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開門聲,喬慧蘭從臥室裡走出來,目光在女兒身上打量一圈,狐疑地蹙眉,“本子呢?”
許芳菲臉一熱,心虛而窘迫地回答:“旁邊的文具店沒有我喜歡的款式了。老板說明天會到新款,我明天再去買。”
喬慧蘭覺得有些不對勁,對這一說法半信半疑。瞧著許芳菲紅撲撲的臉蛋,眉頭皺得更緊:“我怎麼覺得,你最近怎麼奇奇怪怪的?”
許芳菲幹笑兩下:“沒有吧。媽,我挺好的。”
喬慧蘭沒再多想。她轉身走進廚房,取出一盤切好的蘋果放到桌上,招招手,“去洗個手,過來吃蘋果。”
“嗯。”許芳菲乖巧地點點頭。洗完手出來一瞧,見盤子裡的蘋果個大飽滿,顏色幾近暗紅,不像是普通的紅富士。
她拿牙籤叉起一塊放進嘴裡,沙沙的,綿密甜蜜,口感也很特別。不由好奇地問:“媽,這是什麼蘋果呀?以前都沒吃過。”
“好像是叫蛇果。”喬慧蘭拿出一個小碗,分出幾瓣蘋果送進外公的房間。
許芳菲走到臥室門前。打量著手裡咬出一圈月牙的蛇果,遲疑了下,又問:“這種果子應該很貴吧?”
喬慧蘭正彎下腰,喂外公吃了一小塊,隨口回道:“這果子是你大伯媽送來的。我沒買過,不知道價格。”
許芳菲訝然:“大伯媽今天來家裡了?”
“沒來家裡,去的紙錢鋪。”喬慧蘭說著頓了下,似乎有些猶豫,凝滯兩秒才又接著說:“說三天之後你大伯滿六十,請咱們過去吃飯。”
外公聞言看向喬慧蘭,說:“我枕頭底下還壓了400塊錢,你拿去隨禮。”
“不用爸。”喬慧蘭笑,“最近鋪子生意好,我身上有錢。”
喬慧蘭和外公拉起家常。
許芳菲悄無聲息退出去。她從兜裡掏出零錢包,打開來,再次將疊得整整齊齊的零錢清點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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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買禮物,花掉三十塊,還剩下一百七。
許芳菲重新將錢整理好。
過了會兒,外公把蛇果吃完了,喬慧蘭拿著空碗走出來。轉頭看見許芳菲站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柔聲問:“怎麼了菲菲?”
許芳菲把手裡的錢遞出,道:“媽,我這兒有一百七,你拿去。”
喬慧蘭怔了怔,緊接著伸手推開:“你自己留著,買書買文具。”
“媽,我平時沒什麼用錢的地方。”許芳菲說,“之前爸去世的時候,全靠大伯和大伯媽忙前忙後,這次大伯做壽,錢多錢少,是我們一家的心意。”
喬慧蘭:“那也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該操心的事。”
許芳菲仍不死心:“媽,這些錢本來就是你平時給我,我攢下的。現在家裡要用錢,你就拿去吧。”
“我說了,我有錢。”
“這麼多年,你省吃儉用,沒有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服。”許芳菲鼻頭湧上澀意,“爸爸去世之後,你一個人操持著這個家,受了數不清的委屈,吃了數不盡的苦。我已經長大了,我想為你分擔。”
看著乖巧懂事的閨女,喬慧蘭眼眶微潤,卻仍是擺擺手,輕撫女兒的臉頰,欣慰道:“傻孩子。有你和外公陪著媽媽,媽媽從來沒覺得苦。”
許芳菲用力抱住喬慧蘭。
她輕輕地說:“媽,我一定會有出息的。”
喬慧蘭破涕為笑:“那肯定呀。”
*
許芳菲前腳離開沒一會兒,鄭西野也拿著藍色禮品盒進了單元樓。
鑰匙入孔旋兩圈,打開房門,黑咕隆咚的空間霎時飄出一股味兒。
尼古丁,酒精,還混合著一絲男人女人廝混後的曖昧氣味,濃鬱刺鼻,實在不怎麼好聞。
鄭西野嫌棄地皺了下眉,眼風冷冷往地上掃過,女人的裙子絲襪內衣內褲扔了滿地,一路蔓延到蔣之昂的臥室門口。
那扇房門還緊閉著,偶爾傳出幾聲做作的打情罵俏。
鄭西野自顧自回到自己屋。
燈也懶得開,他彎腰往床邊一坐,拿高手裡的禮品盒左右翻轉,撩眼皮,饒有趣味地打量。然後微動十指,將包裝紙拆開。
揭開盒子。
借由窗外月色投入的光線,鄭西野眯了眯眼,辨認一番,發現禮品盒裡裝著的,是一個五顏六色的小玩偶。
很袖珍,小巧精致,沒他巴掌大。
鄭西野把玩偶拿出來,用兩根修長的手指捏著,舉到月光下端詳。
這是一個黏土娃娃,穿著一件小蜜蜂套裝,坐在一個漢堡上面,咧著嘴瞪著眼,表情搞怪,看著頗有幾分滑稽。
不知怎麼的,腦海中浮現出少女含羞帶怯的小臉兒,和她那句“希望能讓你多笑一笑”。
想起她,鄭西野眸色變得柔和,勾了勾嘴角。
就在這時,隔壁傳來一聲響動,蔣之昂咬著煙,邊系褲腰帶邊大剌剌拉開房門。扭頭剎那,他瞥見主臥床邊坐著個人,沒看清是誰,“操”了聲,嚇得煙都掉在了地上。
“野哥?你啥時候回來的?”
