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幹活。”鄭西野看了眼已經進入生活區的隊伍,隨手在顧少鋒肩膀上拍了把,“具體怎麼分之後再商量。”說罷留下一臉死機相的顧少鋒,提步走了。
迷弟顧呆呆地摳了摳腦殼。
心道行倒是行,可是偶像啊,他媽的咱們大隊不就隻有一個女生嗎?
*
參加高考進入部隊院校的應屆高中畢業生,擁有軍籍,自入學起便開始計算軍齡。在這種背景下,軍校生的個人信息自然需要嚴格保密,不能出現在互聯網上。
諸多因素使然,便又出現了雲軍工區別於地方高校的一點。
地方高校的新生,通常能提前在學校官網上查詢到自己的校園卡號、宿舍信息、同寢人員,軍校生卻不能。
他們隻有在入學後才能獲知相關內容。
這會兒太陽已經快要下山,將落未落懸在地平線上。許芳菲所在的方隊正立定在學員宿舍區,分批次、有序列隊去公告欄上查看自己的宿舍信息。
教導員明確規定,每一列查找並記下自己信息的時間,隻有30秒。
高個子的男學員們率先打頭陣,一撥接一撥。許芳菲注意到,不少人走回隊伍後都抓耳撓腮,一臉的苦惱相。
許芳菲是最後一列去看的。
她本來還對男生們奇怪的反應感到不解,直至真的面對公告欄,她才明白,要在30秒內從一大堆姓名裡準確無誤找出自己,著實不是件簡單事。
她皺了下眉,匆匆瀏覽過前三列姓名,略一思索,發現了這些姓名的排列規律。很快便準確找到了自己的宿舍樓棟房號。
5棟3樓307。
記下後,她神色如常地回歸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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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列最前方,鄭西野看向眾人,面容冷峻,問:“都找到自己的宿舍號了?”
話音落地,隊伍裡鴉默雀靜,好幾秒都沒人吱聲。
鄭西野又說:“找到了的舉手。”
稀稀拉拉幾隻手遲疑地舉起。
鄭西野目光依次從舉手的學員身上掠過,微微一凝,停在最末端那道嬌小人影上。
須臾,他開口喚了個名字:“許芳菲。”
“到!”許芳菲朗聲回應。
鄭西野: “出列。”
許芳菲:“……”不好有任何異議,她默默走到隊伍最前排的中央位置,站定。
“來,小姑娘。”鄭西野慢條斯理地往旁邊踱兩步,眼神掃視一眾人高馬大的男學員,語氣寡淡而平靜,“跟在場這些大老爺們兒分享一下,你是怎麼在30秒內找到自己信息的。”
聽完這番話,許芳菲臉微熱,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鼓起勇氣,面朝全隊高聲回道:“報告鄭隊!姓名排列大多採用兩種方式,姓名筆畫數或者姓氏首字母,公告欄裡的姓名是按照筆畫數排列。根據這個排列順序,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姓氏,再找到自己的名字。”
“很好。”鄭西野極輕地勾了勾唇,“歸隊。”
許芳菲往回走,經過一幫子大男孩時,隱隱聽見他們壓低了嗓子,議論紛紛。
“找個宿舍樓號而已,誰還關注姓名怎麼排序,教導員不是給咱們挖坑嗎。”
“這個女生心思好細膩,觀察力也好強。”
“這妹子叫許芳菲?”
“聽說是咱們專業唯一一個女生,萬綠叢中一點紅啊。”
“她長得真好看……”
……
許芳菲自幼就不喜被人關注,她又窘又臊,連忙加快腳步回到自己的位置。
幾分鍾後,大家伙按照許芳菲分享的方法尋找姓名,果然都很快便有結果。
“好了,這回應該都記清楚了。”顧少鋒清清嗓子,吹了聲口哨,道:“咱們大隊百分之九十都住7棟,現在我領你們過去。所有宿舍在7棟的學員,向右轉,齊步走!”
人群跟著隊幹部整整齊齊遠去。
許芳菲卻眨了眨大眼睛,整個傻掉。
……??
等、等等!
顧隊,不住7棟的怎麼辦!
被留在原地的許某人一囧,望著大家伙的背影,欲言又止,風中凌亂。
這頭,教導員大佬看向那纖細單薄孤零零的一小隻,好整以暇地盯著瞧了會兒,邁開長腿過去。
鄭西野:“剩下的人,全體都有。稍息,立正。”
許芳菲:“。”
行軍打仗,即使戰至一兵一卒也不能退卻,一個兵就是一個隊伍。許芳菲忖度著,繃著臉垂著眸,一個人認真稍息,再一個人端端立正。
“向右轉。”鄭西野發號施令,“跟我去5棟。”
重遇3206,許芳菲滿頭霧水驚疑交織,一肚子話堵在喉嚨那兒,卻找不到機會開口。眼見這會兒隻剩下她和他兩個人,她甚至連指尖都不受控制地輕微發顫。
她有好多問題想要問他。
想問這一年的時間裡,他究竟去了哪裡,又發生了什麼事。想問他為什麼會突然變成一名軍官。想問他為什麼能委託江敘送她去風城的機票,卻一直不回凌城找她,甚至完全不和她聯系……
可再看看鄭西野呢。
他眼神無波,容顏竟比他身上的軍服還冷硬三分。仿佛與她素不相識,真的隻把她當做一個初次見面的手下新兵。
一絲失落從心底深處泛上來,像枚被切開後漫出酸澀汁水的青橙,噎得許芳菲嘴裡發苦。
她隻能咽下所有話語同情緒,做個好兵,乖乖服從上級指令,跟在那道軍裝筆挺的高大身影背後,安靜齊步走。
然而,就在這時。
冷漠的教導員卻忽的身形微頓,回過頭,往她的臉上瞧了眼,淡淡說道:“以後記住,在軍校內部走動,三人以上,必須列隊前行,三人以下一人以上,並排前行。”
許芳菲一時還沒反應過來,不懂他什麼意思,隻應:“哦。”
“哦什麼。我讓你走我旁邊來。”
“……是。”許芳菲回神。垂眸行至他身側,與他走成一排。
並排走了沒兩步,邊上的男人又出聲,這次音量極低,沉沉的,渲著點兒性感的沙啞,隻有她能聽見。
“崽崽。”
聽見這聲熟悉的親昵,她心口驀然發緊,手掌心也竄起麻痒。下意識輕輕應他:“唔?”
