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肯開口,就表示不怎麼生氣。
婁渡洲終於松了口氣,縮手縮腳進了御書房,忙給楚少淵打扇:“娘娘也是關心陛下,知道您整日在乾元宮忙碌,心疼得不行,這才盯著晚上侍寢的事。”
若是旁的母親,便是親生的,也定不會管兒子房裡事。
但楚少淵的情況太過特殊,如果薄太後不催著他招寢妃嫔,他怕是一輩子都不會想起那些妃嫔,他名義上的女人們。
作為母親,她最知道兒子。
知道他因為那孤寡命格,缺失了一個男人能享有的快樂,也正因為如此,他作為皇帝,看似三宮六院,卻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個。
便是面上再坦蕩,也終歸有些自卑。
楚少淵十來歲的時候尤其不待見宮女,那時候剛繼位,她要採選還是逼著他下的旨,如若不然,他怎麼也要再拖二十七個月,拖不下去再說其他。
等繼了位,他開始忙碌前朝,採選的宮妃入宮,這種情況才好轉一些。
似乎是發現入了宮的女人們可以很好平衡世家與朝臣,他便也就不那麼抗拒,一心撲在政事裡,隔三差五招個宮妃過來石榴殿住一晚,便算應付差事。
對於楚少淵來說,無論前世今生,大梁這個國家,對他都是最重要的。
隻要能為國,無論什麼苦他都能吃,無論什麼罪他都能受,哪怕就這麼孤家寡人一輩子,他也不在乎。
但重活一世,他才發現無論他多努力,大梁的未來都不可能是一片坦蕩。
如若不然,本應該長命百歲的清心道長也不會早早亡故。
是以這輩子,他便也遵循著清心道長和淨塵法師的話,努力把目光放入後宮,想找出那個隱藏的鳳星。
如果真能找尋到他的正宮皇後,說不定不僅他自己的命格可以改變,大梁的國運也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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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想通這一切後,他並不抗拒接蘇輕窈。
然而上輩子他自己一個人過得好好的,從不曾談論風月之事,如今想讓他跟個女人好好接觸,他甚至……不知道要怎麼做。
是的,雖然不肯承認,他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跟女人相處。
隻能走一步看一步,有時候隨心而為,有時候參考著婁渡洲從民間尋來的話本,照著上面花前月下一番。
至於蘇輕窈本人怎麼想,不在他考慮的範圍裡。
畢竟這小姑娘那麼愛戴他,對他一直忠心耿耿,想必也很感動他對她的“好”吧?
婁渡洲不知陛下的思緒又飄遠,依舊在那苦口婆心勸:“太後娘娘也是想讓您多跟蘇小主接觸,若是兩人熟悉了,有了感情,日子便能舒坦許多。”
楚少淵沉思片刻,問:“什麼叫有感情?”
聽到這話,婁渡洲也卡了殼,沉默在那好半天,才小心翼翼說:“就是您喜歡她,她也喜歡您?”
楚少淵若有所思點點頭,又道:“那又如何熟悉?話本裡些的那些,都是無稽之談,看上去很蠢。”
婁渡洲嘴裡直發苦,他一個去了勢的閹人,上哪裡知道如何跟女人相處,如何跟女人產生感情?尋常人家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地久天長相處下來,不也成就百年好合的佳話?