蔣之昂一臉驚魂未定的糗樣,撿起煙重新塞嘴裡,埋怨著咕哝:“大晚上的回來也不開燈,給我嚇夠嗆,還以為進賊了呢。”
鄭西野把黏土娃娃收回禮品盒,眼神瞬間冷下去,無波無瀾。
他蓋上禮品盒的蓋子,“就剛剛。”
“哦。”蔣之昂吐出口煙圈,往後看,見那女人還死魚似的趴在床上,頓時不耐煩了,催促說:“我哥不喜歡家裡有外人,趕緊滾了。”
女人小口喘氣,渾身綿軟無力,緩了好一會兒才裹著被子坐起來,捏著嗓子喊:“老板,要人家走人,好歹把衣服遞給我,要我裸奔吶?”
蔣之昂拿腳把女人的胸衣踢門邊,說:“自己撿。”
女人嬌嗔兩句,下了床,裹著被子過去撿起衣物,也不關門,在男人眼皮底下一件一件把衣服穿好。
然後拎起包,走出臥室,往蔣之昂腰上一掐,又朝他拋了個媚眼,然後才扭著細腰風情萬種地走了。
大門關上。
回想起迷迷的火辣身材,蔣之昂還有點意猶未盡。他舔舔嘴唇,看向鄭西野,由衷提議:“野哥,這馬子波大活兒好,帶勁得很。不然下次我讓她陪陪你?”
鄭西野冷淡乜他一眼,沒說話。
“咋了,怕你家小嫩妞跟你吵?”
蔣之昂哈哈大笑,上前一把勾住鄭西野的肩膀,低聲道:“野哥,別他媽太把馬子當回事。咱們是過命的兄弟,今天你上我的妞,明天我上你的妞,有什麼大不了的?”
鄭西野還是沒說話。
蔣之昂便繼續:“哥,咱倆這關系,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你那小嫩妞我確實挺喜歡,等你膩味了,把她介紹給我,怎麼樣?”
這番話,半是玩笑半是試探。
自從上次在KTV見過,蔣之昂就對那個小大嫂念念不忘。他這麼說,就是在暗示明示鄭西野,他們是好兄弟,自己可以眼都不眨就把妞送他床上,也希望他能禮尚往來。
蔣之昂說完便定定盯著鄭西野,等待他的反應。
一旁。
鄭西野垂著眼,從褲兜裡摸出煙盒,指尖輕敲,取出一根丟進嘴裡。拿打火機點燃。
緊接著,他咬著煙輕抬手,拂開了蔣之昂放他肩上的胳膊。
蔣之昂微愣了下,皺眉喊道:“野哥……”
話音未落,一記重拳悶頭蓋臉砸過來。
蔣之昂毫無防備,閃都沒閃地結實挨下,牙齒脫落,嘴裡漫開鐵鏽味。
大少爺整個兒都被揍懵了,踉跄兩步倒在沙發上,捂著臉、含著血和那顆被打落的牙,滿臉震驚地仰視著鄭西野。
煙霧迷了鄭西野的臉。
他居高臨下,掸了掸煙灰,開口說話時,表情格外冷靜:“昂仔,這些年我出生入死,你和蔣老如果要我的命,我沒有二話。但是你要碰我女人,除非我死。”
蔣之昂:“……”
“離你嫂子遠點。”鄭西野歪了歪頭,頃刻間,眸中戾氣橫生,“聽清楚了?”
蔣之昂雖然好色又混賬,卻是真拿鄭西野當兄弟,為個小妞和鄭西野撕破臉動真格,沒有必要。更何況,凌城姓鄭,底下那群亡命徒個個唯鄭西野馬首是瞻,在這兒和這個太歲起衝突,勝算幾近於無。
片刻光景,蔣之昂卻已心思百轉。沒幾秒,他便悻悻擠出個笑容,說:“哥,今兒個我喝多了說胡話,你別往心裡去。”
鄭西野面無表情地伸出一隻手。
蔣之昂趕緊抓住,被對方一把拉起。
“今天的事,我翻夜就會忘幹淨,當沒發生過。”
撂下這麼一句後,鄭西野轉身走到冰箱面前,拉開冰箱門,從裡頭取出一罐冰可樂,邊喝邊往臥室方向走,口中淡淡地說,“過兩天你還得去見貢蛇,那群菲律賓的馬仔不是省油的燈,自己多長個心眼兒。”
啪。
門關上。
蔣之昂歪頭吐出混著血的牙齒,揉揉臉頰,疼得呲牙咧嘴。嘴裡納悶兒地嘀咕:“一個小娘們兒而已,至於這麼寶貝麼。”
*
將近凌晨一點,鄭西野仰面躺床上,盯著天花板,依舊沒有絲毫睡意。
一根煙燃完,他掐滅煙頭丟進垃圾桶,準備放個水接著睡覺。剛有動作,枕頭旁邊的手機卻震動了下,屏幕發出亮光。
鄭西野拿起手機。
—【禮物看了嗎?】
—【……。。才發現已經十二點多了。你應該已經睡著了吧。希望沒有吵醒你T T。】
發信人在鄭西野手裡的備注,是“小崽崽”。
鄭西野挑挑眉,回復過去。
—【這麼晚還沒睡?】
*
一層樓板之隔的樓上。
許芳菲今晚寫了一張物理試卷,難度系數四顆星,頗具挑戰性。最後幾道大題很考驗思維,她做得入迷,寫完最後一道大題後想起那個黏土娃娃,便隨手給鄭西野發去了短信。
無意間瞥見手機右上角的數字時間,才驚覺已經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