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話還沒說完,旁邊的貴妃手裡一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一整杯水就潑向宜妃,弄得她半個手臂都湿了。
宜妃都臉色就更難看了。
貴妃忙開口:“唉,都是我不小心,還不趕緊伺候宜妃娘娘下去更衣?”
她話音落下,她身後的姑姑秋瑩和宜妃的姑姑鶯語對視一眼,一起上前直接拽起宜妃,半拖半拽把她請了下去。宜妃幾次三番想說話,都因為手上劇痛而耽擱,到了一句都沒說出來。
待她走了,貴妃便對忠勇伯抱歉一笑:“伯爺,讓您見笑了。”
忠勇伯心裡頭感激,知道她是給自家留臉面,不由道:“多謝貴妃娘娘。”
說完話,他便也不敢多留,趕緊領著夫人下去了。
就在蘇輕窈以為今日這場宮宴就要平平安安過去之時,一個瞧著比張大人年紀還大的老大人上前敬茶,卻是直接站在殿中,中氣十足道:“陛下,太後,老陳有話要說。”
楚少淵淡淡道:“大人請講。”
老大人張嘴就說:“陛下,老臣以為今日如此安排坐席,實在不妥。”
楚少淵挑眉,跟太後對視一眼,兩人均未發言。
蘇輕窈也不說話,她悄悄看了一眼楚少淵,見他一臉淡然,心裡就更穩妥。
估摸著,這一出戲也在楚少淵的意料之中,於是便更不著急了。
老大人的話音落下,大殿中頓時再無人多言,就連宮人都不敢亂走,僵直站在原地。
就在這一片靜謐之中,數十人坐在殿中,竟是比寧靜深夜還要安靜,無一人出聲打擾他。
老大人瘦瘦高高樣子,皮膚泛黃,頭發花白,瞧著倒是精神矍鑠,一看就是念叨起來讓人頭疼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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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懼怕殿中情景,反正他是禮部的禮官,陛下也不能拿他怎麼辦。
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才繼續道:“長信宮立宮三百餘年,最要緊便是尊卑二字,轉至大梁立國,依舊定都於盛京。凡宮妃制度定案以來,百多年皆是如此,上下尊卑四個字,是刻在宮妃制之骨血中,輕易不得廢止。”
老大人上來就是一通說教,聽得人頭痛,不過若是仔細聽來,會發現他這帽子扣得很大,幾乎算是指著陛下鼻子罵他違背祖制。
楚少淵倒是沒生氣,饒有興致看著他,想看他到底要如何說。
老大人喘了口氣,說:“早年老臣瞧陛下也是尊禮守法,從不荒誕禮法大事,老臣心中甚是寬慰,常道陛下是個明君,是個賢能。”
“然而現在看來,陛下太令人失望了。”
老大人當了一輩子禮官,把禮記奉為圭阜,從不許任何人妄議。除此之外,他把《大梁律》也全部背下,可謂是爛熟於心。
這麼一個老學究,說出來的話自是條條框框,聽著就很讓人窒息。
不過,他也就是欺負楚少淵年輕,早年厲平帝在位時,可沒見他四處蹦噠,現在倒是倚老賣老,偏要在陛下面前頂撞幾句。
無非為了自己名聲罷了。
楚少淵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今天這一出,就是在等他自投羅網。
因此老大人這一大串話說完,楚少淵便他:“王大人到底要說什麼?可直白說來給朕聽。”
王老大人被楚少淵一噎,頓時氣得吹胡子瞪眼,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楚少淵倒是很客氣,怕他氣出個好歹,讓婁渡洲給他搬把椅子,請他坐下“好好說”。
王老大人得意坐下,這才道:“陛下今日讓宜妃娘娘坐在貴妃手邊,卻讓安嫔娘娘頂替了宜妃娘娘的位置,實在違背祖宗禮法,且是有霍亂宮闱之意。”
霍亂宮闱這詞都出來了,可見這老頭剛才在下面那麼長時間,到底都在盤算什麼。
楚少淵聽完,客客氣氣問:“還有嗎?”
還有?這件事還不夠大嗎?王老大人被他氣得頭暈目眩,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等他氣喘勻了,才又繼續道:“陛下,禮法規矩可是大事,萬萬不可胡亂為之,亂了祖宗禮法。”
楚少淵笑了。
他衝婁渡洲招招手,婁渡洲就捧了份聖旨上前。
楚少淵道:“原本想等宮宴結束時與諸位愛卿同喜,既然被王大人發現,那便提前宣讀吧,婁渡洲。”
王老大人心中一跳,慌亂竄上心頭,讓他差點都沒坐住。
婁渡洲可沒看他,隻上前一步,衝楚少淵鞠躬行禮,然後便抖開聖旨,唱誦道。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景玉宮安嫔蘇氏,至純至孝,嘉言善行,淑良慧賢,實乃宮中表率,今以封為正一品貴妃,特賜封號純,以表其忠孝,欽此。”
作者有話要說: 純貴妃娘娘:哦豁!
