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家,顧諾賢還沒醒來。紀若見他睡的香,不忍心將他吵醒。
姬玄御見他們這麼早就回來了,心裡升出一股不安。“怎麼回來這麼早?”姬玄御走出屋子,見紀若獨自下車,卻將顧諾賢留在車內。
以為顧諾賢病發了,姬玄御臉色頓時起了變化。
“該不會是病毒發作了?”
紀若搖搖頭,才說:“隻是睡過去了。”
“睡了?”姬玄御怪異看了眼車內的顧諾賢,才憂心忡忡說:“他身體開始出現嗜睡狀況了。”姬玄御扭頭看向紀若,用很艱難的語氣對她說:“雅若,你做好心理準備,病毒爆發,最遲就是這兩天的事了。”
紀若雙腳一軟,差點沒站穩。
她扶著別墅門口的柱子,僵硬點點頭,才狼狽的跑回樓上。
紀若一口氣奔回房間,她將房門死死關閉,這才靠著門,緩緩跌坐在地上。紀若的牙齒死死咬住胳膊,這才忍住了不讓淚落下來。
姬玄御的話,壓的她心口沉甸甸的,像是喘不過氣來。
顧諾賢的身體是越來越糟糕了,她該怎麼辦?她的諾諾,又該怎麼辦?
—*—
顧諾賢這一覺,竟睡到第二天上午才醒來。
“若若…”醒來,他下意識的四處尋找紀若。聽到動靜,正在外面走廊上玩的顧凌墨第一時間推開門跑進去,他站在床尾,清秀小眼睛直直看著顧諾賢,沒有轉眼。
“爹地,你終於醒了!”
顧凌墨確認爹地是真的睡醒了,才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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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諾賢眯眼看了看顧凌墨,才問他:“我睡多久了?”“唔…”顧凌墨摸摸嘴角,才說:“從昨天下午,四點多,一直睡到現在!”
聞言,顧諾賢也意識到自己身體是真的要撐不住了。
“你媽咪了?她不在家嗎?”大概是大限將至,顧諾賢越來越不肯放過每一秒能與紀若朝夕相處的機會。顧凌墨放下手裡的小狗公仔,才說:“媽咪一大早就去,外公家了。她說,會回來陪你,吃中午飯。叫你,不要擔心。”
“外公?”顧諾賢想了想,才反應過來,這外公是紀譜霖。
“哦,我知道了。你去玩吧,我再睡一會兒!”
“好!”
…
顧凌墨下樓後,顧諾賢並沒有如他所說的那般躺下休息。
他穿好衣服,拄著拐著,去了隔壁的書房。坐在皮椅上,顧諾賢用手巾擦掉自己臉上的虛汗,這才打開抽屜櫃,從裡面抽取一份文件。
遺囑。
寫下這兩個字的時候,顧諾賢的手都在抖。
遺囑人:顧諾賢。
我在此立遺囑,對本人所有的部分財產,做如下處理:
(一)、我自願將下列所有歸我的財產遺留給我的妻子,紀若女士。鳳啼港房產一套、香江別墅區一套、本人雅諾娛樂公司所持所有股份全部轉交給紀若;本人持有GA國際股份百分之四十一,其中百分之十五轉交給我的妻子紀若;此外,我的固有定期存款,在我死後,全部給紀若。
我遺留給紀若的財產,屬於紀若個人所有。
(二)、我自願將下列所有歸我的財產遺留給我的大兒子顧唯尋。黛山半山腰別墅一套;本人持有GA國際股份百分之四十一,其中百分之十轉交給我的大兒子顧唯尋,在他成年後,可以依法繼承GA國際總裁一職。
我遺留給顧唯尋的財產,屬於顧唯尋個人所有。
注:所有財產,必須在他成年後才可以繼承。另,倘若他對他的母親有半點不好,法律有權收回他所有的繼承權。
(三)、我自願將下列所有歸我的財產遺留給我的小兒子顧凌墨。本人持有GA國際股份百分之四十一,其中百分之五轉交給我的小兒子顧唯尋。本人持有凱撒酒店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將在我死後,全部轉交給顧凌墨。另,我在C市還有大大小小的私人飯店及兩處度假村,將全部轉交給顧凌墨。
我遺留給顧凌墨的財產,屬於顧凌墨個人所有。
注:所有財產,必須在他成年後才可以繼承。另,告訴他,他母親吃飯嘴挑,希望他在照顧他母親的時候,能多些耐心。
(四)、我自願將下列所有歸我的財產遺留給我的母親蘇希女士。本人持有GA國際孤墳百分之四十一,其中百分之十一將轉交給我的母親;
…
(六)、我自願將下列所有歸我的財產捐出去,回報社會。以我私人名義所建立的基金會,估算價值約會二十五億人民幣。我在我死後,這些財產,全部用作建立貧困地區希望小學,以及孤兒院、老人院等慈善事業上。
…
顧諾賢寫完最後一個字時,他額頭再一次冒出了陣陣虛汗。
“若若,我能給你的,隻有這些了!”
