
「世子妃要彈琴了。」
「是啊,聽說還要彈鳳求凰,世子妃琴藝高絕,很有自信。」
我:「....
不是,我還沒說話呢。
我沒想到貴妃娘娘正好在附近,她也被驚動了,興致盎然地過來,說要聽聽我的琴音。
我被架在了高處,下不來了。
我雖然緊急學了幾個月琴,可那就隻是皮毛,我沒那麼高的音律天賦,今天一彈,肯定露餡。
我面無表情站在原地,內心卻有些焦急。
要不裝暈?
有點丟臉,但不失為一個辦法。
我打定主意,正要兩眼一翻暈過去,就聽見外圍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
「時之。」
眾人聞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