可皇帝的問題,他是無論如何都要回答的。
婁渡洲想了想,突然想起一件舊事:“陛下,不滿您說,臣入宮之前,家中父母也很和美。”
婁渡洲的命楚少淵早就知道,他是個普通農戶出身,家中隻有父母弟弟,無奈十歲時父母接連重病離世,叔叔家裡幫著還了債已經家徒四壁,再撫養兩個半大的小子更是雪上加霜。
為了給他爹娘治病,叔叔家裡也是盡了力,掏空了家底。
婁渡洲不想讓叔叔難做,也不能眼看著堂弟堂妹餓死,便咬牙賣身入宮,拿自己一輩子的賣命錢給了叔叔,託付他給自己弟弟一口飯吃。
如今太平盛世,閹人比宮女難尋,若非天災人禍,誰家也舍不得孩子受這麼大罪,成了不男不女的怪物。
因此當時婁渡洲足足得了三十兩銀子,足夠他弟弟吃用六七年的,到那時候弟弟也有十幾歲年紀,可以給叔叔家幹活,便也不缺那點銀子吃飯。
婁渡洲的這段故事,楚少淵和薄太後都知道,這麼多年,卻從未跟他提起。
這深宮之中人人都有傷心事,婁渡洲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成為正五品的太監,全靠他自己肯吃苦敢拼搏。
那些事對於他來講,或許隻是午夜夢回的舊夢,如今再說起來,也泛不起什麼漣漪。
楚少淵放下筆,認真看向婁渡洲。
婁渡洲認真回想,便說:“當時臣父母很恩愛,地裡的活辛苦,父親就從不讓母親下地操勞,總是一個人默默撐下一切。臣記得那時候每次晚上用完晚膳,借著夕陽光景,母親坐在院中刺繡,父親便煮好茶,陪在她身邊說話。”
婁渡洲說起這事,還是不由自主紅了眼睛:“母親就總是感嘆,父親的陪伴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福,能嫁給父親她很幸運。”
楚少淵聽到這裡,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而水榭那邊,聽琴也在勸慰薄太後:“娘娘也別太心焦,陛下如今正是年輕,不懂怎麼同姑娘家相處,也是自然的。”
太後嘆了口氣:“原來也就罷了,現如今有了蘇輕窈這個變數,我是無論如何都不甘心,這不就著急起來。”
聽琴微微一笑:“這事好辦得很。”
太後扭頭瞧她,聽琴就說:“蘇小主是個伶俐人,聰慧機敏,臣瞧著陛下倒是不怎麼煩她,還能跟她說幾句話。”
“男女之事,不就是個相處,時間久了,什麼便都有了。”
薄太後終於笑開懷:“正是,若皇兒實在不耐煩招妃嫔侍寢,叫那丫頭下午過來陪他說說話,也是使得的。”
聽琴使勁點頭:“娘娘英明。”
作者有話要說: 太後:兒啊,為娘隻能幫你到這了!
明天陛下上線,全天戲份,很勞累!
第33章
此刻的蘇輕窈,還全然不知乾元宮這段故事。
她的生辰近在眼前, 自己想著辦得熱鬧一些, 也好跟姐妹們聯絡一下感情。
當然,她的姐妹也就隻孫選侍和謝才人兩個。
蘇輕窈是七月初七的生辰, 正是乞巧節,人都說她這生辰好,天生的巧命,聽著就很喜慶。
近來因為接連侍寢,御膳房和尚宮局都很給臉面,她想在自己屋裡辦個宴會請三兩好友,也是使得的。
原她在宮裡頭幾年過得不如意, 也沒怎麼過過生辰, 這麼一想,蘇輕窈就更是上心,跟柳沁安排:“回頭取十兩銀子, 預備著上兩道好菜, 雞鴨魚肉總要一樣一碟, 可不能寒酸。”
柳沁便點點頭:“小主放心, 前些時候桃紅去御膳房取膳, 才知道跟林御廚竟是同鄉,如今一口一個表叔叫著,這頓宴席保準能辦得體面。”
蘇輕窈滿意點點頭:“桃紅柳綠這對姐妹,確實很機靈懂事,也是咱們運道好。”
對於自己宮中的宮人, 蘇輕窈也不需要他們多忠心耿耿,但凡懂事些,會當差,便已經足夠。
不過桃紅柳綠總是能給她意外驚喜。
蘇輕窈道:“若是以後能升位份,這兩個就都給升到大宮女,你就勞心帶帶,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柳沁也很喜歡她們,聞言便應下,道:“奴婢省得。”
蘇輕窈又吩咐:“正巧之前陛下還賞賜了一塊龍鳳團圓,到時候也可拿出來吃,叫姐們們也嘗嘗鮮。”
如今御供有兩種茶,一種是可直接泡煮的清茶,一般有明前龍井、鐵觀音、黃山霧峰、正山小種、廬山雲霧、祁門紅茶、雲州普洱等類,雖普洱也是茶餅,但也是衝泡法來吃,歸於清茶類。
另一種就是前朝比較興盛的茶餅。
早年茶餅種類很多,品種也豐富,隨著清茶盛行,茶餅便泯然眾人矣。但宮中的御供還是沒有斷過,這些年楚少淵比較喜歡龍鳳團圓和小龍團之類的口感香味,御供也多為此兩類。
他若要賞賜,瞧得上的才給茶餅,是以宮妃宴請時能拿出茶餅招待,不僅十分有誠意,也能顯出自己在陛下那很得寵。
不過蘇輕窈這次拿出茶餅,倒是真心實意想跟姐妹們嘗嘗看,畢竟這東西她上輩子也是常吃的,煎茶手法和技術都很好,絕對能叫大家吃個高興。
柳沁倒是不知自家小主也會煎茶,她自己也沒仔細學過,聞言便有些憂心道:“陛下不過就賞賜一兩,可是夠吃?”
