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幾歲?”許芳菲說,“我也不是很清楚。”
楊露道:“那很多呀,樂高、剃須刀、球星的籤名球鞋籤名球衣,或者古龍水,主要看那個男生是什麼性格,有什麼愛好,喜歡什麼。”
聽完楊露的話,許芳菲有點犯難:“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麼。”
楊露納悶兒:“你要給誰送禮物?”
許芳菲臉微微發燙,搪塞道:“就、就一個哥哥。”
楊露無奈了:“不然,你去學校旁邊的禮品店逛逛?那兒東西多,說不定會看見合適的。”
許芳菲:“嗯,好。”
掛斷電話,她便拿著錢包出了門,直奔學校附近的禮品店而去。
*
今天鄭西野回來得挺早。
八點剛過五分,他人已經到喜旺街9號院大門口。
其實說早,也不算多早,頭頂天幕已經完全黑了,整片天空像一匹被黑墨染出的綢緞,一輪弦月掛在樹梢,月光清涼如水。
快進小區時,鄭西野眯了眯眼,餘光瞥見數米遠外停著一輛灰色桑塔納,車窗是防窺材質,從外朝內看,黑咕隆咚一片。
他盯著那輛車瞧了片刻,眼神玩味,而後隨手從煙盒裡敲出一根細煙,丟嘴裡咬住,邊取打火機,邊將目光收回來。
順著斑駁的磚石路往三棟二單元的方向走。
點燃煙,鄭西野踏進單元樓的入口。
Advertisement
然而,就在踩上樓梯的前一秒,他敏銳覺察到什麼,身形驀的頓住。一秒後,他倒著步子慢條斯理往後退出,微側頭,視線看向門洞旁邊。
缺了角的花壇旁邊,站著一道人影,嬌嬌柔柔一隻,纖細柔弱,像朵雪白的小栀子。
與此同時,鄭西野聞到了空氣裡那絲清新熟悉的甜香。
詫異隻在一瞬,鄭西野別過頭,煙圈吐得老遠,隨手將剛點燃的煙戳熄在牆上。
他隨手扇了兩下,將煙味散開,問:“你在這兒幹什麼?”
“我下午看見你出去了,但是一直沒看見你回來。”許芳菲說。
鄭西野挑眉:“你在等我?”
許芳菲點點頭。
“怎麼不在我屋門口等。”他問。
“我剛才經過你家,聽見……”許芳菲頭越埋越低,聲音越來越小,“你朋友好像在。”
清凌凌的月光下,鄭西野瞧見小姑娘垂著腦袋,白嫩小巧的臉蛋連著脖子和兩隻小耳朵,一整片皮膚全部紅成番茄色,嬌豔欲滴。
鄭西野結合姑娘的上下文,和她羞得滴血的臉蛋,一琢磨,回過神。
猜到蔣之昂又了帶女人回來。
鄭西野靜了靜,問:“聽見動靜了?”
“……”許芳菲輕輕咬住唇瓣,繼續點頭。
鄭西野得到答案,動了動唇,下意識就想跟她解釋,但話到嘴邊又反應過來,突的一怔——不是。
他緊張個什麼玩意兒。
他到底在緊張個什麼幾把玩意兒?
怕她聽見那些動靜,以為他也和蔣之昂是一路貨色,成天跟女人鬼混?怕在她幹淨純潔的認知裡,他十惡不赦的罪惡形象再添個“亂搞男女關系”?
鄭西野忽然閉上眼,捏了捏眉心,覺得有點兒好笑,又有點兒自嘲。
這還是個高中生,十八歲,剛成年的小女娃娃。
他他媽別是瘋了吧。
靜默好一會兒。
鄭西野心緒平復,睜開眼,重新看向花壇邊的小姑娘,臉上沒什麼表情地問:“找我有什麼事?”
話音落地,小姑娘滯了下,終於龜速地抬起腦袋。
漂亮的眸子看向他。她暗自做了個深呼吸,說:“我給你帶了一件禮物。”
鄭西野黑眸深不見底,浮起一絲驚訝。
然後就瞧見小姑娘伸出一雙白白的小手,無比鄭重地,朝他遞來一個包裝精美的藍色禮品盒。
鄭西野伸手東西接過。
“這是為了感激你,那晚保護了我和我同學。”少女羞赧地漾開笑顏,“很小的小玩意兒,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希望能讓你多笑一笑。”
鄭西野眉峰一挑,揶揄:“點我平時臉太臭?”
他人長得好看,挑眉時有種流氣又桀骜的俊,招搖恣意,野痞味兒十足,充滿了一種無形的殺傷力。
許芳菲心跳急促,慌張地擺擺手:“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她不安地小聲說:“我隻是覺得,你好像很多心事,總是心情不太愉快的樣子。”
平地起了一陣涼意,夜風蘇醒過來,雲、月、天,整個世界都跟著鮮活。
鄭西野垂眸,淡淡瞧著手裡的小盒子,忽然一彎唇,笑:“其實要哄我開心,不用這麼麻煩。”
許芳菲:“唔?”