他怔怔看著遺囑二字,沉默了許久,才提筆在遺囑下面的空白紙上,寫下一個若字。如果可以,他想將這個字刻在心裡,映入靈魂裡。
一個若字,是不舍。
兩個若字,是不甘。
三個若字,是絕望。
四個若字,是妥協。
五個若字,是訣別。
滿篇的若若,是我愛你。
顧諾賢停下筆,他看著桌上寫滿了紀若名字的紙張,突然低聲抽噎起來。“以前是你總不辭而別,這一次,該是我任性一次了…”顧諾賢拄著拐杖走到窗前,他拉開窗簾,看到漫天被撕扯碎開,無聲從天空落下的白雪,任由眼淚,一顆顆的往下滴落。
他不想死!
—*—
四合院內,紀若拿出從顧家帶來的食盒。她打開食盒,取出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餚,擺著紀譜霖身前。距離那場手術已經兩個多月過去了,紀譜霖現在已經能下床坐立了。
但他,還是不能下地長時間走路。
“這麼多,吃不完!”紀譜霖終於收回貪戀在女兒身上的視線,有些埋怨。“這不是浪費麼?”他看著滿桌飯菜,嘴上這麼說,可心裡早已樂開了花。
好久不見紀若,如今見到女兒平安歸來,當爹的心裡自然松了口氣。
紀若搖搖頭,直說道:“不多,我陪你吃。”
“那敢情好!”紀譜霖率先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雞翅,放進嘴裡。他嚼了嚼,才說:“這菜不是你做的,也不是女婿做的。”
“你怎麼知道不是顧諾賢做的?”紀若給紀譜霖倒了一小杯牛奶,以此來代替酒水。紀譜霖咂咂嘴,才意猶未盡,滿臉懷念說:“女婿做的東西,可比這個好吃多了!”
之前那一段時間,他可吃過不少顧諾賢做的東西。
他那女婿啊,還真是萬能的全才。
聽到阿爹誇獎顧諾賢,紀若第一次不覺得高興,心裡還很酸悶。“我也想吃他做的飯菜…”紀若說完,突然紅了眼睛。紀譜霖愣愣看她這誇張的反應,他渾濁中又不失清明的眼睛裡,突然多出一絲錯愕。“女婿他!該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
紀譜霖放下筷子,也無心吃飯了。
紀若擦了擦眼睛,才將這段時間的經歷說給紀譜霖聽。“他的傷,是我害的。”最後,紀若就說了這一句話。說完,剛止住的悲傷情緒,又一次決堤了。
紀譜霖嘆了口氣,直說道:“作孽啊!作孽啊!”女婿好不容易死裡逃生,這病毒又要發作了…“哎!我這把老骨頭,不值得他那麼做啊!”
紀譜霖抬手錘打自己的雙腿,一臉的悲憫。
紀若趕緊握住紀譜霖的手,對他說:“阿爹,你跟他都是我最在乎的人。沒有什麼值不值得的,他這麼做,不過是太愛我了。可我傻啊,竟為了屁大點小事跑去M國,惹出這麼多事端出來。”
紀譜霖看著紀若自我愧疚,自我懺悔,心裡也很亂。
“好了不說了,阿爹,快吃飯。吃完了飯,我還得回去陪他,他醒來若是見不到我,又該心有不安了!”紀若給紀譜霖碗裡夾了點菜,這才低頭悶悶吃了起來。
紀譜霖低聲嘆了好幾口氣,才將就著吃了些飯菜。
吃完飯,紀譜霖拄著拐杖在院子散步。紀若替他換了床單,又把新買的衣服疊好,放在衣櫃裡。她走出房間,就看見拄著拐杖,站在四合院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行走的紀譜霖。
紀若看著阿爹越發蒼老的背影,腦海裡又不受控制,反復出現二十年前發生事故的那一晚。
若非是紀譜霖,她早就死了!
紀若腳踩在白雪山上,隻踩得雪地咯吱作響。知道是紀若靠近,紀譜霖也沒轉身。直到,一雙纖細的長臂將他身子抱住,紀譜霖這才愕然垂下眼來。
“怎麼了這事?”紀譜霖一愣一愣的,被紀若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
紀若腦袋擱在紀譜霖肩膀上,直搖頭。
“丫頭,是不是心裡集了太多事,累了?”紀譜霖拍拍腰間那隻手,才說:“沒事,這不還有阿爹麼?你心裡有事,就跟我說。咱是一家人,沒什麼不能說的!”
紀若喉嚨上下滾了滾,她收緊懷抱,才支支吾吾說道:“阿爹,二十年來,感謝你的養育之恩。”
紀譜霖眼神頓時怔住,他渾身一僵,忘了反應。
“阿爹,我都記起來了。我全都想起來了。”
紀譜霖依舊是默不作聲。
“知道你是為了我,才染上絕命病毒。這世上,還有比血緣關系更親切的關系,就是你與我。阿爹,感謝你將密室裡奄奄一息的我抱回了家,感謝你不惜一切醫治我,給了我一個健健康康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