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若察覺到紀譜霖身體在抖,她紅著眼睛輕輕笑,才說:“阿爹,你可一定要長命百歲!”好人,就該長命百歲。紀譜霖深深閉上眼睛,過了許久,他也不過隻是問了一句:
“阿若啊,這麼多年,我不告訴你真相也就罷了。在明知道姬玄夫婦就是你的親父母的情況下,我不僅沒告訴你,還自私的將你留在我身邊…你…你可會怪我?”紀譜霖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
他也是自私的。
養了紀若二十年,對他來說,紀若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他拿命寵著疼愛的女兒,他自然舍不得放她走。這麼自私的他,有資格請求原諒嗎?
紀若噗呲一笑,她松開雙臂,走到紀譜霖的身前。紀若擦了擦紀譜霖臉上那副,沾滿熱氣,顯得模糊的眼睛。把眼鏡徹底擦幹淨了,等紀譜霖能清白看清楚自己了,紀若才說:“我永遠不會怪一個,給了我第二次生命的好父親。”
“阿爹,我愛你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怪你?”紀若見紀譜霖似是要哭了,忙轉過頭去,不忍心看。
紀譜霖老嘴一癟,突然松開拄著的拐杖,一把將紀若抱進懷裡。“阿若啊!阿若…阿爹是真的拿你當親女兒啊,你可不能不要阿爹啊!”
倘若生命失去紀若,紀譜霖的生活,從此黯然無光。
他的後半生,幾乎隻是為紀若而生而活。
紀若聽著紀譜霖嗚嗚咽咽的哭聲,也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沉寂了許多天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全部釋放出來。“不,我永遠不會不要阿爹!”
當年是你,將小小的我拉扯長大。
小時候,隻靠修鎖維持家庭的你,是我的神。
長大後,我就是你的一切。
阿爹,紀若可以不要自己,也不會不要你。感謝你,撿回了一條垂死的生命,並將這條小生命,培養成一條茁壯的大樹。
…
顧諾賢命人將他推出院子,他一個人坐在輪椅上,就在大門口,等著紀若回來。左等右等,等不來紀若,顧諾賢的耐心快要消磨殆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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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到了下午兩點,紀若才驅車回家。
見到坐在門口等自己歸家的顧諾賢,紀若心裡的弦,一根根徹底斷裂。紀若低下頭擦了擦眼睛,確認自己看上去沒有什麼不妥,這才打開車門,淺笑著走進他。
“等很久了麼?”紀若摸摸顧諾賢的雙手,才發現他手涼的嚇人。“怎麼不進屋去,我又不是不回來,你傻不傻?”紀若趕緊推著他的輪椅,送他進屋。
顧諾賢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腿,卻是不說話。
“怎麼不說話?”紀若詫異問。顧諾賢突然伸手一把拽住紀若的手,他用一種異常冷冽的口氣對紀若說了句:“捏我的大腿!”紀若一愣,她心裡升出一股極度不安的感覺。
紀若彎下身,用力捏了一把顧諾賢的雙腿,然後抬起頭來,小心翼翼望向顧諾賢。見顧諾賢皺著眉頭不說話,還以為…“諾諾,你感受不到痛楚嗎?你的雙腿,難道失去知覺了嗎?”
紀若猛地伸手一把拽住顧諾賢的衣領子,滿臉都是焦急惶恐。
顧諾賢若是體會不到知覺了,那就代表著他很快就要倒下了!
紀若今天去見紀譜霖,一是因為想念他,二來,也是想問他一些關於病毒爆發時的症狀。紀譜霖說過,在病毒爆發的前一天,他的四肢開始逐漸失去知覺,後來病毒徹底大爆發時,身體便隻能無意識的抽搐了。
顧諾賢目光復雜看著紀若滿臉的擔憂跟急切,他心裡一痛,才用嘴平淡的口吻回答她:“無礙,我的大腿沒事。”
“是麼?”紀若疑惑看著他,又問:“沒事你剛才為什麼要我掐你?”
顧諾賢瞅了她一眼,應道:“因為你回來晚了,我想懲罰你,可又舍不得。所以,我隻好懲罰我自己。”
紀若一愣,才板著臉罵了句:“白痴!”
紀若放下心來,這才推著他的輪椅,走進別墅。顧諾賢垂眸望著自己的雙腿,眼裡,聚起了難以道清的絕望。剛才,他的確騙了紀若。
他的雙腿,在瞬間失去知覺了。
…
吃午飯的時候,紀若一直盯著顧諾賢,目也不轉。
在她懷疑的目光掃時下,顧諾賢挺淡定的吃了一碗飯,最後還喝了半碗湯。見顧諾賢全程表現得都很平常,沒有一點不對勁的地方,紀若懸著的心這才放下。
“唔,吃飽了。”顧諾賢擦擦嘴。
紀若看向他,問:“是坐會兒,還是上樓去休息?”
“我上樓去休息吧,有點困了。”
聞言,紀若立刻站起身來。她作勢要來推顧諾賢,這一次,顧諾賢卻招手喚來了宋御。“若若,你自己身體都還沒好全,這些天你也累了,以後上上下下,就讓宋御來伺候我吧!”