蘇輕窈胸有成竹:“自然是夠的。”
這會兒正是夏日午後,因著上午剛落了雨,屋子裡很是涼爽。陣陣微風吹拂而來,讓人神清氣爽,整個夏熱的煩悶都消散開來,隻剩滿心歡喜心。
蘇輕窈正想趁著今日涼爽沐浴更衣,把頭發梳洗幹淨,便聽外面又傳來一把熟悉的嗓子:“蘇小主,陛下招您今日侍寢,恭喜恭喜。”
距離上次侍寢已經過去好幾日,蘇輕以為陛下又要稱病,沒成想卻是今日就叫了她,也不知到底是為何。
但不論為何,去石榴殿沐浴更衣更是便宜,還省得自家小宮女來回搬水,一趟趟得很是折騰人。
柳沁出去打賞羅中監,照例闲話幾句,蘇輕窈選好今夜要穿的衣衫,叫柳綠去熨燙。
待柳沁回來,蘇輕窈正想吩咐她取妝奁來上妝,就看柳沁湊到她耳邊道:“小主,陛下叫您這會兒就過去。”
蘇輕窈微微一愣,頭兩次她也去得早,來人也很是張揚,弄得人盡皆知。這一回卻沒宣揚,可一會兒步輦過來,怎麼也要鬧出不小的動靜。
“那也能瞧見的。”她指指後殿,單說的惠嫔。
柳沁道:“羅中監道白日宣召總是不美,因此陛下特地命步輦等在巷口,咱們走出去再坐也不遲。”
蘇輕窈:“……”
所以這般多此一舉到底為何?反正又不用她真的侍寢,晚上再去說不行嗎?便是再低調,這碧雲宮的人肯定都能瞧見,何苦做這掩耳盜鈴的勾當,更顯得心虛。
然而命令是陛下下的,誰都不可違抗,蘇輕窈也隻得換上衣裳,重新盤頭上妝,頂著大太陽往門口走。
羅中監見她被曬得直眯眼睛,心裡便有了計較,跟在邊上道:“陛下近來很是平易近人,小主多陪陛下說說話也是好的。”
他不可能自己想到這些話,不是婁大伴教他的就是聽琴吩咐的,總歸是上頭的事,蘇輕窈聽進心裡,便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羅中監跟她也算是半個相熟,認識有兩個月,知道她很是聰慧,許多話說一半就能聽懂,便就直接換了個話題:“近來進貢一批南邊的油紙傘,陛下不喜那花色,倒是很適合小主。”
“御用之物,哪裡是我們這些小主可用的。”蘇輕窈笑笑。
羅中監心裡有了底,便沒再說什麼。
步輦晃晃悠悠,沒一會兒就來到乾元宮前。
跟蘇輕窈想的一樣,步輦沒去石榴殿,反而去繞路轉去墨希閣,照例是婁大伴親自在門口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