鄭西野盯著那張朝思暮想的小臉,天曉得,他需用盡全力,才能克制住把這隻崽子拽過來,狠狠生吞入腹的衝動。
垂在身側的食指跳動幾下,鄭西野五指收握成拳,終於低啞細語問出口:“這段日子,你想我沒有?”
第34章
他低聲輕語,仿佛一瞬之間換了個人,又變成那個坐在窗臺上懶懶淺笑、與她徹夜談心的混球。
“那你呢。”許芳菲喉頭一緊,因他這個問句,胸腔內彌漫開一股莫名的委屈與心酸。她咬住嘴唇,克制著情緒波動,輕聲問:“你是不是已經忘記我了?”
是不是忘記她了?
鄭西野盯著少女明媚的眸,半晌沒有答話。
一年前,他按照既定計劃,跟隨蔣建成一行出境去往金三角,與黑彌撒碰面。約定時間一到,買賣雙方便都相繼露臉,開始坐下來談生意。
一切看起來都十分順利。
這次行動,鄭西野準備了整整四年,早就事先安排好了一切。邊防部隊、境內外警方,所有力量蓄勢待發,隻要再給予最後的致命一擊,就能將以黑彌撒為首的間諜組織徹底摧毀。
可誰也沒想到,黑彌撒其人,老奸巨猾詭計多端。這次赴約與蔣建成他們見面的,竟然隻是一個替身,而非黑彌撒本尊。
之後便是一番血戰。
為了抓捕蔣建成這幾個核心人物,無數人浴血奮戰,鄭西野也因此身負重傷,在重症監護室裡躺了整整一個月才蘇醒過來……
回憶到此中斷。
“許芳菲。”鄭西野喚了聲她的名字,繼而牽起唇角,挑起一個自嘲似的笑來:“一年的時間有三百六十五天,我總共夢見過你三百六十六次。你覺得,我有沒有忘記你?”
聽見這番話,許芳菲心尖猛地一顫,雙頰也不由自主泛起紅潮。她臉熱熱的,耳朵也熱熱的,更覺得難以理解。
“既然沒有忘記我,為什麼不來找我,為什麼不和我聯系?”許芳菲皺起眉,太多疑問堆積在腦海中,千言萬語,被一股腦拋出來,“你到底去了什麼地方,為什麼又會出現在這裡?”
鄭西野靜了靜,瞧著她,微微挑了下眉毛:“看我穿這身衣服,是不是很不習慣?”
“?”許芳菲一雙大眼眨了眨,呆住。
不明白他這句話和她的疑問有什麼關聯。
反應半秒,良好的教養,讓她習慣性地予以禮貌答復:“有點。不過,看久了應該就習慣了。”
“好不好看。”鄭西野又問。
“唔?”
“我穿軍裝的形象。”他補充。
“……”……
啊不是。
這是重點嗎?這是教導員您該關心的重點嗎?
許芳菲無語了。她靜了會兒,睜眼閉眼做了個深呼吸,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心平氣和。然後嗓音低低地說:“鄭隊,你能不能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先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行不行?”
就在兩人低聲說話的時候,前方人影晃動,一列高年級學員齊步走來。幾個男生都穿著二一式軍裝夏常服,短袖軍襯衣配深綠色長軍褲,皮鞋軍帽齊整,容色冷峻面無表情。看見鄭西野,他們齊齊停下向右轉,抬手行軍禮,招呼道:“教元(注①)。”
許芳菲話說一半被打斷,身形微滯,下意識收斂起臉上的所有表情,往旁邊嚴肅地錯開半步,和鄭西野拉開距離。
鄭西野臉色平淡,朝幾人點頭示意。
學員們隨後將手垂下,轉過身,動作整齊劃一,繼續前進。
待一行人走遠,許芳菲心頭又燃起了新的好奇心。她覷了眼那些高年級學員的背影,然後轉頭看向鄭西野,小聲問:“奇怪。為什麼他們不叫你鄭隊,而是叫‘教元’?”
鄭西野盯著她,把姑娘可愛的小表情一絲不落收入眼底,嗓音也不自覺柔下來,答說:“在軍校,課程老師不叫老師,都統一被稱作‘教元’。我教的課程是‘基礎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