顧諾賢說完,一點也沒商量的氣勢,讓紀若硬生生收回自己邁出去一小步的雙腿。
她眼睜睜看著宋御推著顧諾賢去大廳,開始變得坐立不安。
…
“抱我上去。”輪椅停在樓道口,顧諾賢驀地伸出手,拽著宋御的袖口。宋御詫異看了眼,這些天他觀察發現,諾爺能不依靠人抱,就盡量選擇自己走。他今天,怎麼會主動要求自己抱他上樓?
見宋御沒反應過來,顧諾賢特意謹慎看了眼餐廳,見紀若在低頭吃飯,才對宋御說:“我的雙腿,失去知覺了。已經不能走動了。”
聞言,宋御整個人都呆住了。
“諾爺…您!”宋御剛張開嘴,顧諾賢突然揚起手,制止他說:“閉嘴!抱我上去就是了!”
宋御握握拳頭,最後深呼吸一口氣,彎身將顧諾賢攔腰抱到懷裡,送他上了樓。
…
顧諾賢下午兩點半躺下,這一覺,睡眠時間更長。中途天黑了,紀若爬上床,他也沒有察覺到。紀若躺在床上,滿是痛苦的雙眼,死死盯著顧諾賢消瘦了許多的身子,心隱隱作痛。
她以為自己足夠堅強,可以平常心面對早已預見會發生的事情。真當這一天到來,紀若才發現,自己有多脆弱。
再堅強的人,在自己最愛之人出現了生命威脅的時刻,都會奔潰的。
“諾諾,你可以倒下,但你不許一倒不起。”
紀若湊上去,將顧諾賢整個人抱在懷裡,這一個晚上,她摟著顧諾賢,就沒有松開過。第二天早上,顧諾賢倒是醒的挺早,紀若睜開眼的時候,對上顧諾賢一雙黑亮的眼睛,還有些驚喜。
“你怎麼醒這麼早?”
“睡飽了,自然就醒了。”顧諾賢揉揉自己有些悶痛的胸口,昨晚被紀若一直抱著翻身都不行,他睡的可難受了。“那我們起床!”紀若翻身起床,她隨意披了件大衣外套,轉身要給顧諾賢穿衣服,可,顧諾賢又一次拒絕了她。
“若若,你去叫宋御來。”
紀若抱著顧諾賢衣服褲子的手一僵。“穿衣服不用不費事,還是我來吧!”
“若若,我現在這樣子,實在是不想讓你看到。”顧諾賢用一雙委屈的眼看著紀若。聽到這話,紀若心髒再次被刺痛。她忙放下衣服,給予顧諾賢最後一片尊嚴。
宋御走上樓來,給顧諾賢穿好衣服,才問:“諾爺,您現在除了大腿,沒有其他地出現沒有知覺的反應吧?”
顧諾賢甩甩開始發麻的雙臂,才搖搖頭。“抱我下樓去。”
“是。”
…
連續下了好些天的大雪,終於在今天停了下來。晨曦升起,顧家的佣人集體出現在前院裡,一起清理積雪。顧諾賢坐在院子裡,看他們忙碌,也覺得有趣。
顧凌墨穿著白色羽絨服,從大廳裡跑出來,他邁著大步子,踩在雪地裡。雪地還沒清掃幹淨,尚還很滑,他的靴子踩在雪地上,腳下一個踉跄,身體突然朝後面栽去。
“爹地!救我!”
顧凌墨慌亂間,朝顧諾賢伸出手。
顧諾賢也是一驚,他下意識抬起一對手臂,可…他的手臂,怎麼也抬不起來。
砰!
顧凌墨摔倒在地面上。
他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哇—哇!”聽到動靜,所有人趕緊停下手頭動作。他們本是朝顧凌墨看去的,可當他們看到另一個黑色人影,連同輪椅倒在地上,一陣扭曲的抽搐時,全都被嚇到了。
正在給顧諾賢熱牛奶的紀若,聽到顧凌墨的出聲跑出來,她見顧諾賢倒在地上,手中的牛奶杯,哐當一聲掉在雪地裡。牛奶跟積雪融為一體。
黑衣男人躺在地上,成了白雪裡,唯一的暗色。
“顧諾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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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囑那一段,請不要用專業的眼光來挑刺,畢竟我是個白痴。
☆、195、這一吻,是我索要的禮物
“顧諾賢!”
紀若突然瘋了似奔跑向顧諾賢。“諾諾!”紀若將顧諾賢從冰涼的雪地裡抱起來,她衝宋御喊:“叫姬玄先生來!”
宋御回過神來,趕緊跑出別墅,去通知一大早出門散步的姬玄夫婦。
紀若目光沉痛凝望著懷裡因病毒折磨,而痛苦的面部扭曲的顧諾賢,她體內五髒六腑都在隱痛。“諾諾,別怕,別怕!”紀若緊緊握住顧諾賢的雙手,試圖用自己的安慰聲,化解他身上的疼痛。
顧諾賢四肢百骸都在被病毒噬咬啃磨,他一雙痛苦的眼裡,釋放出萬分不舍的愛意。“若若…”顧諾賢艱難喚出紀若的名字,身體再一次劇烈狂抽搐。
“我在!”
紀若抓住顧諾賢蒼白扭曲的右手,她的臉頰靜靜貼在顧諾賢的手掌心,忙說:“你要說什麼?我聽著呢!”顧諾賢望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卻隻是說:“我…我好舍不得,就這麼離開你…”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