陛下:嘿嘿嘿嘿。
第135章
聖旨一出, 勤政殿中陡然一靜。
王老大人更是驚訝得一口氣沒喘上來, 坐在那臉都憋紅了, 他也不像是氣的,反而有點像是驚懼不暢。
不光是他們, 就連蘇輕窈都愣了, 萬萬沒想到楚少淵直接就給她封了一個正一品貴妃。
要知道, 按大梁宮規, 貴妃、四妃以及九嫔皆是一封號一位,立國一百二十八年,還從未出過一朝雙貴妃之異事, , 楚少淵此舉,實在有些出人意料。
蘇輕窈原以為楚少淵不是給她封個淑妃就是德妃, 結果卻是個石破天驚的貴妃,便是她想破頭也想不到啊。
這一下, 王老大人恐怕要氣出個好歹來。
不過現實離她所想還有一點點距離。
就看王老大人坐在那使勁喘氣,臉漲得通紅,眼睛都突出來,顯然心緒很不穩定。但若是仔細一觀,卻又能發現他目光遊移, 略有些閃躲。
且先不管王老大人如何作想, 楚少淵此舉,一看就是早有預謀,根本就不是被王老大人逼迫所為。畢竟聖旨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能拿出來, 肯定一早就寫好,隻待時機恰當再當眾宣讀。
婁渡洲宣讀完聖旨,勤政殿裡安靜得連呼吸聲都沒了,蘇輕窈也呆愣在那,甚至都不知道要領旨謝恩就。
婁渡洲看了看楚少淵,楚少淵就去看太後。
太後瞪了不省心的兒子一眼,輕咳一聲,突然開口:“好孩子,這是大喜事,還不快接旨?”
蘇輕窈突然被太後點名,起身看向楚少淵。
隻看他正看著自己,臉上帶著淺淡笑容,那一雙漆黑的眸子裡有著讓人安心的溫柔繾綣,蘇輕窈一下子就淡然下來。
管它是貴妃德妃,反正最後都是自己的,怕什麼?
她也不顧朝臣們的驚詫,自顧自起身行至楚少淵面前,端端正正跪下行大禮:“臣妾謝陛下封賞。”
楚少淵從婁渡洲手裡接過聖旨,就要親自遞給蘇輕窈。
就在這時,另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陛下萬萬不可。”
楚少淵的手頓住,抬頭望堂下看去,卻見一位頭發花白的老者緩步上前,他瞧著比王老大人年紀還大些,卻更精神。
他發話了,楚少淵不得不停下,給婁渡洲丟了個眼神,婁渡洲趕緊上前扶起蘇輕窈。
蘇輕窈便乖乖退回自己座位上,一言不發。
她知道今日此事楚少淵一定還有後手,她隻要好好配合便是,反正至於她是大好事,她一點都不虧。
這位老大人一上前,楚少淵忙叫人端了把椅子上來,道:“太傅請坐。”
老頭也不用人扶,先是對楚少淵和太後行禮,然後才坐下。
“陛下,若非此事牽連甚廣,老臣不會多此一言,”老太傅頓了頓,又道,“陛下可聽一聽?”
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馮首輔,致仕後楚少淵給其加封太子太傅的頭銜,官拜正一品。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卻依舊精神矍鑠,比之旁邊的王老大人看著還利落,一點都不似這個年紀的人。
老太傅活的很明白,從來都不會管皇家這些事,有人問他,他隻會說那是別人家的事,輪不到他管。
便是楚少淵年少登基,他也一直盡心輔佐,從不曾有倚老賣老之嫌,朝中上下人人都很敬重他。
是以此刻他開了口,坐在一邊的王大人頓時面有喜色,覺得自己有了靠山。
但楚少淵不認為馮太傅是古板之輩,此時出言,定有其深意。
於是便也客氣道:“太傅請講。”
馮太傅沉默地看了看他,道:“陛下可曾讀過《後楚書》和《新商志》?”
楚少淵道:“讀過。”
馮太傅沒有把話說死,隻道:“既然陛下都讀過,應該對其最後一章深有感觸,史書上一字一句,罵的都不是最昏聩的那個人,陛下確定要如此行事嗎?”
馮太傅的意思是,歷史千百年,每當朝代更迭,最後都要怪罪到女人頭上,事實上不過是王朝將死,氣數將盡,無力回天罷了。
關後宮女人什麼事呢?
眼看楚少淵對蘇輕窈一心喜愛,把她看得如此重要,馮太傅怕以後一但有什麼天災人禍,百姓不會罵蒼天無眼,隻會說陛下昏庸,妖妃當道。
蘇輕窈何其無辜,而楚少淵又何其冤枉。
他此言一為大梁,二為楚少淵,可謂用心良苦。
果然,馮太傅的話一出口,旁邊的王大人臉色一變,由青到紅,再由紅到白,冷汗涔涔而下,看上去極不妥當。
同一心為陛下的馮太傅相比,他的格局就太低了,這麼一對比高下立見,讓他坐在那都覺得渾身難受。
馮太傅看都不看他,隻認真看著楚少淵:“陛下,老臣還望陛下三思。”
楚少淵臉上復又有了笑意,說:“太傅一片忠心,令朕深為感動,太傅不愧為肱骨之臣,實乃朝野上下的表率。”
馮太傅沒有因為他的誇贊而高興,依舊板著臉,認真看著楚少淵。
楚少淵知道老大人不會動搖,不由收起笑容,也嚴肅起來,目光在諸位朝臣面上掃過。
“朕知道此事事發突然,也頗令人費解,諸位愛卿定很迷惑,覺得此事十分詭譎,”楚少淵嘆了口氣,“朕也不想如此,不過前日靈隱寺的淨塵法師特地上京,道他夜觀天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