男人撩起眼皮,目光筆直看向她,低緩而平靜地說:“多見見你,我大概就能心情愉快。”
第16章
這人嘴裡的話,虛虛實實,十句裡九句都當不得真。幾回接觸下來,許芳菲已經勉強習慣了那麼一丁點。
怎麼講呢。
用老人們的話說,敢在凌城混的哪個不是刀尖舔血喝,他這種人,沒有真心也不說真話。但因為知道他本性不壞,沒什麼惡意,所以許芳菲不會真跟他生氣。
隻是有點無奈。
這種玩笑開多了,就顯得有些過分親昵,好像她和他……很熟悉很親密一樣。
許芳菲臉蛋燥燥的,抬眸看鄭西野一眼,難掩不悅,悶道:“你老是這樣逗我,是覺得很好玩兒嗎?”
鄭西野又恢復那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整個人冷淡又涼薄,戲謔反問:“天底下哪個男人不喜歡看漂亮姑娘養眼?”
聽他這麼說,許芳菲胸腔裡猛的噗通兩下,臉也跟著更紅。
這好像……
已經是他第二次誇她好看了。
十八歲的小姑娘,等同於半大孩子,心思簡單,沒有那麼多彎彎繞繞。想到什麼,有時候不過腦,直接就會脫口問出來。
比如這會兒。
許芳菲望著他,無比認真地接了句:“那你看到我,真的會開心嗎?”
聞言,鄭西野視線凝在她白皙的小臉上,略微一怔。
滴答滴答,時間悄悄溜過去三秒鍾,周圍連風都跟著安靜下來。
許芳菲見他不說話,心頭已經浮現出答案——人家哪兒是見到她才開心。分明是逗趣她,拿她當猴尋開心。
想到這裡,她忽然感到一絲微不可察的失望和低落,再說話時,態度也不再那麼友好,硬邦邦道:“為了給你選這個禮物,我認認真真挑了好半天。你呢,你就知道騙我。”
明明是不開心的言辭,眼角眉梢也流露出責難意味,但這天生軟細的嗓音,柔柔婉婉,沒有任何攻擊性,聽在鄭西野耳朵裡,就跟貓崽子似的。
夜這樣靜,風這樣柔。
鄭西野盯著眼前的少女,眼皮突的一跳。
這小姑娘太乖了,而且懵懂青澀,美而不自知,一顰一笑都介於成熟女性和稚氣女孩之間,說話時濃密的睫毛會不自覺輕抖,那種楚楚的況味,容易催發人的破壞欲,也會讓人從骨頭縫裡生出惻隱和憐愛,想把她摟進懷裡可勁地疼。
這種極致的嫵媚和矛盾,對世界上任何一個男人而言,吸引力都是致命的。
鄭西野黑眸沉沉,又看了她幾秒鍾,眼神不露痕跡地移開了。
他說:“我沒騙你。”
許芳菲才不信他的鬼話,輕哼兩聲,悶頭悶腦不搭腔。
鄭西野頓了下,直視遠方如墨的夜空,輕嗤一聲,嗓音不自覺便輕柔下去:“有時候覺得,這他媽不是人過的日子。可是再不爽,一見到你,好像又什麼都緩過來了。”
許芳菲不知道,今天鄭西野能囫囵個兒站在這裡,純粹是閻王殿裡撈回來一條命。
他去泰城七天,辦事隻花了一個鍾頭不到,其餘時間就都躺在齊老頭的地下診所。
左肩位置被劃了一道,皮肉傷,本來死不了人。糟就糟在刀口被人抹了神經毒素,導致他高燒四天退不下去。
齊老頭急得團團轉,眼瞧著他昏迷不醒,已經準備通知蔣建成這邊去泰城處理後事。
好在鄭西野命夠硬,閻王爺不敢收,他愣是咬牙扛了過來。
這幾年風刀雨劍,他死磕至今,已經坐上蔣建成身邊的第二把交椅,表面光鮮,身體精神卻都已疲累不堪。像是一個苦行僧,獨行於一條看不到盡頭的幽長隧道,四周盡是黑暗迷霧,荒寒刺骨,結果、命運、答案,一切都是未知數。
泰城之行,九死一生。幾乎令鄭西野產生了一種懷疑,懷疑自己所做種種,是否具有與之匹配的價值和意義。
可這種疑慮,在3206的房門被敲響時,煙消雲散。
他打開門,穿淺色連衣裙的小姑娘手捧飯盒出現在眼前,朝氣蓬勃,亭亭玉立,宛若一輪初升的小太陽,渾身洋溢著奪目的希望。
鄭西野幾乎出神。
這片骯髒的罪惡之地,開出了這朵幹淨頑強的小花。
姑娘才十八歲,學習刻苦,勤勞懂事,一定會擁有光明燦爛的未來。
那時,他看見許芳菲整個人都在發光,屬於這個堅韌少女的溫暖光束,穿破重重黑暗,也照在了他身上。
*
許芳菲心情忽然變得輕盈而愉悅。
可能是因為成功送出了禮物,也可能是因為鄭西野後面的那番話。總之,她就是歡喜,嘴角彎彎,幾乎是一路蹦蹦跳跳地小跑回家。
“你不是說出去買筆記本嗎?”